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紅童索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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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梆子的聲響穿透濃稠如墨的霧氣,宛如一把生鏽的鈍刀,生生將死寂的夜幕劃破。梆子聲沉悶而悠長,餘韻在巷弄間回蕩,沈予安猛地從床上驚坐而起,冷汗浸透了後背。緊接著,一陣細碎的撓門聲貼著耳膜傳來,像是無數指甲同時刮擦木板,尖銳的聲響刺得人太陽穴突突直跳。門縫裏滲出暗紅如凝血的液體,在青磚地上緩緩聚成銅錢形狀,每個錢眼都鑽出寸長的紅毛,如活物般扭曲蠕動,所過之處留下一道黏膩的血痕,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腥甜氣息。
窗外傳來孩童嬉笑打鬧的聲音,天真無邪的笑聲在死寂的夜裏顯得格外突兀。沈予安望向巷口,月光被霧氣染成詭異的青白色,整條槐花巷寂靜得可怕——上個月,最後一家賣泥娃娃的鋪子掌櫃,被討債鬼吊死在自家房梁上,那具隨風搖晃的屍體,至今仍在他噩夢中反複出現。
“沈掌櫃,寅時收債,莫誤了吉時。”尖細得不像人聲的調子從井台方向飄來,忽遠忽近,似在耳邊低語,又仿佛來自幽冥深處。沈予安強壓下內心翻湧的恐懼,顫抖著推開格窗。清冷的月光下,七個穿紅肚兜的孩童圍坐在井沿,他們的皮膚泛著青白,透著詭異的光澤,如同浸泡多日的屍體。孩童們用白骨手指編著人發繩,那些頭發濕漉漉地滴著血,在月光下泛著暗紅。他們腳邊堆著新鮮挖出的泥娃娃,每個娃娃眉心都釘著桃木釘,釘帽上“楊記利通”的朱砂印在夜色中妖異得發亮。
最瘦小的孩童突然轉頭,動作僵硬如提線木偶。它沒有五官,整張臉平滑如卵,中央裂開的細縫緩緩張開,吐出一條纏滿契約的舌頭。舌麵上粘著半片翡翠,正是昨日沈予安丟入井中的娃娃殘骸,此刻還殘留著暗紅血漬,隨著舌頭的蠕動,契約上的字跡在月光下忽明忽暗。
“第一筆債,收楊老太爺的左眼。”七個孩童齊聲唱誦,音調忽高忽低,像是某種古老而邪惡的咒語。井水突然劇烈沸騰,“咕咚咕咚”的冒泡聲震得地麵微微發顫,水麵翻湧著黑色泡沫,仿佛有巨獸在井底掙紮。片刻後,一個青銅托盤緩緩浮出,上麵躺著一顆渾濁的眼球——瞳孔已變成銅錢狀,邊緣還嵌著算盤珠的碎片,托盤邊緣刻著暗紅小字:“癸未年質押,今日本息合計左眼一枚”,字跡扭曲如蚯蚓,透著森森寒意。
沈予安懷中的翡翠鈴鐺突然滾燙,燙得他幾乎握不住。低頭看去,鈴舌竟變成半截梳齒,隨著孩童的唱誦輕輕擺動,發出細微卻清晰的“哢嗒”聲。鈴鐺內壁浮現出幽綠的契約文字,如同活物般扭動著滲入他的皮膚:“立據人沈予安,今自願為紅童索債使,七日之內收齊本息”。
血色霧氣不知何時籠罩了整條巷子,濃稠得幾乎讓人窒息。每扇門窗後亮起慘白的燈籠光,光暈中映出債戶們驚恐扭曲的臉。他們額頭上不知何時被畫上銅錢符,隨著孩童的唱誦,黑血從符文中滲出,順著臉頰滴落,在地上匯成蜿蜒的溪流。楊家大宅方向傳來令人牙酸的吱呀聲,整座宅院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朽,房梁上垂下無數紅線,每根紅線都吊著一個幹癟如紙的“楊記利通”賬房先生,他們空洞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沈予安。
“第二筆債,收楊三爺的算盤骨。”孩童們齊刷刷指向西街,尖銳的聲音刺破霧氣。隻見楊三爺的棺材轟然破土而出,棺木在空中發出刺耳的撕裂聲,瞬間解體。他的脊椎骨自動拆分成算盤形狀,每顆骨珠瘋狂滾動,“劈裏啪啦”的算珠碰撞聲中,計算著曆年死賬的複利。最年長的紅童伸手抓住算盤,竟生生拆下自己幾根肋骨穿成算盤軸,動作流暢得令人膽寒。
