霧隱火車站的月台上積著厚厚的煤灰，沈予安的每一步都在灰燼上留下發光的腳印——右眼的青銅瞳孔不受控製地溢出黏液，每一滴落下都灼出一個小坑，坑底浮現出契約文字。
    淩晨三點的車站空無一人，售票窗口的玻璃上貼著"戊寅年六月初六封"的褪色封條。沈予安手中的青銅燈突然火苗暴漲，照亮了鐵軌下方——枕木之間卡著無數根生鏽的鐵釘，每根釘帽上都刻著"沈"字。
    "第五個鎮物..."沈予安蹲下身，指尖剛要觸碰最近的那根鐵釘，耳畔突然響起汽笛的尖嘯。
    沒有火車，但鐵軌開始劇烈震顫。煤灰騰空而起，在空中組成一列老式蒸汽火車的輪廓。車窗內擠滿模糊的人臉，每張臉都在無聲尖叫。青銅燈的火光穿透幻象，照出鐵軌下方的真相——枕木根本不是木頭，而是由無數具蜷縮的屍體製成的！
    "生者退散。"
    沙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沈予安轉身，看見個穿舊式製服的駝背老人提著白燈籠走來。燈籠紙上用血畫著奇怪的符號，細看竟是變形的人體輪廓。老人的製服編號是"000"，胸牌上寫著"霧隱站長生前最後職務：釘魂使"。
    "釘魂使？"沈予安左手握緊銀剪刀，掌心的青銅秤盤印記微微發燙。
    老人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鐵釘代替的牙齒："戊寅年六月初六，周淑華在這裏釘了四十九根鎖魂釘。"他的燈籠突然映出當年的畫麵——年輕的祖母跪在鐵軌間，正用錘子將鐵釘敲入枕木下的屍體天靈蓋，"為了把你從契約名單上...暫時抹去。"
    鐵軌的震動越來越劇烈。幻象火車頭噴出的不是蒸汽，而是粘稠的黑霧。霧中伸出無數雙蒼白的手，扒住月台邊緣往上爬。沈予安右眼的青銅視野穿透黑霧，看到這些"乘客"的胸口都釘著鐵釘，釘帽上全是"沈"字。
    "想要第五珍物？"站長將燈籠舉到麵前，火光突然變成綠色，"拿你祖母藏的買路錢來換。"
    他枯瘦的手指戳向沈予安右眼！
    沈予安側頭閃避，站長的指甲卻突然暴長，在顴骨上劃出五道血痕。傷口沒有流血，反而滲出青銅色的黏液。更可怕的是，這些黏液落地後立刻變成細小的契約文字，如活物般爬回他的身體。
    "你的血...早就不是人血了..."站長的聲音突然變成馮三爺的腔調，"是契約墨水！"
    月台地麵突然軟化，變成沼澤般的質地。沈予安的雙腳開始下陷，沼澤中伸出無數嬰兒大小的手，抓住他的腿往下拖。懷中的《凶宅誌異》自動飛出，書頁瘋狂翻動，停在記載火車站的那章——
    "鐵軌釘實為鎖魂釘"
    "釘住四十九具替死鬼"
    "取釘需先破釘魂陣"
    "陣眼在站長室地窖"
    文字下方浮現出血色地圖，顯示站長室下方確實有個隱蔽空間，裏麵擺著具青銅棺材。
    沈予安將銀剪刀刺入大腿，劇痛讓他暫時擺脫幻覺。趁站長驚愕的瞬間，他抓起青銅燈砸向對方。燈油潑灑在製服上，立刻燃燒起來——火焰竟是冰冷的青白色，燒得站長發出不似人聲的嚎叫。
    "你竟敢用守魂燈傷我！"站長的皮膚大片剝落，露出底下由鐵釘和紅繩組成的身體，"我要把你釘在..."
    沈予安已經衝向站長室。門鎖在青銅右眼的注視下自動熔解，裏麵堆滿鏽蝕的工具和發黃的台賬。最駭人的是牆上掛著的"優秀員工"照片——全是同一個人不同年代的樣貌，而最近的那張赫然是馮三爺年輕時的臉！
    地板某塊木板明顯鬆動。掀開後露出個垂直的豎井，井壁爬滿血管狀藤蔓，每根藤蔓上都掛著小小的銅鈴。沈予安毫不猶豫地跳入，藤蔓立刻纏上來，銅鈴發出蠱惑人心的聲響。
    "叮鈴...叮鈴..."
