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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槿姑在眾目睽睽之下殺了人,這是眾人有目共睹的,她沒法狡辯也沒想過辯解。
“我......我從前在寨子裏和巫醫學認過草藥,有一種叫鬧羊花的藥草,它的花有毒素,我便下到了飯菜裏麵,黃家人吃了便可以倒地不起,任我......”
“任你性子軟弱,被他們虐打慣了,又被死死盯住不能離開村子,也不該如此糊塗行事啊!”孟晚帶著黃葉繞了一圈從前麵大門走進公堂,及時的打斷她接下來的話。
一直跟著他的雪生此時卻沒有跟過來,也不知被孟晚派去哪兒了。
在公堂一側記錄文書的書吏停住筆,小心的望了眼上首年輕威嚴的知縣大人。
內宅小哥兒怎可幹擾公堂辦案呢?大人行事這般嚴格,定會痛斥自家夫郎一通的。
他心裏這麽想著,眼見著平日對他們一貫冷臉的宋大人神態緩和下來,語氣柔和的吩咐下方站立的衙役,“給夫郎拿把椅子來。”
衙役動作迅速的搬來椅子,孟晚舒舒服服的坐在上麵,也不知是個什麽立場在堂下說話,但最上頭的縣太爺不吭聲,又有誰敢質疑?
“槿姑一時失手殺了黃二壯,確實是重罪,但她的確事出有因......”
“天爺啊!殺人償命,這個毒婦殺了我二兒子不說,還把我大兒子也傷成這樣,要不是衙役製住了她,我大兒子也要被她殺了啊!”聽孟晚說到一半,黃家人不幹了,黃葉祖母在堂下哭訴,一個勁的喊冤,非要讓槿姑償命。
被打斷了話語孟晚也不惱,隻等她們哭耍夠了繼續說道:“槿姑是殺了黃二壯不假,但黃大壯她可沒想殺,而是失手殺了黃二壯後,由於太過害怕,又被你們家人言語恐嚇之下失了智,這才想要製住對她威脅最大的黃大壯。”
孟晚將目光投向槿姑身上,“是不是啊槿姑,槿姑?”
槿姑自他一進來眼睛便死死的盯著自己兒子,仿佛少看一眼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了一般。孟晚連叫兩聲他才回過神來,“啊?是。”
她根本連孟晚是誰都不知道,就憑著本能回應了一句。
黃家人不懂法,也辯不過孟晚,但他們就認準了一個死理,殺人就要償命。坐在地上就開始哭嚎耍潑,又說什麽若不是知縣大人將人帶來縣衙,在村子裏槿姑殺夫也是要被她們絞死的。
水和村的村長這會兒也架著牛車趕了過來,同樣是這番說辭,他一把年紀還振振有詞的說:“大人新上任可能不知,我們這樣村子裏的家務事,向來都是村子裏自行料理,從沒有報官這麽一說。煩勞大人費心,我們這就將這毒婦帶回村子處置。”
“家務事?”
宋亭舟重複了一遍這三個字,而後猛地一拍驚堂木,堅硬的木板發出沉悶又莊嚴的聲音,震得人耳朵裏嗡嗡作響。他聲音冷若寒冰,“涉及到人命官司,怎可私下動刑解決,爾等是置國法而不顧嗎?還是在質疑當今聖上!”
天高皇帝遠,這群人不懂什麽國法什麽聖上,但他們看出來縣太爺生氣了,瞬間便老實下來,跪在地上不敢吭聲。
孟晚還是頭一次見宋亭舟在堂上的樣子,差點眼冒星星。不愧是他男人,怎麽看怎麽有型,怎麽是一個帥字能形容的,簡直是又帥又有氣質!
一旁的書吏不得不提醒宋亭舟一句,“大人,您夫郎說的雖然在理,可光是殺夫這一件,可就是斬刑啊!”
禹國律法對這一法案又明確規定,妻妾謀殺親夫是重罪,若因通奸而殺夫更是要被淩遲處死,奸夫則要被判斬刑。若奸夫殺死親夫,哪怕奸婦不知情也要被判絞刑。即使沒有通奸的前提下,謀殺親夫也一樣是死罪難逃。
這種事哪怕是不通律法的人,常在衙門辦事的人也都是清楚的。更何況是熟讀律法的宋亭舟孟晚夫夫。
公堂外的百姓有些見識的也都聽說過謀殺親夫是要犯斬刑的,一時間議論紛紛,黃家人不免得意,認為處死槿姑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槿姑自己心中有對兒子的不舍,也有一絲淡淡的悔恨,若是再晚一些,就差那麽一點......如今隻有認命了。
“大人我......”
