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夜晚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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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明逸離開翰林院之前,李嵩看他滿眼失望的眼神,令施明逸心中十分難受。
一進到大理寺的審訊室,施明逸就十分配合的將自己的所作所為全盤托出。
他說自己原本是打算放毒蛇,神不知鬼不覺的咬死呂明德,結果當他將裝著蛇的壇子打開後,由於自己害怕,不敢再伸手進去將蛇取出來,因此不得不改變計劃:
他知道呂明德一直都很願意去隔壁的修撰值事房,親近連鈺,許是因為對方三元及第的名頭,又或許是出於仰慕,總之,他相信,如果事關連鈺,呂明德相信的成功率會更高一點。
他以連鈺編纂的書冊為範本,暗中模仿了連鈺的筆跡,寫下了那張邀請呂編修到後庭假山池一敘的紙條,並悄悄將那字條放在呂編修的桌子上後,
之後他便避開人前,暗暗跑去後庭,埋伏在亭子後的假山旁,等呂明德到了亭子之後,伺機將呂編修推入湖中。
證據早已搜集齊全,犯人如今也十分配合,大理寺卿寧世昌在抓到人的當天下午下值之前,便將物證,證詞全部落實,很快將此案件寫成奏折上呈皇帝,請求聖上裁決。
內閣對於施明逸之流多年無凸出實績的,並無深刻的印象,在看到寧世昌的奏折,隻簡單落下“貶為庶人”的擬票後,便將擬票連同原奏章,隨著另外幾十份奏疏一起,抬到了皇帝的書案上。 皇帝麵前的小山,馬上又多出了幾座。
此時他手中還在批改著三日前的奏折,而今日新呈上的奏折就已然送到了,皇帝覺得手中的朱筆仿佛突然附了魔一般,千斤一般綴著他的手腕,他心內一煩,撂下朱筆,去禦花園紓解煩惱去了。
兩日後,在朝會的前一日,百官均收到了自己近段時間上呈的奏折的批紅,各個心內本還詫異於皇帝突然直線上升的批複速率,轉而又為皇帝開始重視臣子的奏疏而開心不已。
這日下值後,連鈺依舊坐在車內,挨著冰盆,閉目養神。
“老爺,您怎麽這麽想不開啊?現在您沒了官職,讓我們母子三人可怎麽活,誒呦,我的命怎麽這麽苦啊——”
突然街邊一陣婦人尖銳的哭鬧聲,吵得連鈺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她本對外麵的聲音不感興趣,也未曾動心思要看外麵是何人在喧嘩,
但之後響起的一把熟悉的男子的聲音,讓連鈺不由得睜開了眼,她撩開車簾,看向聲源方向,
“吵什麽吵?還嫌我現在丟臉丟的不夠嗎?給我小點聲。”
男子的聲音聽著極其不耐煩,威脅意味十足,
“老爺,老爺,您別丟下妾身,老爺——”
連鈺撩開窗簾時,正好看到,在與長麟街相交的一條橫街盡頭,一男子正氣急敗壞的快速向前奔走,
他後麵婦人牽著一個,抱著一個,略顯焦急的呼喚著前麵的男子,而那男子,不是前幾天從翰林院押走的施明逸,又是誰?
連鈺輕輕歎了一口氣,放下簾子,重新坐正:
連鈺管不了他人之苦,不論施明逸在翰林院做官時,做得有多麽好,多麽受李大學士看重,但此刻眼前的施明逸卻不是一個可讓人信賴的家庭頂梁柱。
“誒,不值得呀。”
連鈺最後歎了口氣,重新閉上了雙眼,不知連鈺是在說施明逸的做法不值得,還是施明逸並不值得別人的同情。
最終,沒有答案,連鈺的馬車不曾停下過,一直緩慢得駛向前方。
連鈺回到府中,用過晚膳後,如往日一樣,坐在院中,邊飲茶,邊等著屬下來匯報。
時間已經進入六月,晚上也開始悶熱起來,今夜無月,連鈺讓人在茶桌上點了一盞燈籠,從院子上方看去,仿佛月亮落在了連鈺身側,照亮了她周身的黑暗。
“公子!”
一名身材不高的小個子男子快步奔進院內,停在連鈺桌前,他不顧奔跑時呼吸的急促,低著頭拱手行禮,
“青奚,不必如此匆忙,先喝口水,再慢慢說罷。”
連鈺放下茶盞,看著麵前青奚因奔跑而略微泛紅的臉頰,不緊不慢的在另一個杯盞裏斟滿一杯新茶,推到對麵,示意青奚先喝茶再說,
青奚因著連鈺的關心,又不自覺為自己的莽撞,而漲得臉更加的通紅,他別扭的快步走上前,捉起茶盅,仰脖一飲而盡,絲毫沒把連鈺說的“慢一點”放在心上。
連鈺坐在椅子上,看著青奚一臉窘迫的放下茶盅,無奈但又不容置喙的說道,
“我既然放心派你去盯著,便有把握對方不會跟蹤你,所以,以後都不可再如今日這般著急。消息在你腦子裏,你隻需按部就班找我來匯報即可,你現在身體還沒好全,若再這般急躁,我便將你的任務撤掉,由青月頂上。”
一旁侍候的青月聽到自己的名字,十分驕傲的抬起下巴,看了一眼前麵站著的青奚。
“公子,青奚知錯,再不會這麽魯莽了,請公子莫收回屬下差事。”
青奚看了一眼抬著下巴,用鼻孔注視著自己的青月,連忙低頭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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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便看青奚的表現了。”
連鈺見青奚嘴上認錯,終於重新舉起麵前的茶盞,不置可否的說道,
“青奚絕不會再犯!”
