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紙馬嘶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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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五的子時,沈予安被窗外的馬蹄聲驚醒。那不是活馬的鐵蹄踏地聲,而是某種幹燥脆響,像是整摞黃表紙被反複撕扯。他推開客棧的窗欞,月光下的官道上空無一人,但塵土中清晰印著無數馬蹄印——每個蹄印中心都滲著朱砂般的血跡。
"沈主祭..."
呼喚聲從馬廄方向傳來。沈予安銀白左眼的根須自動刺出,在視野裏勾勒出五個紙紮的騎兵——薄如蟬翼的宣紙身軀上畫著殘缺的鎧甲,馬腹裏塞滿正在燃燒的契約殘頁。為首的紙騎兵舉起同樣由紙糊的長矛,矛尖上挑著張人皮委任狀:
"奉陰月當鋪掌櫃令,征調沈予安左目為質,充陰兵向導三日。"
委任狀末尾蓋著翡翠色的指印,紋路與沈予安胸口的蓮花烙印一模一樣。他剛要撕毀文書,左眼突然流下銀綠色的黏液——液體落地就長出半寸高的契約苗,葉片上浮現出趙昭被困在祠堂的畫麵!
"你們把趙昭..."
紙騎兵們突然同時咧開嘴巴。那不是畫出來的嘴,而是真正撕裂紙麵的傷口,裏麵湧出無數帶著算盤珠的蜈蚣。蜈蚣群在空中組成利息算法,計算結果是:每拖延一刻,趙昭體內的共生植物就被契約根係多侵蝕一分。
沈予安抓起桌上的茶壺砸向紙馬。瓷器穿過紙軀毫無阻礙,但壺中的茶水卻懸停在馬腹位置——那些燃燒的契約殘頁突然暴燃,火焰中浮現出陰月當鋪的內景:上百個穿壽衣的老者正在將活人壓進賬本,每記下一筆"債務",就有一個靈魂被折成紙人!
"陰兵借道...收賬..."紙騎兵的聲音像生鏽的刀刮骨頭。它們策馬繞客棧三圈,蹄印在土地上組成困陣。最恐怖的是那些馬蹄印開始滲血,血珠倒流向上,在空中凝成微型的水晶棺——每個棺裏都躺著個縮小版的沈予安,正重複經曆剜目之痛。
沈予安胸口的蓮花烙印突然發燙。銀白根須從烙印中暴長,刺入那些水晶棺虛影。接觸的刹那,他看到了陰月當鋪的真相:那根本不是建築物,而是由曆代債務人的魂魄堆砌成的巨大契約體!所謂的"掌櫃",正是被柳七郎魂魄汙染的初代宿主指骨。
"帶路。"沈予安咬牙扯下左眼的銀白根須。斷須在掌心化作一盞幽綠的燈籠,火光裏映照著去陰月當鋪的路徑——那路不在陽世,也不在陰間,而是沿著所有未償還的"債務"脈絡蜿蜒。
紙騎兵們整齊劃一地撕開自己的胸膛。空心的紙軀裏飄出十二張契約殘頁,拚成匹足以載人的紙馬。沈予安剛跨上去,就感到刺骨的寒意——這馬沒有體溫,隻有契約文字在紙纖維間流動的窸窣聲。
馬隊啟程時,客棧的燈籠突然全部熄滅。借著手裏的幽綠燈光,沈予安看到更駭人的景象:官道兩旁的稻田裏,每株稻穗都變成了紙紮的陰兵,它們手中拿著算盤形狀的武器,正在將夜露轉化為利息;樹梢蹲著翡翠色的貓頭鷹,每眨一次眼就有活人的壽命被折成結據;最恐怖的是遠處河流——水麵下沉著無數水晶棺,棺中的靈魂正被強製"複利計息"!
"陰月當鋪...新規矩..."領頭的紙騎兵突然轉頭。畫出來的五官已經融化,露出裏麵由利息算法組成的核心,"活人債...死人償..."
道路突然下陷。紙馬隊墜入地脈裂縫,沈予安在墜落中看到走馬燈般的畫麵:趙昭被綁在祠堂的契約陣中心,翡翠根係正在將她改造成新的《醫家契典》載體;紅衣小女孩被十二個穿壽衣的老者分食,她手中的幼苗被泡進墨汁;而最令他肝膽俱裂的是——自己的銀白左眼,正在陰月當鋪的祭壇上跳動,瞳孔裏映照著全鎮人變成紙紮傀儡的未來!
"到了..."
紙騎兵的聲音將沈予安拉回現實。他們站在座由人皮賬本壘成的金字塔前,塔尖坐著個穿紅嫁衣的女人——她掀開蓋頭的刹那,沈予安的血液幾乎凝固:那是沈青玥的臉,但左眼鑲嵌著柳七郎的翡翠算盤珠!