“誰說瑾姑是殺夫了?”孟晚突然出聲反問道。
黃家的老婦人哭喊的聲音都嘶啞了,扯著個破銅鑼似的嗓子叫喚,“沒天理了,我們水和村那麽多戶的人都親眼目睹這個毒婦殺夫,這個哥兒憑什麽張嘴閉嘴都是替這賤人說話!”
她嘴上不幹不淨的罵人就算了,手還上前去撕扯瑾姑。
一旁秩序的衙役迅速上前將她扯開,嘴上喝道:“肅靜!若再不安分,是要挨板子扣押起來的!”
這下子外麵過來被村長叫來撐場子的水和村人不幹了,一群人叫叫嚷嚷,不服管教。
“縣老爺的夫郎不在後院繡花,跑到公堂信口雌黃,你們怎麽不打他的板子?難不成還不讓人說實話?
“就是!憑什麽打我們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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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狗屁縣官也管不到我們村裏的事!”
“誰敢動我們水和村人一下,當我們村裏沒男人嗎?”
人群裏傳來亂七八糟的反對聲,赫山縣本地的百姓見勢不對都擠到了另一邊不敢靠近。
孟晚半點沒慌,他悄咪咪的抬頭看了眼正大光明牌匾下的宋亭舟,對方目不斜視的看著堂下的這場鬧劇,泰然自若。
哦,那就是火候還不夠。
兩人明明沒有任何交流,但某種默契已然形成。
從孟晚叫雪生黃葉繞遠從縣衙正門走正規流程報官起,就打定了主意不管這件事發展到那種地步,就一定要公審,鬧得越大越好。
孟晚對躲在人群最後的雪生使了個眼色,對方便身形一動,悄無聲息的擠進人堆裏,側著身揚起嗓子喊道:“管他什麽縣太爺,咱們把這毒婦搶回去,帶回村裏沉塘!”他這一聲喊得清亮,縣衙裏外的人全都聽見了。
村長是老了不是老糊塗了,雖然對官府插手不滿,但還沒傻到和官府作對,可被挑起情緒的年輕漢子們可不管那些,見有人出頭都義氣的附和,推搡下堂下執勤的那些衙役竟然真的沒攔住,叫這些人闖了進去。
宋亭舟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從座位上起身,走下公堂護住了孟晚,村長被人推搡到他麵前的時候人都麻了。
“大人,你聽老朽一句,這個孩子們年輕氣盛,不是有意冒犯的。”
宋亭舟站在孟晚前麵,沉聲道:“黃巡檢!”
一直在後堂躲著的黃巡檢這才帶著捕快們衝進來控製局麵。
“大膽!竟敢擾亂公堂,幹擾大人庭審疑犯,都不許動!”
水和村來了四十來號的漢子,他們自認為人多勢眾,連衙門的人也不放在眼裏,推搡下好幾個衙役都受了輕傷。
這場鬧劇持續了一會兒,秦艽又帶了一批人過來,這才將水和村的漢子挨個捆綁起來,便是如此,他們依舊不知天高地厚的嘴硬叫嚷。
直到宋亭舟輕飄飄的來了句,“領頭打傷衙役的四人,杖責八十,服役三年。”他們這才傻了眼。
怎麽就要打板子服勞役了?
村長作為領頭人難辭其咎,但宋亭舟偏不罰他。
“本官念你年事已高,受不得重刑,便由你家中兒孫代為受罰吧。你自己說,要選哪個?”
村長跪在堂下看著自己雙手難以抉擇,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大人要罰就罰我吧,是老朽沒有約束好村裏的人。”
宋亭舟冷冷的說:“約束?你是以什麽身份約束村民?江浙一帶村中的裏長皆是由村民推舉,經過當地知縣任命,其職責是調查村中戶籍、課置農桑、檢查非法、催稅督稅、調理鄉情的。你覺得你是個什麽東西?又有什麽資格去教唆村民行事?當水和村是真的姓黃嗎?”
