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銅鏡生魘
字數:10871 加入書籤
祠堂地窖的陰冷滲入骨髓。沈予安抱著昏迷的趙昭踏出最後一級石階時,懷中的少女突然劇烈顫抖。她的皮膚下浮現出細密的翡翠紋路,在昏暗的光線中如同呼吸般明滅。那些紋路組成古老的契約文字,正隨著她的心跳不斷變換排列。
"別動。"沈予安將她放在祠堂偏廳的草席上,手指剛觸到她的額頭就猛地縮回——趙昭的體溫忽冷忽熱,左半邊身體摸起來像剛出爐的瓷器般滾燙,右半邊卻如同深井寒冰。更詭異的是她的影子,在牆上分裂成三個不同形態:一個持著銀針的醫者剪影,一個梳著古代發髻的女子輪廓,以及趙昭本體的虛影。
地窖深處傳來"哢嗒"輕響。沈予安轉頭時,看見那麵唯一完好的銅鏡正在滲出朱砂。粘稠的液體順著鏡麵蜿蜒而下,在青磚地麵勾勒出樹根狀的紋路。那些"樹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四麵八方蔓延,有幾根已經爬到趙昭腳邊,正試圖纏繞她的腳踝。
沈予安抽出隨身匕首砍向朱砂藤蔓。刀刃接觸的瞬間,銅鏡突然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嘯,鏡麵泛起漣漪,浮現出一張腫脹的婦人麵孔。那張臉的五官不斷融化又重組,最後變成沈青玥死前的模樣——潰爛的皮膚上爬滿銀白菌絲,左眼窩裏開著一朵水晶棺花。
"阿弟..."鏡中人的聲音帶著水底回響般的悶響,"看看你救人的代價..."
銅鏡表麵的漣漪突然劇烈震蕩。沈予安左眼的傷疤傳來鑽心刺痛,尚未愈合的眼窩裏滲出銀綠色黏液。那些液體滴落在朱砂藤蔓上,立刻催生出無數微型銅鏡,每麵鏡子裏都映出不同時期的沈予安:五歲時捧著契約書的天真孩童,少年時剜出左眼的瘋狂模樣,撰寫《贖罪醫典》時滿臉淚痕的瞬間...
"滾!"
沈予安一腳踹向主銅鏡。靴底接觸鏡麵的刹那,整麵銅鏡突然軟化如泥沼,將他的右腿吞進去半截。鏡中傳來血肉蠕動的聲音,無數冰涼的手指順著小腿攀爬上來。他猛地後仰掙脫,靴子卻留在鏡中——暴露的腳掌上布滿牙印狀的淤青,每個"牙印"裏都嵌著粒發黴的契約米。
趙昭就在這時驚醒。她的瞳孔已經變成翡翠與銀白交織的旋渦狀,突然撲向銅鏡,雙手直接插入鏡麵。"裏麵有東西在吃人!"她的聲音重疊著蘇晚晴的冷靜與林昭的古語腔調,"是初代宿主女兒沒關好的...鏡魘!"
銅鏡表麵應聲龜裂。裂縫中伸出十幾條半透明的手臂,每隻手掌心都長著算盤珠般的眼睛。那些手臂抓住趙昭的手腕就往鏡中拖拽,皮膚接觸處冒出腐蝕般的白煙。沈予安抱住趙昭的腰往後拽,卻發現鏡中傳來的拉力大得驚人,兩人的身體都在緩慢滑向鏡麵。
"用血...蓮...根..."趙昭的喉嚨裏發出非人的咯咯聲,翡翠紋路從她脖頸蔓延到臉頰,"它怕...這個..."
