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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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荊和馬瑜的老底被孟晚猜了個八九不離十,甚至早在第一眼看到陳伯起,孟晚就對這個老人起了疑心。
他一身農戶打扮,偏偏一身衣裳幹淨整潔,隻有衣擺處沾了些清晨的露珠,說是崴了腳,鞋麵卻沒有泥土。
再深些,他拿著拐杖的手上生有各種老繭和凍瘡,都比不上他大拇指和中指上的厚繭。那是常年書寫毛筆字的人才生的繭,宋亭舟亦有。
可他一個偏僻村路上的老人,怎麽可能既辛苦勞作過,又常年拿筆杆子,豈不是相互矛盾?
當年宋亭舟的爹隻認識些字,打打算盤便能將日子過得很好了,這老伯的繭比宋亭舟還厚,不是個教書先生便是個文職,又哪裏需要親自勞作?
什麽樣的人會出現在錫礦附近,還身負學問?
等雪生將他們之間的對話告知與他,孟晚便有了個大膽的猜測,這個村子,極有可能是那些發配到嶺南的苦役聚集而成。
被發配邊境的苦役都是犯了重罪的,甚至舉家都被抄家發配,原有戶籍會被注銷,從而在發配地重新落籍。
可這種重新落成的籍貫是區別於良籍的,出城購田都有限製,算是終身被軟禁在邊境,子孫後代都不能離開,所以當地百姓也會對之鄙夷。
這種情況下基本不可能翻身,但凡事總有例外。
不知是哪一批的苦役中有這麽個天才,竟然帶領這群人幹上了倒賣人口的買賣。竟然還真的在沙坑縣眼皮子底下做的有聲有色,真是奇了。
所有孟晚才信不過沙坑縣知縣,錫礦是沙坑縣的儀仗,這麽大的事發生在礦上,他會毫不知情?
黃葉被擄走毫無征兆,後又有人要騙他,聽他們之前話裏的意思是知道黃葉主家是知縣的,如此情景卻還敢打孟晚的主意,這位沙坑縣知縣又是扮演的什麽角色?
孟晚帶著未解疑惑回了赫山,赫山縣是自家地盤,哪怕他們回城晚了,守城兵照樣給孟晚開了城門。
這會兒已經是後半夜了,孟晚沒驚擾常金花,將去到沙坑縣的所有事和宋亭舟說了。
“那兩人現在被綁到柴房,我怕人半夜跑了又讓小辭給他們各灌了一杯迷藥。據他們之前透露的話來看,這個村子的年輕人應該都是做這種勾當的,平時零散的分布在外頭,或是騙良家女子,或是從錫礦山的勞役中挑選年輕漂亮的,給衙役些好處費,然後拉出去做暗娼。”
宋亭舟眉頭緊鎖,“你不進沙坑縣城是對的,這群人行事這般猖獗,難保沒有儀仗。”
孟晚洗漱完渾身疲憊的上了床,斜倚在被子上說:“他們在西梧各處都有窩點,黃葉也不知被他們給拐到哪個窮鄉僻壤去了。但聽他們的話那個叫崇哥的是要帶人去江門府去,如果是我肯定會帶上年輕秀美的,黃葉極有可能被帶去江門,到時候就更難救人了。”
“被發配至嶺南的罪犯,哪怕服完苦役也不可出本縣地界,他們就算身後有人,也不可能如此順利的四處通行,多半是沙坑縣縣衙中有人給他做了假戶籍。”
孟晚半眯不眯的眼睛猛然睜大,“還有這種操作,難怪了,但做假戶籍可是大罪。”丟一個黃葉,竟然後麵還牽扯出別的官司出來了。
宋亭舟吹熄了油燈躺到床外側,輕撫孟晚困倦的臉,溫聲哄勸,“你先安心睡,剩下的交給我便是。”
“嗯……”身處熟悉又舒適的環境中,孟晚合上雙眼,不一會兒便呼吸均勻起來。
宋亭舟等他睡得熟了,動作輕柔地起身穿好官服,戴上官帽,在夜色中從家裏行至縣衙正門。
守夜的衙役本來在打盹,見他來了猛地打了個哆嗦,生怕宋亭舟責備他怠惰,忙道了句,“大……大人。”