青奚十分嚴肅的保證道,連鈺點頭,示意他可以開始匯報今日的監視結果了。
“我在沈府對麵的斜街,連著觀察了四日,確如公子所料,沈尚書一離開奉都,那在沈府外麵盯梢的人馬便鬥了起來,他們看來應是兩方不同的人。”
青奚言簡意賅,將近幾日的情況幾句話描述的十分清楚,
“確認隻有兩批人?”
連鈺很是好奇,青奚如何確認周圍隻有兩批人次的,隨口問出自己的疑問,
“是這樣的,在今日之前,沈府周圍監視的人都穿著類似的衣服做偽裝,屬下確實無法判斷,究竟有幾方人馬派了人去監視刑部尚書府宅,”
青奚不假思索,慢慢說起自己做出判斷的依據,
“但是從昨日沈尚書攜沈夫人回鄉治喪後,府中便無主家了,之前一直在外埋伏的其中一方人便趁著夜,向書房方向潛行,恐行不軌之事,
屬下昨日見此情狀,心內十分擔憂,轉身欲給青風放信,卻發現,一直在那裏埋伏的一方人,亦悄悄潛進院內,抽劍便與先潛進去的幾人扭打起來,直至那先進去的人趁亂逃走,後進去的那兩人才從院內跳出來,重新守在老地方,”
青奚說道這裏,抬起頭,稍微頓了一下,繼續說道,
“同樣的情況,今日在屬下回來之前,剛剛又發生了一次,今日那阻止前一夥人進去的那兩人,在將那幾人趕走之後,仍是守在之前的位置,
是以,屬下猜測,這是兩個立場的人員,雖不知現在還守在那裏的人,究竟是哪一方的,但是,目前來說,應該是與我們同樣的目的,守在沈府外麵的。”
青奚說完,不再說話,站在那裏,靜靜等著連鈺的下一步指示。
連鈺聽著青奚的回話,後背鬆鬆垮垮的靠在椅背上,右手不自覺的來回摩挲著桌上的杯沿,她並沒有馬上給青奚下一步指示,似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青奚,你接下來不必像之前那般盯著了,每日隻需在距離差不多的地方,遠遠看著便好了,根據你這幾日的監視結果來看,沈府應不會有事情了。”
良久,連鈺才抬眸看向青奚,慢慢說道,
“沈飛在離開之前,我已告誡過他,將府中收拾幹淨。我不派高手防著他人入沈府,而是在明麵上放開了個口子,以空城相邀,也是想探探對方的目的,現在這個目的可以說已經達成一半了。”
“那另一半為何不一起達成?”
青奚聽到這裏急忙問,
“青奚,你現在有點急了,當年那個冷靜自持的青奚大哥,去哪裏了?”
連鈺抬眼看向青奚,溫聲問到,
“公…公子,屬下…屬下…”
青奚期期艾艾的好一會兒,還是沒有吐出一句像樣的話來,
“我們所謀之事,絕不能貪功冒進,我原以為他們都是明祿的腿子,沒想到現在多出一方,我們若在此時輕舉妄動,極有可能被暗中的人抓住馬腳,是以,如今隻能按兵少動,青奚可明白這其中利害?”
連鈺將暫時不能輕舉妄動的理由給青奚解釋清楚,之後又語重心長說道,
“如今我在朝中還隻是微末小官,我若想快點向上走,更要注意自己身上不能有絲毫破綻,你可知我入朝之後,皇帝派人去太平府查過我多少次?”
“公子?入朝之後查您?這皇帝對您起疑?”
青奚不可置信,他知道自家公子年紀輕輕,成為了大臻朝科舉以來第一個三元及第,這可以說是文曲星轉世,是朝廷難得一見的祥瑞了,沒想到皇帝竟然會心有懷疑?
“皇帝生性多疑,不然我們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了,”
連鈺嘲諷一笑,輕聲說道,青月,青奚亦是垂下眸子,
“我們在太平府是留了人的,皇帝以為暗中調查我,我不會知道。但太平府的人都是以你們的標準培養出來的,他們發現有暗裝到老宅踩點,第一時間便反偵察回去了。
既然皇帝跟我暗度陳倉,那我就給他明修棧道,所有的算計,陽謀才是最無解的。”
連鈺說完,再次看向青奚,說到,
“青奚,你的任務目前就是這些,接下來,每日湯藥也要聽從程叔的囑咐,否則,他到時候折磨你,我可阻止不了。”
青奚臉上五官頓時擠到一塊,顯然想到程叔可能使用的手段,不過,他知道公子和程叔都是為了自己好,是以,並未反抗,拱手說道,
“青奚遵命!”說完,他轉身往前院倒座房走去。
“公子,您明知道青奚大哥身體還沒複原,為何還給他派遣任務啊?在沈府盯梢的任務,派個武功好的人,不是更合適一些嗎?