"阿弟..."女人的聲音是初代宿主與柳七郎的混音,"來簽...新契..."
塔底突然裂開,湧出成千上萬的契約蜈蚣。它們組成階梯延伸到沈予安腳下,每節"台階"都是個正在被利滾利折磨的靈魂。最底層的台階赫然是趙昭——她心口的植物已經完全翡翠化,正在將蘇晚晴的醫案逆寫成典當條款!
"你要什麽?"沈予安攥緊燈籠。幽綠火光突然變成血色,照出紅嫁衣女人腳下的真相:她不是坐在塔尖,而是被無數利息算法組成的鎖鏈禁錮在那裏!
女人——或者說占據沈青玥屍身的契約集合體——緩緩舉起左手。小指位置空空如也,斷口處飄著銀絲:"你的眼...換她的...指骨..."
沈予安銀白左眼的根須突然刺入自己的太陽穴。劇痛中,他看到被掩蓋的記憶:五歲那年,根本不是什麽"姐姐墜井",而是他親手將沈青玥的指骨獻給柳七郎,換來治療瘟疫的藥方!而那個"藥方",正是全鎮人喝下的契約骨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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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來了?"女人的翡翠眼珠瘋狂轉動,算盤珠碰撞出利滾利的聲響,"違約者...利滾利..."
紙騎兵們同時舉起長矛。矛尖不是金屬,而是壓縮到極致的債務記憶——每個被刺中的靈魂都會永遠沉浸在欠債的恐懼中。沈予安燈籠裏的火光突然微弱,因為他的"債務"正在被重新計算:救趙昭是貪,護鎮民是癡,殺柳七郎是嗔,破契約是妄...四凶俱全,罪無可赦!
就在矛尖即將刺入胸膛的刹那,沈予安突然扯開衣襟。他胸口的蓮花烙印完全綻放,花蕊中射出蘇晚晴留下的最後銀針。針尖不是刺向敵人,而是精準紮入自己的心髒!
"這一針...叫醫者...自醫..."
鮮血噴湧而出,卻不是紅色,而是銀綠交織的契約淨化液。液體淋在紙騎兵身上,它們立刻從內部燃燒起來——不是毀滅的火焰,而是淨化的銀火。紅嫁衣女人發出不似人聲的尖叫,因為沈予安的血正在改寫最原始的契約:
"立約人沈予安,今以心頭血為墨,重書陰陽。貪為仁,癡為專,嗔為勇,妄為創...四凶歸正,萬契更新!"
陰月當鋪的人皮賬本突然自燃。火焰中飛出無數解脫的魂魄,它們像螢火蟲般撲向沈青玥屍身。翡翠眼珠一個接一個爆裂,露出裏麵被囚禁的善魂碎片。塔底的趙昭突然抬頭,她心口的翡翠植物開出銀白小花——那是蘇晚晴埋藏的最後淨化程序!
"不!"女人——現在能看出是柳七郎的意識在主導——撕開嫁衣。下麵根本不是人體,而是由利息算法組成的契約核心,"陰兵...收賬!"
整條地脈突然震動。從裂縫中爬出數不清的紙紮陰兵,每個都拿著算盤形狀的武器。但更恐怖的事情發生了:沈予安的血沒有止住,反而形成血瀑衝向契約核心。血液所過之處,算盤珠全部鏽蝕,利息算法重組為醫理公式!
"阿姐...對不起..."沈予安跪在血泊裏,銀白左眼徹底黯淡,"這次...換我..."
他的身體突然透明化,浮現出密密麻麻的契約文字。但這次不是債務,而是用血寫就的《贖罪醫典》:每條罪狀後都跟著救贖方案,每個利息算法都轉為調理療程。紅嫁衣女人——現在更接近真正的沈青玥了——發出最後的哀鳴,翡翠眼珠完全融化,露出下麵銀白的瞳孔。
陰兵們突然調轉方向。它們不再攻擊沈予安,而是將算盤武器刺入自己的紙軀。燃燒的契約殘頁中飛出淨化之火,將人皮賬本金字塔燒成潔白的灰燼。
當第一縷晨光透過地縫時,沈予安發現自己躺在客棧床上。左眼纏著紗布,胸前蓮花烙印變成了傷疤。窗外傳來貨郎的叫賣聲,仿佛昨夜隻是場噩夢。
直到他推開窗,看到官道上的馬蹄印——每個蹄印裏都長著株銀白的小花,花蕊中是微型的《贖罪醫典》。而遠處的祠堂方向,一縷翡翠色的煙正緩緩升向雲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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