黃巡檢不自在的輕咳了一聲。
宋亭舟將視線轉移到他身上,“既然他選不出來,便將他家子孫後輩隨意抓一個進衙門受刑。”
“是,大人!”黃巡檢都不用使太多手段,嚇一嚇沒參與進來的村民就得到了村長有個三兒子在縣城一個木匠家裏做學徒的消息。
老三什麽都不知道就代父受罪,愚昧的村民不知道官府的分量,村長家的老三卻是知道的,他被打的皮開肉綻也沒辦法在公堂上罵爹,但得知還要服勞役之後說什麽也忍不住了。
“爹,你說句話啊?打我能替你挨了,勞役難不成也讓我去!我在師傅家端茶倒水伺候他們一大家子,還動輒被打罵,省下的幾十個銅板全都交給你補貼家用,你哪個兒子有我這麽孝順?您就不能盼我點好嗎!”老三一肚子的苦水,見過坑爹的,輪到他怎麽就變成爹坑兒子了?
老漢承受不住兒子的責問,跪在地上老淚縱橫,“大人,是我有錯,我不配做水和村的村長,還請大人饒了我兒。”
宋亭舟親自把孟晚的椅子搬到書吏和自己之間,而後做回案後,對堂下好似片刻間便蒼老了幾分的村長說道:“罷了,你年事已高,確實不便再擔任村長。我見你這兒子還算明辨是非,往後便由他做這水和村的第一個裏長,也是我赫山縣的第一個裏長。”
黃老三沒想到峰回路轉,他竟然越過大哥直接接替了老爹的村長。
不!比村長還了不得,是在官府衙門過了明路的,知縣大人說是赫山縣頭一份的裏正!
一時間連屁股上的傷都不疼了,隻覺得自己這頓打挨得值。
當然,其他村民就沒他這麽幸運了。剩下的人歸張典史管,他小心翼翼的觀察宋亭舟的臉色,速戰速決的將水泉村的村民帶到外頭打板子的打板子,收押的收押。
春凳不夠用,儀門和公堂間的空地上,浩浩蕩蕩的躺了三十多個漢子,慘叫聲此起彼伏。
赫山縣的百姓已經見識過宋亭舟的雷霆手段,但見此場景還是不免心驚,對知縣大人更畏懼了幾分。
黃葉的祖父祖母和大伯一家被這番變故嚇得仿佛失了聲,縮在一旁不敢吭聲,生怕說錯一句話也會被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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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晚頗為滿意的扇了扇手中的團扇,“這回安靜多了。”
他翻了翻書吏桌案上的禹國律例,而後從座位上站起來,“接下來我不方便在場了,我這就回家找娘,她說最近和別人學了道豬腳湯。”
宋亭舟目送他從堂後離開,書吏則是滿目震驚的將手中的律例呈上,上麵一行是鮮紅的一行字。
略買人口,犯采生折割罪者,淩遲處死。
宋亭舟目光閃了閃,審問起堂下一直安靜的瑾姑,“瑾姑,你的腿因何而傷?”早在帶瑾姑進城的時候,他便發現瑾姑的腿腳有疾,走路一瘸一拐,想必孟晚剛才也察覺到了。
“是我夫······”瑾姑剛起個話頭就對上了宋亭舟掃過來的視線。
“是黃二壯的家人怕我逃跑,日夜看守,晚上的時候還會將我鎖在床頭······”瑾姑是人,會不甘、會掙紮受傷,也曾被黃葉的爹有意砸傷過,這條腿就這麽跛了。
宋亭舟吩咐書吏,“這段記上,妙齡女子瑾姑,因被拐賣到黃家生子,折辱打罵無算。為防其出走,竟使腳裸栓繩之若畜類,棍棒加身,腳骨盡碎,終成跛足。”
書吏飛速記載著宋亭舟所說的話,心中感慨,要不人家考中了進士自己隻是個童生呢。這添油加醋的本事,嘖!
對著還在觀望的百姓,堂下惡人告狀的黃家人,以及一步行錯迷茫懊悔的瑾姑,宋亭舟宣判道:“自古殺夫的確是重罪,為妻者難逃一死。可瑾姑是被拐進黃家的受害者,在生死關頭反殺了囚禁關押她的人販子,是有何錯?”
見觀審的百姓們有的事不關己,有的麵露不忍,還有的義憤填膺。宋亭舟又道:“瑾姑的腳跛了一隻,黃二壯所犯不止是略買人口,更有采生折割之罪,本就該淩遲處死。然瑾姑傷人即為事實也不可輕易放行,本官自會將本案上書刑部,屆時必還受害人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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