他一個人在那裏盯著,萬一被發現,或者青奚哥在撤退時受傷了,多難辦啊。”
青月待青奚身影完全消失,才走到前麵,問連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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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關性命,你以為我可能隻派了青奚一人過去?
我自然派了人,在遠處悄悄保護他,不過,青奚五識如此靈敏,想必早就已經知道了,我在他身後加派了人手保護他的事,
他剛才也給我留了麵子,並沒有戳破,應該也算是接受了吧。”
連鈺轉臉看向青月,繼續說道,
“至於我為何會這麽著急,給他委派任務,那邊程叔來了,你還是直接問他吧。”
她說完,迅速起身,留下一個無情的背影給青月和遠處正狂奔過來的程叔,之後甚至運功加快速度,往臥房走去了,
“誒誒誒?你這臭小子,看到我來了就躲,就不怕錯過我要說的正事?”
程叔一臉氣憤的望著連鈺的背影,恨恨說道,
“程叔若是有正事要說,一定會很正經的,提前和公子打招呼過來的,哪會像您現在這般,和那看見食物的獵犬似的,飛著就要撲向公子,您這架勢,誰見了不跑?”
青月看著程叔一路飛奔過來的樣子那樣好笑,忍不住調侃起他來,
“好啊,青月丫頭,你敢笑話老夫是狗?你別跑,看老夫怎麽教訓你!”
說著掏出踹在懷裏的一個小藥瓶子,跑向青月方向,邊跑邊作勢要拔開瓶塞,給青月灌上一口,
“程叔,程叔,青月知錯了,您莫再追了。”
青月見狀,撒腿便跑,跑到牆角,縱身一躍,跳上了院中一棵樹上,坐在上麵哭喪著求饒,
“你當老夫是小孩子,被你一個小丫頭三兩句話便哄好了?”
程叔不依不饒,掐著腰,在下麵等著青月下來,
“程叔,怎麽會呢?您老這麽德高望重,我怎麽會不敬重您呢?您看,現在我簡直就是一隻喪家之犬,被您追的隻能躲在樹上,跟您道歉認錯。”
“這倒是沒錯。”
程叔看了看現在的狀況,想了想,好像確實是自己將青月逼到樹上的,
“您看您,可是德高望重的杏林神醫,江湖上處處都是您神醫的傳說,你這樣的傳說,怎能跟我這個小丫頭片子一般計較呢,是吧?您大人雅量,饒了小女子?”
青月坐在樹杈上,將馬屁拍的那叫一個震天響,她已經想到,若程叔不肯放過她,接下來幾天,自己都隨時有可能中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毒。
不過,青月嘴皮子一向利索,她這一番吹捧,程叔已經忘記青月說他像“狗”的事了,大大方方一揮手,便放了青月。
“程叔,剛才公子說,您知道公子為什麽這麽著急給青奚大哥派任務?”
青月下得樹後,十分狗腿的先重新拿來一壺新茶,給程叔斟滿,才開口問起剛才沒有得到答案的問題,
“你要問這個?”
程叔拿起茶盞,輕輕吹了吹,飲了一口茶湯,才繼續慢條斯理的說道,
“急的不是鈺兒,是青奚。”
他轉眼看了看青月猛然瞪大的雙眼,十分慈祥的笑著說道,
“青奚上次和鈺兒談過之後,雖然表麵上很是聽話的配合治療,但是我在他的脈象上,卻看出他夜不安昧,若如此下去,青奚恐再難治愈,是以,我和鈺兒說了他的情況。”
“依我看啊,鈺兒就是太縱容你們了,看看你們一個個的,要不就口無遮攔,要不就陽奉陰違,我都替鈺兒感到心累,”
程叔說完,將茶盞用力往桌上一放,起身便要離開,
“程叔,我們哪有口無遮攔,哪有陽奉陰違?”
青月不服氣的跟上去,勢必要和程叔好好論證一番,
“你看看你,說話時哪裏有當下屬的意識,青奚那個不怎麽說話的,還不是表麵服從了,內裏卻折磨自己,不然鈺兒怎麽會這麽快啟用他?你們這一個個的,沒有一個讓鈺兒省心的!”
說罷,程叔一手指頭摁在青月腦門上,疼的青月立馬後退兩步,
“哪有,我在外麵辦事的時候,嘴上可有遮攔了,公子說過,我辦事,她放一百個心。”
青月捂著額頭,反駁程叔的話,奈何程叔之後便隻往前走,不再搭理青月了,青月受挫,追上去依舊不肯放棄的爭論著,
“程叔,我說的真的,公子才沒有覺得…”
桌上那盞“月亮”依舊亮著,驅散著它周圍不多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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