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送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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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後祝澤寧終於乘馬車回了昌平,他傷口已經無礙,隻是走路還會有些別扭。
    回來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和宋亭舟匯合去看望吳昭遠。
    這次吳家再無人阻攔,甚至當他們是透明人一般,發覺吳知府不在意吳昭遠生死後,吳夫人也全然當家裏沒有這個人。
    上頭的態度決定下人們的看法,這院子甚至連吃食都不供給,吳昭遠本身就沒什麽積蓄,各種治病的藥材一樣要花錢,若不是祝三爺的銀兩,過一陣子恐怕連飯都吃不上了。
    秋影每日忙著照顧吳昭遠,院子無人打理,野草茂盛。
    “昭遠,你怎麽樣了。”
    宋亭舟扶著祝澤寧走進屋內,祝澤寧還未見到人,便迫不及待的喊了起來。
    吳昭遠半倚在被子上看書,麵色有些蒼白,臉龐也消瘦了一圈,聽到祝澤寧的聲音,忙掙紮著想下來。
    “你快別動,身體還沒好呢,好好歇在炕上就行了。”祝澤寧上前阻止他下來,動作一時急了牽扯到傷口,疼的齜牙咧嘴。
    “澤寧,你這是怎麽了?”吳昭遠聲音虛弱無力的問道。
    祝澤寧和宋亭舟都不擅長騙人,一時間竟都沉默了起來。
    吳昭遠似乎明白到祝澤寧的傷可能是因他而起,得知親娘去世都沒留一滴眼淚的男人,驀地紅了眼眶。
    “是我拖累了你們,秋影都和我說了,我病的這些日子,都是你們在外一直替我想辦法。我……”
    他說著竟要跪下給兩人磕頭。
    宋亭舟隻好又撇下祝澤寧將吳昭遠給重新提回炕上。
    “和我等還此番作態,我和祝兄所求難道是要你磕頭嗎?”
    折騰這一番,吳昭遠他癱坐在炕上氣喘籲籲,“我知道……我也懂,可除了磕頭拜謝……我竟不知該如何才能報答你們的救命之恩。”
    祝澤寧瘸著腿挪過來,恨鐵不成鋼的說:“你本來比我聰明,卻又稀裏糊塗的涉這種險,下次別讓我和亭舟操心,就是報答我們倆了!”
    君子之交,克製有禮。
    三人目光交匯,眼裏各自隱著情緒,祝澤寧年紀最小,率先掉了淚珠子,吳昭遠眼睛也是紅的,宋亭舟比他們強些,心裏卻也又酸又澀,短短幾日,各有磨難。
    範郎中已經走了,臨走前去了祝家一趟,祝澤寧才知道他爹說的不假,昭遠確實是中了烏頭之毒,這毒確實容易與風寒混淆,也就是範郎中這樣專研疑難雜症的郎中,才會立即分辨出來。
    三人一起又說了些話,麵上是問問學業,其實心裏都懂,一些隱秘的事現在不方便說,隻能等吳昭遠病徹底好了後再議。
    在吳府到底是不方便,時不時便有幾個下等小廝跑到院門口晃蕩。祝澤寧和宋亭舟都不便久留,寬慰了吳昭遠一番,各自回了家去。
    宋亭舟終於一掃前幾日的鬱氣,連步伐都沒往日那般沉重了。
    “大郎回來了,吳舉人怎麽樣了?”常金花正和碧雲坐在院子裏摘菜,見宋亭舟回來問了一嘴。
    “已經能下床走動,隻是身體還是很虛弱,要休養一段時間。”宋亭舟說完腳步下意識往西屋去。
    還沒進屋,隔著敞開支起來的窗戶便能看見臥房沒人,他沒走正門,又向書房的窗戶看去,同樣沒人。
    “娘,晚兒呢?”
    常金花就知道他要問:“黃掙來找了,說是鋪子裏有事,雪生駕車帶他去了。”
    宋亭舟腳步開始重新向門口挪動,“那我去清宵閣找他。”
    常金花看著兒子的背影頗為無語,“不是剛回來?他也不嫌累。”
    碧雲在一旁捂嘴偷笑。
    ——
    清宵閣裏的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是在閣裏坐班的其中兩名寫手,竟然真的被寶晉齋給挖了過去。
    財帛動人心,清宵閣的待遇堪稱頂尖,想必寶晉齋挖那兩人是出了血本的。
    雖然對這種事早有預料,但孟晚心中還是不免窩火,想當初這群大爺寫的那是什麽玩意,他一點點給調教好了,被人摘了現成的果子。
    再加上吳昭遠的事宋亭舟心情不暢他也跟著憂心,搞得他這些天也有點上火。
    簡單給剩下的人開了個短暫的小會議敲打了一番,孟晚下樓後看到宋亭舟在一樓大堂內等自己,順手還給文昌帝君的神像上了柱香。
    “你怎麽來了,吳舉人沒什麽事了吧?”孟晚快步下樓。
    宋亭舟見他腳步急促,上前迎他,“人已經清醒,你慢些。”
    牽住孟晚的手,他吊起來的心才緩緩放下。
    孟晚嘲笑他,“我又不是小孩子,走路難道會摔了?”