沈予安立即咬破舌尖,將混著銀綠黏液的鮮血噴向銅鏡。血珠接觸鏡麵的瞬間,那些手臂突然痙攣著縮回,裂縫中傳出某種多足生物爬行的窸窣聲。鏡麵暫時恢複平靜,但映出的景象已不是祠堂——而是一條掛滿銅鏡的幽暗長廊,每麵鏡前都跪著個正在剜眼的"沈予安"。
"這是鏡淵。"趙昭虛弱地靠在供桌邊,她的右手掌呈現出詭異的半透明狀態,能直接看見骨骼上纏繞的翡翠根係,"陰月當鋪關押違約者的地方...現在變成吃人的活物了..."
祠堂外突然傳來嘈雜人聲。十幾個鎮民舉著火把衝進來,最前麵的馬掌櫃臉上長滿鏡麵狀的皰疹,透過半透明的皮膚能看見顱骨上刻著的利息算法。"沈先生!"他跪倒在地,皰疹隨著動作破裂,流出的不是膿血而是水銀般的液體,"救救我們...家裏的銅鏡...都在吃人..."
沈予安攙著趙昭走到祠堂門口,眼前的景象讓他左眼窩的傷疤再度崩裂——整個鎮子的屋頂都泛著詭異的鏡麵反光,數十道朱砂藤蔓從各家各戶門窗蔓延而出,在街道上交織成巨大的契約文書。更恐怖的是那些被藤蔓纏繞的鎮民:他們的身體正逐漸玻璃化,有個婦人已經變成透明的人形鏡子,胸腔裏懸浮著被吞噬的孩童虛影。
"是鏡蝕。"趙昭的翡翠瞳孔劇烈收縮,"當年初代宿主女兒...就是用這個囚禁邪靈的..."
她突然推開沈予安,撲向祠堂天井中的月光。銀輝照在她半透明的右手上,皮膚下的翡翠根係立即瘋長,在她麵前組成一幅立體契約圖——那是用古老苗文與算學符號共同寫就的雙重詛咒:表麵是陰月當鋪的債務契約,深層卻是初代宿主女兒設下的封印術。
"我明白了..."趙昭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清晰,"銅鏡本來就是囚籠...我們誤把封印當成了契約媒介..."
她轉身指向那麵主銅鏡。月光透過她半透明的手指,在鏡麵投射出複雜的陰影紋路。那些紋路與鏡中原有的圖案組合,赫然顯現出一幅被遺忘的畫麵:紅衣小女孩跪在銅鏡前,正將自己的善魂撕成兩半,一半封印鏡中邪靈,另一半化作銀白小花。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沈予安突然劇烈頭痛。破碎的記憶碎片在腦海中重組——五歲那年根本沒有什麽"陰月當鋪",隻有一麵被瘟疫折磨的鎮民們供奉的古老銅鏡。是他親手將姐姐的指骨獻祭給鏡中的存在,才換來所謂的"治病契約"...
"它叫鑒淵君。"趙昭的翡翠瞳孔流下血淚,"以人心為鏡...照映罪孽而食..."
仿佛回應這句話,全鎮的銅鏡同時發出共鳴般的震顫。那些被玻璃化的鎮民突然集體轉向祠堂,胸腔裏的虛影伸出雙手做出撕扯動作。馬掌櫃發出不似人聲的尖叫,他臉上的皰疹全部爆開,水銀液體在空中組成一行朱砂大字:
"立約人鑒淵君,今以全鎮為鏡,照見沈氏心魔"
祠堂的地麵突然變成鏡麵。沈予安低頭看見無數個"自己"在鏡中世界掙紮,最底層的那個正把《贖罪醫典》一頁頁喂給腐爛的沈青玥屍體。而此刻真實的趙昭正在下沉,她的雙腿已經沒入鏡麵,翡翠根係與鏡中伸出的朱砂藤蔓糾纏在一起。
"接著!"趙昭用盡力氣將翡翠根係扯斷一截扔給沈予安。那截根係在空中化作碧綠匕首,刃身刻滿苗疆禁術符文。沈予安接住的瞬間,左眼窩裏突然萌發出銀白根須,與匕首產生共鳴般的高頻震動。
鏡麵下的趙昭已經完全沉沒。最後露出鏡麵的是她突然清澈的眼睛——那一刻蘇晚晴、林昭與趙昭本我的意識完美統一,她的口型無聲地傳達著關鍵信息:"刺向...你最不敢看的...那麵鏡子..."