“叫執勤的衙役都到二堂來見我,把黃巡檢和陶典史也叫來。”宋亭舟冷聲吩咐了一句後便大步流星的走進了縣衙裏。
除了他們外,搬出去住的喬主簿也難逃一劫,宋亭舟吩咐他查近三年來赫山縣所有外來人口。
好在宋亭舟上任以來,對人口普查抓的很緊,各種戶籍也讓喬主簿分門別類的歸放整齊,年年捋順。喬主簿天天跟這些東西打交道,查起來倒也順手。
“黃巡檢,你往日巡邏對城中街道最為熟悉,縣城內可有暗娼之流?”宋亭舟先叫黃巡檢上前說話。
赫山這地方之前活著都難,流動商販也少,妓院是開不起來的,所以多是暗娼。這東西屢禁不止,又沒有龜公老鴇在其中與客人打交道,時常有爭風吃醋鬧事的。黃巡檢巡視時見過幾次,因此還真能答得上來,“稟大人,城內確實有兩處暗巷。”
桌上一盞油燈難免昏暗,宋亭舟又燃了一盞,二堂這才亮堂起來。他的臉在忽明忽暗的燈光下依舊冷靜肅穆,“你和陶典史各帶人去鎮上排查一遍,將所有暗娼和嫖客都押回縣衙。”
黃巡檢在宋亭舟手底下執事兩年,知道宋大人行事果斷又有魄力,不喜做表麵功夫。便一句也沒多問,和陶九領了命各自帶人分頭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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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主簿抱著幾本戶籍冊子和來往名單過來,見他們一行人來去如風般從二堂出來,各個神情嚴肅,生生將自己到嘴的哈欠吞回肚裏,也盡量板著臉進去,將文書遞到宋亭舟麵前的桌案上,“大人,這是近三年咱們縣城內所有外來人口。”
宋亭舟多看了他一眼,沒說別的,叫他和縣丞二人一起幫忙查看。
“把這三年內入城原因不明,且是沙坑縣戶籍的挑選出來放到我桌案上。”
這是又有要案?
喬主簿和相處不錯的新縣丞雙雙對視一眼,異口同聲的說:“是,大人。”
查找文書是個細致活計,兩人在二堂內的矮幾旁坐下,堂內的油燈又被點燃兩盞,室內一片靜謐,隻剩下翻過書頁發出的“嘩嘩”聲。
寅時末,天際泛起魚肚白,像是一池濃墨中,被人兌了勺銀粉。薄霧籠罩了縣衙,帶來一絲潮濕寒冷的潮意。挑夫的扁擔被沉甸甸的早食壓得吱呀吱呀作響,“糯米飯,幹貝糯米飯喔!”
宋亭舟抬首吹滅油燈,剛要吩咐門口的衙役出去買幾份糯米飯回來,孟晚清麗的聲音便從門外響起,“今天門口怎麽就留了兩個衙役?其他人呢?”
他和雪生一前一後的進來,雪生提了兩個食盒,孟晚手裏也提了一個。
宋亭舟起身接過他手裏的食盒,“怎麽沒多睡一會兒?”
“心裏惦記著事,早早醒了。煮了些麵條,兩位不嫌棄就湊合吃上一口。”孟晚後一句是對埋首辦公的主簿和縣丞說的。
喬主簿苦哈哈的說:“夫郎客氣了,有的吃就不錯了,哪有什麽嫌棄不嫌棄的說法。”
縣丞靦腆的沒有說話,他姓劉,平日是個謹慎低調的。被調來前也打聽過上一任縣丞的下場,因此來了赫山之後,做事一貫戰戰兢兢,比喬主簿還刻苦。
雪生往一旁空著的桌子上擺飯,孟晚湊到宋亭舟身邊看他桌上的文案,“很不好找嗎?”
宋亭舟簡單整理了一番桌案上的文書,“各類外縣進城的人員都已經找了個大概,但一一排查太耗費功夫。黃巡檢和陶九已經帶人去查鎮上的暗娼,若是這些人一心想斂財,暗娼比直接發賣人口更能籠絡銀錢……”
他說到這裏突然停頓住,喃喃道:“暗娼?”
孟晚幫他盛麵,見他麵色有異問了句,“暗娼怎麽了?”