    宋亭舟略有不滿,“樓梯太陡。”
    孟晚抱著他右邊的胳膊往外走,輕聲輕語的哄他:“放心吧,我都扶著扶手下樓,不過那群讀書人裏沒準有視力不好的,我讓黃掙找工匠改改。”
    “最近你飯菜用的少,我買了些綠豆糕放在家裏,你當零嘴吃。”
    “好啊,千層糕買了沒有?”
    “買了。”
    黃掙分明就在樓下,那兩人嘴上說著找他,眼睛裏卻都是彼此。黃掙苦笑一聲,見慣了他們這樣的感情,誰還會想著將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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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本分分父母之命的小年輕,硬生生被孟晚和宋亭舟影響成渴望自由戀愛的先進青年。
    因為吳昭遠的事,宋亭舟和祝澤寧都耽擱了許久沒有去府學,明年春天便要參加會試了,時間緊迫,祝澤寧的傷還沒養好,第二日便重新去府學進學。
    祝三爺這回沒走,他之前時常在外地不回家,一半都是為了避開祝二爺的鋒芒,這回都要分家了,也不再有那麽多的顧忌。
    蚊子再小也是肉,費盡心思經營的商鋪,轉手就變成是給二哥打工,祝三爺怎麽能甘心。
    族裏的長輩也是念著他這些年的辛苦經營,不時還救濟族中小輩,但鹽務歸於主支是毋庸置疑的,畢竟是皇商,不能落於外人之手。
    “你私下置辦的私產都歸你,你和老四的姨娘身份低微,並無嫁妝,家裏的古玩字畫不可帶走。”祝二爺嘴裏輕飄飄的說出貶低庶弟的話。
    祝三爺隱忍慣了不覺如何,祝四爺脾氣火爆一點就炸。
    “姨娘是沒嫁妝,可我們屋裏的東西哪樣不是自己掙的?憑什麽算是公產!”
    “憑什麽?”祝二爺麵無表情的反問。
    他語氣嘲諷,“憑你們是妾生子,因為你們沒那個命在嫡母的肚子裏生出來。”
    “祝璵你……”祝四爺赤紅著眼用力一拍身邊的木製扶手,猛地站起身來,表情猙獰恐怖像是要活撕了祝二爺。
    毫無存在感的祝大在一旁充當爛好人和稀泥,“老四,都是自家兄弟,何必鬧得那麽僵呢?這樣,大哥做主,你名下的產業家裏分文不要,都劃分給你。”
    他說的好聽,那些本就是祝四爺一手打拚的,和祝家沒有半毛錢關係,若真是有人敢動,按祝四爺的脾氣還不得將整個老宅都給砸了。
    祝三爺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的看著大哥,“當年爹說大哥能守成,大哥當真是守緊了家當。”像一條看門老狗。
    祝老大臉色一僵,顯然是聽懂了弟弟的諷刺,身為嫡長子卻並無管家實權,甚至還不如兩個弟弟。
    “廢話不必多說,你和老四的私產各自劃給你們,家裏的田莊和地你二人各得十分之一,可有異議?”祝二爺冷眼看向兩個庶弟。
    “家產都是二哥把持在手裏,多了少了自然都是二哥說了算。弟弟自然全憑二哥做主,誰讓二哥是咱家最有能耐的嫡子呢!”
    祝三爺話說出口,祝老大臉頰不自覺抽動兩下,扯出抹生硬的笑,“老三不必擔憂,族長和族人們都看著呢,你和老四各分十分之一的家產而已,老二不會克扣的。”
    都要分出去了,祝三爺如今也不怕得罪了誰,“但願如此吧。”
    克扣了他的,他在縣城城鎮裏收的那些賬,難道不會也做做手腳嗎?