沈予安轉身麵對主銅鏡。此刻鏡中映出的不再是恐怖景象,而是一個普通場景:五歲的沈予安躲在柴房,聽著姐姐為保護他而被鎮民毆打發出的慘叫。這是他被刻意遺忘的記憶——根本不是他主動獻祭姐姐,而是沈青玥自願用自己換弟弟活命!
"原來...我連贖罪的資格都沒有..."沈予安跪倒在銅鏡前,碧綠匕首當啷落地。鏡中的場景立即變化,顯示出更殘酷的真相:少年沈予安剜眼時,鏡中的鑒淵君正通過傷口向他體內植入銀白菌絲;撰寫《贖罪醫典》的每個夜晚,都有透明手臂握著他的筆添加隱藏條款...
祠堂外傳來玻璃碎裂般的脆響。那些被完全玻璃化的鎮民正集體爆裂,碎片在空中重組為巨大的鏡麵穹頂,將整個鎮子籠罩其中。穹頂內壁浮現出所有鎮民畢生的罪惡記憶,而鑒淵君的多足黑影正在記憶之間穿梭啃噬。
沈予安拾起碧綠匕首,突然刺向自己的左眼窩。刀尖深入傷疤的刹那,銀白根須與翡翠符文同時爆發強光。他發出撕心裂肺的吼叫,因為匕首正將那些植入體內的菌絲連根拔出——每根菌絲末端都掛著個微型沈予安,全是鑒淵君這些年從他愧疚感中培育的"養分"!
主銅鏡應聲炸裂。飛濺的碎片中衝出趙昭的身影,她的皮膚上布滿流動的翡翠咒文,懷中抱著那截紅衣小女孩遺留的幼苗。更驚人的是她的身後——十二個翡翠色的林昭虛影正在融合,組成完整的古苗祭司形態。
"鏡淵要塌了!"趙昭抓住沈予安的手腕狂奔。身後祠堂如同被無形巨嘴啃食般消失,原地出現深不見底的鏡麵坑洞,無數透明手臂正從洞中伸出。全鎮的朱砂藤蔓突然回縮,在坑洞上方交織成鑒淵君的暫時代體——由萬千契約文字組成的多目人形。
沈予安左眼窩裏的銀白根須突然瘋長,在麵前形成一道光橋。兩人踏上的瞬間,光橋如同活物般向鎮外疾馳。身後的鏡淵坑洞傳來鑒淵君震怒的咆哮,那些被吞噬的鎮民記憶如同炮彈般射來,在空氣中化作燃燒的契約紙。
"去古井..."趙昭的聲音變得虛弱,她懷中的幼苗正在吸收她身上的翡翠咒文,"初代宿主女兒...在那裏留了..."