“之前有個兩個秀才過來報案,便說是暗娼誆騙他錢財。”宋亭舟猛然想到盧溯和荷娘的事,迅速叫住雪生,“雪生,你去蘆橋鎮找黃巡檢,讓他到弄眉巷找一個叫荷娘的暗娼。”
雪生二話沒說,放下東西立即就去縣衙馬廄牽馬去。
宋亭舟三兩下吃光了麵條,孟晚給自己人做飯也是實在,宋亭舟的盆裏被放了六個荷包蛋,他兩個下屬碗裏也一人兩個。不是區別對待,而是給他們放六個,他們也吃不了。
吃過飯三人加上孟晚再找,這次有了目標便很快就能確定疑犯。
“沙坑縣,錫石村,陳雲墨?名字倒是文雅。”喬主簿道。
劉縣丞接到,“此人啊最早六年前便來過赫山,之後隔了兩年才再次前來,之後便變得頻繁又有規律,每隔一月過來一次,次次都是蘆橋鎮的弄眉巷。”
宋亭舟將關於陳雲墨的簿記拿在手裏,眉目鋒利,聲音低沉有力,“就是他了。”
黃巡檢還沒有將荷娘帶回縣衙,白日宋亭舟叫人把孟晚抓回來那兩人提到牢房裏私下審問。他們吐出來的和孟晚猜測的八九不離十,但再往深了問,陳雲墨是誰他們不知道,荷娘是誰也不知道,隻知道他們有個小頭目叫黑哥,黑哥幾年前又曾在錫礦山上弄到手一個女娘,女娘的名字便帶荷。
這一下事情就能對上線了,陳雲墨八成就是黑哥。
但黑哥和陳伯的兒子陳崇都帶了誰,什麽時候走,如今又躲在哪裏,他們倆一概不知。
下午宋亭舟從縣衙回家,常金花坐在飯桌上眼眶微紅,“葉哥兒這孩子命苦,好不容易過兩天安生日子,又被拐子給拐了。”
孟晚沒將事情和她全部說清,隻大概的講了沙坑縣有一夥拐子十分囂張,掠賣女娘哥兒無數,黃葉是去礦上看他娘所以被盯上了。
宋亭舟端起飯碗,“這群惡人如害群之馬,一日不收拾幹淨,百姓難安。”
孟晚給常金花夾菜,“娘你不用擔心,夫君已經有眉目了,應該是能把黃葉找回來的。”
人都是自私的,比起黃葉,常金花實際更慶幸當時出事的不是孟晚,“能找回來就好,可既然現在還沒抓到人,你還是先別出門了,在家安穩待些日子吧。”
孟晚安撫她,“好,我聽娘的,等明日陶九回來,我叫他也跟碧玉說上一聲,糖坊裏的女娘哥兒若是回家,也讓她們的家人到糖坊去接。”
阿硯還是稚兒,讀不懂大人們的憂慮,隻知道阿爹最近不出門在家陪他,開心的拍起了小手。
黃葉不在家,常金花今天心情不佳,孟晚便將阿硯帶回他和宋亭舟的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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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喜歡阿爹噠床床!”阿硯在床上撒歡。
孟晚給他洗了個澡,清清他的小牙,阿硯臭美的拍拍自己嫩呼呼的臉蛋,沒玩上一會兒就撅著屁股趴在床上睡著了。
宋亭舟在書房洗漱過來,將阿硯抱回小床上,蓋好他的小被子。
“明天黃巡檢他們可能便會趕回來,到時我可能會去一趟沙坑縣。”宋亭舟托著半幹不幹的頭發上床。
孟晚不知聽誰說年輕的時候總是濕著頭發入睡,老了之後便容易頭痛,從屏風上拽下一條幹巾下來,邊穿著中衣替他絞幹頭發,邊同他說話,“去了之後萬事小心,也不知這個沙坑縣有什麽門道?”
宋亭舟放下帷帳,握著他的手把幹巾扔到床頭的矮櫃上,“年前在劉知府家中曾見過他一麵。”
孟晚自然的倚在他懷裏,好奇的問道:“是個什麽樣的人?”
宋亭舟垂眸吻了吻懷裏的人,對沙坑縣知縣隻有八個字的評價,“談吐無狀,色中餓鬼。”甚至連劉知府家中的美婢都膽敢調戲一二,不知是真的不知分寸,還是有恃無恐。
第二天上午,被宋亭舟派出去的黃巡檢、陶九和雪生等人悉數返回衙門,不過黃巡檢並沒能帶回荷娘。
黃巡檢向宋亭舟回稟,“大人,雪生找到屬下的時候,屬下也正巧問到了弄眉巷,但荷娘四天前已經被一個叫黑哥的人帶離了蘆雲鎮。”
饒是有預料荷娘有可能已經被帶走,宋亭舟仍是不免心下一沉,“你又是如何知道他被黑哥帶走的?”
雪生從外麵帶進來一男一女,女的三十多歲,歲月不再,風韻猶存。男的則是四五十歲的普通莊稼漢,這二人完全不搭邊的人竟被一塊帶回了縣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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