翡翠鈴鐺無風自動,清脆的聲響中帶著令人心悸的顫音。聲波掃過之處,地麵轟然裂開,無數細小的手臂破土而出——全是未足月的嬰孩尺寸,皮膚青紫,指甲烏黑。這些小手抓著泛黃的借據,沈予安拾起一張,月光下,借據擔保人處的嬰兒腳印透著詭異的粉紅,仿佛是用鮮血所印。
“第三筆債,收楊大小姐的梳妝鏡。”孩童話音剛落,東廂房傳來震耳欲聾的鏡麵碎裂聲。楊大小姐生前的菱花銅鏡破窗而出,鏡麵映出的不是景象,而是一張不斷變幻的人皮,每刻鍾就換成一位被逼死的債戶麵容,憤怒、絕望、痛苦的表情在鏡中交替閃現。紅童們用發繩纏住鏡框,鏡子背麵竟浮出一張嬰兒臉,正用無牙的嘴啃咬鏡麵,“咯吱咯吱”的聲響中,鏡麵布滿蛛網狀的裂痕。
卯時更鼓響起,楊家祖墳方向傳來震天動地的轟鳴,仿佛大地在憤怒咆哮。七座墓碑同時炸開,碎石如雨點般飛濺。每口棺材裏飛出奇異物件:被煉成銅錢的老太君舌頭、刻滿利息算法的長子頭蓋骨、用債戶皮膚裝訂的賬本……這些物件在空中組成巨大的“凶”字,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腐臭,隨後如暴雨般砸向井台,激起丈高的血浪。
浪花中浮沉著楊老太爺的殘軀,他的皮膚被完整剝下,做成賬簿封皮,細密的毛孔和皺紋清晰可見;內髒被串成算珠項鏈,在風中搖晃;最駭人的是天靈蓋被雕刻成微型契約樹,每根樹枝都掛著翡翠色的嬰靈,它們空洞的雙眼流下血淚,無聲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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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息已清,該收擔保了。”紅童們齊刷刷轉向沈予安,動作整齊得如同機械。它們解開發繩,七縷魂魄從中飄出——正是當年為楊家擔保的七個中間人。魂魄被勒成銅錢狀,錢眼裏湧出的黑血在地上畫出陰月當鋪的平麵圖,庫房位置標著紅叉,旁邊小楷批注:“丙辰年封存之物”,字跡模糊卻透著攝人心魄的力量。
翡翠鈴鐺突然寂靜無聲。沈予安發現鈴舌上的梳齒不知何時變成細長的臍帶,連著井水深處。當他拽動臍帶時,古井劇烈沸騰,蒸汽彌漫中,一具通體翡翠色的女嬰屍體浮出水麵——正是當年被煉成“利錢母本”的沈家女嬰。
女嬰睜開雙眼,瞳孔是兩枚旋轉的銅錢,邊緣泛著翡翠光澤。她的小手握住沈予安的手指,所有紅童突然齊聲尖叫,尖銳的聲音幾乎要刺破耳膜。它們的紅肚兜瞬間褪色,胸口露出原始契約,扭曲的文字訴說著它們作為曆年死胎所化“利錢鬼”的悲慘身世與無盡怨恨。
“哥哥...清賬...”女嬰的聲音輕柔卻堅定,整條巷子的燈籠同時熄滅。黑暗中,隻聽見“沙沙”的書寫聲——債戶們額頭上的銅錢符自動改寫,仿佛命運的齒輪開始重新轉動。當晨光再次照進槐花巷,所有“楊記利通”的借據化作灰燼,楊家大宅已成廢墟,每塊磚石上都長出嬰孩手掌大小的翡翠葉子,在風中輕輕搖曳,訴說著那段被鮮血浸透的往事。
沈予安站在井台邊,懷中女嬰化作青煙消散,隻留下淡淡的清香。翡翠鈴鐺碎成齏粉,露出裏麵半片沾血的梳齒,齒縫間殘留的胎發,無聲地控訴著曾經的罪孽。井水倒映出七個紅童的身影,它們跪在陰月當鋪庫房裏,將翡翠葉子一片片貼滿黑漆棺材,動作莊重而虔誠。
在無人可見的維度,初代宿主的歎息從井底幽幽傳來:“利錢易清,孽債難消...”聲音裏滿是無奈與滄桑,仿佛在告誡世人,有些罪孽,即便償清錢財,也永遠無法真正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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