話音未落,一支由鏡麵碎片組成的箭矢貫穿她的肩膀。被射中的部位沒有流血,而是出現蛛網般的裂紋,皮膚下浮現出被困在鏡淵中的鎮民麵孔。沈予安抱住她翻滾下光橋,恰好落在一口被銀白小花環繞的古井邊。
井水映出的不是倒影,而是紅衣小女孩的完整記憶:當年她將善魂一分為二後,把鏡淵的鑰匙藏在了沈家血脈的眼窩裏——正是那些會開花的銀白菌絲!而此刻沈予安眼窩中萌發的根須,與井壁上的古老刻痕完美吻合。
"原來...我們才是鑰匙孔..."沈予安苦笑著將根須插入井水。水麵立即凝固成鏡麵,映出鑒淵君的真實形態——根本不是什麽古老邪靈,而是所有契約者愧疚感凝聚的畸形產物!那些透明手臂是被吞噬的自我救贖渴望,多足結構則是利息算法的實體化。
趙昭突然將幼苗按在井口鏡麵上。翡翠根係與銀白根須交織生長,在鏡麵形成陰陽魚狀的封印圖案。追至井邊的鑒淵君代體發出尖利嘶叫,它身上的契約文字開始逐個崩解,露出核心處被囚禁的紅衣小女孩善魂。
"現在!"趙昭抓住沈予安的手按向封印中心。就在接觸的刹那,整個鎮子的鏡麵穹頂轟然碎裂。億萬鏡片如雨墜落,每片中都封存著某個被救贖的記憶——五歲沈予安給姐姐喂藥的溫馨,少年沈予安為鎮民熬藥的專注,甚至《贖罪醫典》撰寫時那些真摯的懺悔...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鑒淵君的形體在碎片雨中溶解。最後消失的是它核心處的紅衣小女孩,她向兩人做出個苗疆祝福手勢,徹底化為光點消散。那些被玻璃化的鎮民逐漸恢複人形,隻是瞳孔都變成了微縮的銅鏡模樣。
黎明時分,沈予安背著昏迷的趙昭站在鎮外山崗。他左眼窩裏開出一朵銀白小花,花蕊中是微型銅鏡的倒影;趙昭肩上的鏡麵傷口裏,翡翠根係正編織成新的防護網。在他們身後,整個鎮子的銅鏡全部蒙上了晨霧,鏡麵浮現出相同的苗文咒語——那是初代宿主女兒留下的最終警告:
"鏡本無心,照見即生魘"
銅鏡的詛咒比想象中蔓延得更快。當沈予安背著昏迷的趙昭踏入鎮西的老藥鋪時,屋簷下的青銅風鈴突然無風自動,鈴舌撞擊內壁的聲音不像金屬脆響,倒像是誰在用指甲輕輕刮擦鏡麵。藥鋪掌櫃鄭三爺從藥櫃後抬起頭,渾濁的左眼裏映出沈予安的身影——那倒影竟在詭異地自行移動,完全不受本體動作的約束。
"沈先生..."鄭三爺的聲音像是從水底傳來,帶著沉悶的回響。他撩起左臂的衣袖,露出皮膚下蚯蚓般蠕動的鏡麵紋路,"今早起來,老婆子變成了一麵人形銅鏡..."
藥鋪後堂傳來"咯吱咯吱"的摩擦聲。沈予安將趙昭安放在藤椅上,掀開布簾的瞬間,腐臭的銅鏽味撲麵而來。鄭三爺的老妻直挺挺站在八仙桌旁,全身皮膚已經徹底玻璃化,胸腔裏懸浮著七顆算盤珠,每顆珠子上都刻著不同的契約日期。最駭人的是她的臉——平滑的鏡麵上凸起著五官的輪廓,每當院外有人經過,那張臉就會突然浮現出來人的倒影,然後倒影的眼眶裏滲出朱砂淚。
"鏡蝕晚期。"趙昭不知何時醒了過來,她的翡翠瞳孔在昏暗藥鋪裏泛著幽光,"算盤珠...是鄭婆婆這輩子經手過的所有債物..."
沈予安伸手觸碰鄭婆婆的鏡麵手臂,指尖傳來的不是預期的冰涼,而是某種活物般的溫熱。更可怕的是,他的指紋竟在鏡麵上留下了血紅色的印記,那些印記如同被某種力量牽引,自動組成一行小字:"立約人鄭周氏,尚欠瞳仁利息三對"。
"別看鏡麵超過三次呼吸!"趙昭突然厲聲警告。但已經晚了,鄭三爺正癡迷地盯著老妻胸腔裏的算盤珠,他的左眼突然"啵"地一聲爆裂,飛濺的玻璃狀晶體內包裹著微型銅鏡。那些碎片落地後立即生根,長出蜘蛛腿般的鏡麵觸須,朝著最近的活人——沈予安快速爬去。
趙昭從發髻拔下銀簪,在空中劃出翡翠色的古老苗文。那些發光的符號落在鏡麵觸須上,立即引發劇烈的腐蝕反應。但更恐怖的事情發生了——被腐蝕的觸須噴出大量水銀狀液體,這些液體在空中凝聚成新的銅鏡,鏡中映出的不是當下場景,而是三日前鄭三爺偷偷在妻子藥湯裏摻入契約米的畫麵!
