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契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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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契約盡頭
    血月完全碎裂的第七天,霧隱市下了一場鏡子雨。
    無數棱角鋒利的碎片從天而降,刺入屋頂、街道和行人的皮膚。被擊中的居民不會流血,傷口處反而會生長出細小的鏡麵結晶,透過這些晶體能看到他們未來死亡的場景——賣豆腐的老王看見自己凍死在除夕夜的攤位上,喉嚨裏塞滿冰碴;學堂的教書先生目睹雙手腐爛成白骨,指縫間爬出蜈蚣般的契約文字;最可怕的是躺在醫館裏的產婦,她腹部的鏡麵映出嬰兒啼哭的畫麵,而那孩子的瞳孔裏竟跳動著陰司的鬼火。
    沈予安站在當鋪屋頂,完全鏡化的身軀折射著詭譎的晨光。他的胸膛中央嵌著那扇微型"門",門內流動的已不再是銀白色晶漿,而是三百零七個容器殘魂壓縮成的法則洪流。昨夜子時,當初代判官的水晶棺沉入地脈後,整座城市就像被某種古老意誌接管般開始自我修正——歪斜的房屋自動扶正,霧隱河倒流的汙水重新清澈,甚至那些被鏡奴附體的人也逐漸恢複神智。
    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真正的異變才剛剛開始。
    "掌櫃的,西街當票。"
    白七爺殘存的半截魂魄從瓦縫裏鑽出,鬼手裏捏著張泛黃的契約。這張二十年前的老當票此刻正滲出黑血,票麵上【典當物:左眼】的字跡已經模糊,取而代之的是新鮮墨跡寫就的【加當期:永生永世】。更詭異的是簽名處的指印——指紋中心嵌著粒芝麻大小的鏡子,鏡中赫然是初代閻君獰笑的臉。
    沈予安銅鏡般的眼球微微轉動。透過契約感應,他看到西街棺材鋪的地下室裏,當年那個被典當左眼的客人正跪在地上。確切地說,那已經不能算人了——他的左半邊身體長滿了鏡麵苔蘚,右半邊則保持著二十年前的年輕模樣。此刻他正用骨刀剖開自己的腹部,從內髒間取出一麵巴掌大的銅鏡,鏡框上纏著的紅繩與沈予安腕間的一模一樣。
    "終於等到了......"半人半鏡的怪物對著鏡子喃喃自語,"契約的盡頭......"
    銅鏡突然映出當鋪的景象,但畫麵裏的沈予安並非站在屋頂,而是坐在櫃台後撥弄算盤。更可怕的是,櫃台前站著個穿靛青長衫的客人——正是此刻屋頂上的沈予安自己!
    時空錯亂的眩暈感尚未消退,霧隱中學方向突然傳來鍾聲。那口本該在二十年前煉鏡事故中熔毀的青銅鍾,此刻竟完好無損地懸掛在廢墟之上。鍾擺撞擊的每一聲都伴隨著地麵震顫,操場裂開巨大的豁口,數百具嵌著鏡子的骸骨如提線木偶般爬出。它們以扭曲的姿勢排列成陣,每具骸骨天靈蓋上的鏡子都射出血光,在空中交織成沈家族徽的圖案。
    圖案中央緩緩浮現一支判官筆的虛影。
    沈予安胸口的"門"突然灼燒起來。他看見鏡中的自己從櫃台抽屜取出把鏽跡斑斑的剪刀,而站在櫃台外的"自己"則解開長衫,露出心口旋轉的星河旋渦——那是被壓縮的六道輪回投影。兩個"沈予安"同時開口,聲音重疊著三百零七重回聲:"時辰到了,該簽最後的契約了。"
    現實中的沈予安猛然醒悟:逆時鏡扭曲的不僅是過去,更撕裂了當下的時空。此刻至少有七個不同時間線上的"自己"正在同時行動,而他們的抉擇將共同決定新法則的形態。
    當鋪地窖突然傳出棺材板掀動的悶響。埋在最深處的那口陰沉木老棺自動開啟,裏麵沒有屍體,隻有一本用人皮裝訂的賬冊。冊子無風自動,翻到最新一頁,泛黃的紙麵上浮現出血字:
    【收當物:沈予安】
    【當期:永恒】
    【備注:以身為契,永鎮陰陽】
    整座城市的鏡子同時映出同一幅畫麵——無數個"沈予安"站在不同的時空節點,有的正在封印鏡鬼,有的在改寫契約,還有的已經徹底鏡化成為法則載體。而所有畫麵的背景深處,都隱約可見一麵橫貫天地的巨鏡,鏡中站著穿紅嫁衣的沈如霜,她手中托著的鎏金鏡裏,囚禁著初代閻君掙紮的魂魄。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局......"沈予安透明的手指撫過胸口的門,感受著其中沸騰的法則洪流,"從三百年前開始,我們就是被培育的契約本身。"
    血月徹底消散的刹那,霧隱市所有居民都聽到了"哢嗒"一聲輕響——仿佛某種龐大的機械終於咬合到位。晨光中,沈予安的身影漸漸透明,化作無數光點融入城市每個角落。醫館裏的產婦突然順利分娩,嬰兒的啼哭聲裏帶著詭異的金屬回音;學堂的教書先生攤開掌心,腐爛的皮肉下露出晶瑩的鏡骨;就連西街那個半人半鏡的怪物都停止自殘,轉而跪地向當鋪方向叩拜。
    而在凡人看不見的維度,幽冥當鋪的櫃台後永遠坐著個穿靛青長衫的掌櫃。他的銅鏡眼珠倒映著往來客人的欲望,指尖的算盤珠子是用曆代容器的指骨打磨而成。偶爾在子夜時分,當鋪地窖會傳出棺材板的震動聲,那是三百零七個殘魂在咀嚼新收的"當品"。
    最特殊的客人總在暴雨夜來訪——那是個半透明的鏡中人,麵容與掌櫃一模一樣。他們相對而坐,中間攤開的契約書上永遠寫著同一行字:
    【契約無盡頭,輪回無始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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