    每聲鈴響都勾起一段記憶：
    五歲那年被祖母帶來火車站...
    她讓他把某樣東西扔進鐵軌...
    那東西在月光下泛著青銅光澤...
    豎井底部是口井字形排列的棺材，材質非木非石，而是某種漆黑的金屬。棺蓋透明如玻璃，能清晰看到裏麵的屍體——穿著站長製服的馮三爺！他的胸口插著根特殊的鐵釘，釘身纏繞著紅繩，繩頭連接著四十九根分支，每根都通向井壁。
    "原來你才是真正的釘魂使..."沈予安恍然大悟，"祖母用鐵釘把你封在這裏..."
    棺材裏的馮三爺突然睜開眼，青灰色的左眼瘋狂轉動。插在胸口的鐵釘開始緩緩退出，每出來一寸，整個火車站就震動一次。井壁的銅鈴齊聲尖嘯，震得沈予安耳鼻流血。
    "周淑華...那個賤人..."馮三爺的聲音直接從棺材裏傳出，"用我的魂...釘住契約漏洞..."
    鐵釘完全脫出的瞬間，整口棺材炸裂。馮三爺的屍體重重摔在地上，胸口的血洞湧出大團契約文書。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青灰色左眼盯著沈予安的右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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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要鐵軌釘？"他咧嘴一笑，從傷口抽出一根青銅釘，"拿你的眼睛來換！"
    沈予安懷中的陶土娃娃殘骸突然發光，形成個模糊的嬰兒輪廓擋在前方。馮三爺的動作頓時停滯，左眼流露出詭異的柔情："我的...孩子..."
    趁這個間隙，沈予安將銀剪刀刺入自己左手腕的鍾形印記。劇痛中，印記裂開道縫隙，一滴青銅色的血珠落在鐵釘上。釘子立刻變得通紅，馮三爺慘叫一聲鬆手。
    "你竟然...覺醒了守契人之血！"
    沈予安接住下落的鐵釘，觸手的瞬間，海量信息湧入腦海：
    這根釘子是初代守契人打造的...
    能暫時釘住契約的運行...
    祖母當年用它在沈予安五歲時，將他的"存在"從契約名單上暫時抹除...
    火車站突然地動山搖。馮三爺的殘軀撲向沈予安，卻在半空被井壁伸出的藤蔓纏住——那些根本不是植物，而是由契約文字實體化的鎖鏈！
    "不！我還沒完成..."他的慘叫戛然而止，被藤蔓拖入井壁深處。
    沈予安順著藤蔓爬回站長室，整個車站已經陷入混亂。月台上的幻象火車實體化了，車窗裏那些臉正瘋狂拍打玻璃。鐵軌下的屍體紛紛爬出，每具都拖著一根長長的紅繩。
    青銅燈的火光突然指向鐵軌某處。沈予安衝過去扒開煤灰，露出底下刻滿符文的鐵軌釘——這才是真正的第五鎮物！當他拔出釘子的瞬間，所有爬出的屍體同時僵住，然後如牽線木偶般轉向他，齊齊跪拜。
    "守契人大人..."四十九個聲音重疊在一起，"請帶我們...回家..."
    他們的天靈蓋突然炸開，每具屍體裏都飛出一根鐵釘，在空中組成北鬥七星圖案。釘子暴雨般射向沈予安，卻在觸及他右眼光芒時化為齏粉。粉末凝聚成張地圖，顯示第六個鎮物"水袖衣"的位置——百年戲樓"霓裳苑"。
    《凶宅誌異》自動翻到新的一頁，浮現出血字警告：
    "馮三爺未死透"
    "其魂魄已逃向戲樓"
    "取得水袖衣前勿近河岸"
    遠處傳來真實的汽笛聲。沈予安回頭，看見晨霧中確實有列火車駛來——車頭掛著民國時期的車牌，車窗後站著個穿嫁衣的女子，正用沒有五官的臉"注視"著他。
    當火車掠過月台的瞬間，女子拋下個東西。那物件在空中劃出拋物線，落在沈予安腳邊——
    是個小小的青銅鍾模型，鍾擺位置綁著個頭發花白的人形剪影。
    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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