"原來如此..."沈予安左眼窩的銀白根須突然刺痛,"鑒淵君在通過鏡蝕者重現違約場景..."
藥鋪門板突然被撞得砰砰作響。十幾個鎮民在門外哭嚎,他們拍打門板的掌印全部留在了木頭上——不是汗漬,而是清晰的鏡麵反光。有個少年的手臂已經半透明化,他瘋狂抓撓著玻璃化的部位,皮膚碎片剝落後露出裏麵蠕動的朱砂藤蔓。
"開門啊沈先生!"少年帶著哭腔的聲音裏混著奇怪的金屬回音,"我娘...我娘被銅鏡吃了半個身子!"
趙昭按住太陽穴,翡翠紋路在她皮膚下快速流動。她突然抓起藥碾子砸向牆角的老銅盆,金屬撞擊的巨響中,盆底的鏽跡剝落,露出下麵隱藏的苗疆封印圖——正是初代宿主女兒留下的鏡淵地圖!圖中清晰標注著七個封印節點,其中三個已經被朱砂覆蓋,剩下四個中離得最近的就在...
"鎮中古槐樹下!"沈予安和趙昭異口同聲。兩人對視的刹那,趙昭的翡翠瞳孔突然放大,因為她看見沈予安左眼窩裏開出的銀白小花中,那麵微型銅鏡的倒影正在變化——鏡中的"沈予安"竟然在詭異地微笑,而現實中的沈予安分明麵無表情!
藥鋪後窗突然傳來指甲抓撓聲。鄭婆婆的鏡麵身體不知何時移動到了窗外,她的胸腔算盤珠正在瘋狂跳動,珠子上浮現的日期正是當年沈予安與陰月當鋪簽訂第一份契約的日子!更可怕的是,她玻璃化的手掌正按在窗欞上,掌心浮現出沈青玥被菌絲吞噬的畫麵,而畫麵角落裏站著個五歲孩童——正是年幼的沈予安,手裏捧著滴血的契約書!
"它在挖掘我們最痛苦的記憶..."沈予安的聲音沙啞得不像人類。他左眼窩的銀白小花突然枯萎,取而代之湧出大量銀綠色黏液。那些黏液落地後沒有形成契約苗,而是扭曲成微型銅鏡,鏡中上演著趙昭最恐懼的場景——蘇晚晴在驗屍房被自己的銀針貫穿瞳孔的瞬間。
趙昭發出受傷野獸般的低吼。她的翡翠紋路突然暴起,在皮膚表麵形成鎧甲般的防護層。但為時已晚,藥鋪裏所有的鏡麵物體——包括藥罐的錫蓋、針灸用的銀針、甚至病人喝藥用的銅碗——全都浮現出相同的畫麵:無數個"趙昭"在不同的鏡中世界被各種酷刑折磨。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別看!"沈予安用袖子遮住趙昭的眼睛,自己卻被藥櫃玻璃上突然變化的畫麵震得倒退三步。那裏映出的不是藥鋪場景,而是陰月當鋪的地下倉庫,數百麵銅鏡整齊排列,每麵鏡前都跪著個正在剜眼的"沈予安"。而鏡中倒影們突然集體轉頭,沒有眼球的空洞眼睛齊齊"望"向現實中的他!