    十分之一?嗬,莫非不分給我,我就不能自取了?總要給我兒掙出一番產業來。
    分完了家,祝四爺搬得最快,他本就一直在外頭住著。
    “三哥,我好歹手底下還養著幾個鏢局賭坊,你的鹽鋪都被收到老二手裏去了,往後該如何是好。”祝四爺替哥哥擔心。
    祝三爺拍了拍弟弟寬厚的肩頭,欣慰的說:“難為你還想著三哥,放心吧,這麽多年我也不是傻的,手底下那麽多管事的跟著我,老二肯定是容不下他們的,為了這幫下屬,我也要闖一闖。”
    他說完又想起什麽,叮囑了弟弟一句,“對了,你的鏢局好好經營可行,但賭坊……還是關了吧。”
    “這是為何?”鏢局養著那些人隻是勉強盈利,賭坊才是祝四爺的大頭,他定是舍不得的。
    “我總是覺得心裏不安定,你若是聽得三哥一言,就將賭坊都給我關了。”說到最後祝三爺語氣深重。
    ——
    祝澤寧搬了新家,位置離宋家所在的花蹊巷極近,宋亭舟和大病初愈的吳昭遠都前去賀喜。
    祝三爺置辦了房產就又去外地做生意,留下祝澤寧在家。
    “昭遠,你若是不嫌棄就搬過來和我同住,或是去府學宿舍都是好的。”怕吳昭遠多想,祝澤寧勸到一半又改了口。
    吳昭遠雖說經了大難,但眉宇間的愁緒卻消散開來,“多謝澤寧的好意,但我已經決定去南地的崇文書院求學。”
    宋亭舟意外的問,“你此時去崇文書院,那來年春闈怎麽辦?”
    吳昭遠顯然已經考量過一番,“經此一遭我已經想開了,留在昌平……未必有出路,隻有南方,還可一試。明年的春闈我便不參加了,南地的書院都赫赫有名,不若趁著大好年華過去見識一番。”
    他從前努力讀書是為了脫離吳知府掌控,出人頭地讓看不起他的人刮目相看。
    現如今也算是脫離了吳家,他想為自己而活,找到讀書科舉的目的,看一看自己的本心。
    他未盡的話,宋亭舟和祝澤寧都明白是什麽意思。
    吳昭遠心意已定,他們做兄弟的也隻能提起茶杯,道句珍重。
    五月初,祝澤寧和宋亭舟在城西的渡口邊上送吳昭遠,該說的話都已說盡,秋影在後頭喊:“公子,船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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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抱拳作別,祝澤寧和宋亭舟不約而同,一個塞到吳昭遠懷裏個錢袋子,另一個直接扔了個包裹給後麵的秋影。
    兩人一套動作做完,轉身就走,瀟灑的背影衝淡幾分離別的愁緒。
    吳昭遠捂著錢袋子,哭笑不得又銘感五內。
    秋影小跑著過來悄聲說:“公子,宋舉人扔來的包裏有銀兩、補藥、糕點果子……還有把短刃呢!”
    吳昭遠接過包裹,摸著底下堅硬冰冷的觸感,感歎道:“如此心細,怕是他夫郎準備的。”
    宋亭舟去渡口送人,孟晚就搬了個小凳子坐在院子裏小口小口的吃綠豆糕。
    常金花覺著他的樣子像小狗,忍不住逗他,“娘屋裏還有花生,吃不吃啊?”
    孟晚把綠豆糕都咽進去,拍了拍手,“吃,我自己去拿。”
    常金花起身,“你坐著吧,都是生的,我去給你用鍋炒熟了吃。”
    孟晚在後麵笑眯眯的喊:“謝謝娘,娘真好!”
    常金花嘴角忍不住的往上翹,腳步都輕快了幾分。
    等宋亭舟回來,婆媳倆各自搬了個小凳子,腳邊放了一小盆炒花生,邊吃邊嘮嗑。
    雪生趁著天氣好將馬牽到後頭去刷洗,碧雲在廚房發麵,晚上做紅豆包子。
    孟晚獻寶似的拿出一捧剝好的花生,“娘剛炒的,可香了。”
    “辛苦你娘炒了半天,感情都是給大郎剝的啊。”常金花在一旁醋意大發。
    孟晚飛速喂了宋亭舟一個,剩下的一把都交到常金花手裏,“誰說都給他了,我都是給娘剝的,就給他一個。”
    常金花搖頭笑道:“娘逗你的,你們自己吃吧,娘去廚房看看。”
    她走後孟晚拉著讓宋亭舟坐下,一邊吃花生一邊問他,“吳舉人走啦?”
    宋亭舟也從小盆裏抓了把花生剝,“走了,臨走前去河邊上了柱香,再無牽掛了。”
    孟晚點點頭,“如此也好,我聽說想進崇文書院還要經過三輪考試,他沒問題吧?”
    宋亭舟將剝好的花生遞給孟晚,溫聲道:“一次不行還有第二次,吳兄如今脫胎換骨一般,隻要能穩下心來,想必不難。”
    孟晚自己吃,時不時還喂給他一顆,常金花在廚房裏喊:“少吃點零嘴,一會兒吃飯該吃不下了。”
    “知道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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