藥鋪大門終於被撞開。潮水般的鎮民湧進來,他們或多或少都出現了鏡蝕症狀:有人脖子上長著鏡麵瘤子,有人指尖已經玻璃化,最嚴重的是個孕婦——她的腹部完全透明,能清晰看見子宮裏的胎兒被朱砂藤蔓纏繞,胎兒緊閉的眼皮下,眼球正在融化成水銀狀液體。
"救救我們..."孕婦跪在地上,玻璃化的膝蓋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她突然撕開衣襟,露出半透明的胸膛——心髒位置嵌著麵微型銅鏡,鏡中映出的不是心髒,而是個正在啃食胎盤的透明嬰靈!
趙昭的翡翠瞳孔突然流下血淚。她雙手按在孕婦腹部,皮膚下的翡翠根係瘋狂生長,順著孕婦的血管直抵子宮。當根係接觸到胎兒的瞬間,整個藥鋪的鏡麵物體同時炸裂,飛濺的碎片在空中組成一幅恐怖的動態契約:
"立約人全鎮百姓,今以胎兒為質,換鏡蝕暫緩三日"
沈予安一把扯下祠堂帶來的破幡布,沾著左眼流出的銀綠黏液在地上畫出殘缺的苗疆封印。就在最後一筆將成未成之際,孕婦突然發出非人的尖嘯,她的腹部像吹皮影戲的幕布般鼓起,浮現出胎兒痛苦掙紮的剪影。更可怕的是,所有鎮民身上的鏡蝕部位都開始同步鼓動,仿佛有無數個胎兒正在試圖衝破鏡麵!
"它在利用未出生的生命加強契約!"趙昭的翡翠紋路已經蔓延到脖頸,她咬破手指在地上補完封印缺失的部分。血液接觸銀綠黏液的刹那,古槐樹方向傳來地底悶響,接著是樹根斷裂的脆響——第一個封印節點被激活了!
鎮民們突然集體僵直。他們身上的鏡蝕症狀停止蔓延,但代價是所有人的瞳孔都變成了銅鏡表麵,映照出的全是同一個畫麵:古槐樹下的地洞裏,十二具纏滿朱砂藤蔓的童屍正圍著一麵青銅古鏡,鏡麵上用苗文刻著"照孽鏡"三個字。
沈予安的左眼窩突然劇痛。那裏麵重新萌發的銀白根須正瘋狂生長,在空氣中組成與童屍排列完全相同的陣型。他恍然大悟——那些童屍正是初代宿主女兒分離出的惡念化身,而青銅古鏡才是鑒淵君的本體!
"得去古槐樹..."趙昭剛邁步就踉蹌跪地。她的右手已經完全透明化,掌心的翡翠根係正在被某種力量染成鏡麵的銀灰色。更可怕的是,那些根係每被侵蝕一寸,她腦海中蘇晚晴的記憶就消失一段,仿佛鏡蝕在吞噬她的"醫者"身份。
藥鋪外突然陰風大作。原本晴朗的天空被某種無形的鏡麵穹頂覆蓋,雲朵的倒影全部變成了契約文字。街上的青石板開始滲出朱砂液體,這些液體自動流向古槐樹方向,如同被召喚的血液。
沈予安攙起趙昭衝向街道,卻發現整個鎮子已經變成巨大的鏡麵迷宮——每戶人家的門窗都映照出完全不同的空間,有個婦人剛碰到自家門框,整條手臂就被"吞"進了鏡中世界,斷腕處滴落的不是血,而是水銀狀的記憶碎片。
"跟我走!"沈予安左眼的銀白根須突然指向地麵。在眾人驚駭的目光中,他揮拳砸向青石板,裂紋處湧出的不是泥土,而是無數銀白小花的根係——正是紅衣小女孩當年埋下的淨化之根!那些根係在空氣中組成箭頭形狀,直指古槐樹方向的一條隱秘小路。
當兩人跌跌撞撞跑到古槐樹下時,眼前的景象讓趙昭發出壓抑的驚叫——粗壯的樹幹已經半玻璃化,樹皮下的年輪變成了層層疊疊的契約文書。而樹根處的黑洞裏,十二具童屍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它們手拉著手圍著青銅古鏡跳舞,每跳一步就有新的朱砂藤蔓從地底鑽出。
最恐怖的是青銅古鏡本身。鏡麵如同活物般起伏波動,映照出的不是現實場景,而是無數個正在痛苦死亡的"沈予安"和"趙昭"。每當一個鏡像死亡,就有新的朱砂藤蔓從鏡中伸出,這些藤蔓上長滿了算盤珠狀的果實,每顆珠子裏都囚禁著個慘叫的靈魂。
"原來我們一直在供養它..."沈予安的聲音顫抖得幾乎聽不清。他左眼窩的銀白根須突然全部射出,精準刺入十二具童屍的眉心。那些幹屍立刻停止舞蹈,齊刷刷"看"向沈予安,腐爛的眼皮下流出銀綠色的黏液。
趙昭趁機衝向青銅古鏡。她的透明右手直接插入鏡麵,翡翠根係與鏡中的朱砂藤蔓激烈纏鬥。鏡麵頓時如同沸水般翻湧,無數透明手臂從裏麵伸出抓撓她的胳膊,每道抓痕都讓她的記憶被吞噬一部分——蘇晚晴的醫術、林昭的古苗語、甚至趙昭自己童年的記憶都在快速流失。
"沈...予...安..."趙昭的聲音開始支離破碎,她的右半邊臉已經玻璃化,能直接看見顱骨上刻著的契約文字。就在她即將被完全拖入鏡中的刹那,沈予安突然做出一件讓所有童屍集體尖叫的事——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他親手挖出了左眼窩裏所有的銀白根須!
那些沾著銀綠黏液的根須在空中自動編織,形成與紅衣小女孩當年完全相同的封印術式。沈予安跪倒在青銅古鏡前,將根須組成的封印狠狠按在鏡麵上。接觸的瞬間,鏡中所有死亡的"沈予安"突然同時睜開眼睛,他們的左眼全部變成了銀白小花!
"我承認..."沈予安每說一個字,嘴裏就湧出大量銀綠黏液,"所有契約...都是我逃避的借口..."
這句話如同解開某種古老禁製。青銅古鏡劇烈震顫,十二具童屍突然撲向鏡麵,用腐爛的小手撕扯鏡中的朱砂藤蔓。趙昭趁機抽回右手,但帶出來的不止是翡翠根係——還有半麵破碎的銅鏡殘片,上麵粘著個透明嬰靈!
古槐樹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開裂聲。樹幹上的契約年輪開始逐個崩解,樹根處的黑洞裏噴出腥臭的水銀狀液體。那些液體在空中凝聚成鑒淵君最後的代體——由無數違約記憶組成的多麵鏡體,每個鏡麵都映照出沈予安和趙昭最痛苦的時刻。
"現在!"趙昭將銅鏡殘片刺入自己的翡翠瞳孔。鮮血與銀綠黏液混合的刹那,她身上所有翡翠紋路全部亮起,在空氣中投射出完整的苗疆封印圖。沈予安則抓起地上散落的銀白根須,一根根插入自己的心口——每插入一根,青銅古鏡上就多出一道裂紋。
鑒淵君發出鏡麵破碎般的尖嘯。它的多麵鏡體開始崩潰,每個碎片落地都化作燃燒的契約紙。當最後一麵鏡子碎裂時,古槐樹下突然長出無數銀白小花,它們根係纏繞著十二具童屍,將其重新拉回地底深處。
而那塊青銅古鏡——現在隻剩下巴掌大的殘片,被趙昭死死攥在流血的手心裏。殘片上再沒有恐怖景象,隻映照出兩個疲憊不堪的活人身影,以及他們身後開始恢複正常的鎮子。
但沈予安知道事情遠未結束。當他攙扶趙昭離開時,無意中瞥見古槐樹洞深處還有一麵小小的銅鏡碎片,上麵映出的不是當下,而是三天後的月夜——全鎮的銅鏡同時滲出鮮血的畫麵...
喜歡鬼魂陰契請大家收藏:()鬼魂陰契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