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押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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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山縣54
    ——西梧府德慶縣。
    “崇哥,三荊他們還沒有音訊,不會出了什麽事吧?”皮膚黝黑的漢子從馬車上跳下來,順手牽著馬繩拴在茶棚旁邊的大樹上。
    陳崇蹲在一旁,氣質凶悍,麵帶刀疤,嚇得開茶棚的夫妻倆大氣都不敢出一下,默默添茶倒水,按他們吩咐的準備簡易飯食。
    “有胡逖在,他們能出什麽事?”陳崇不耐煩的應付黑哥的話,他一個被發配至嶺南的流犯,言語間對胡逖竟也沒有多敬畏。
    黑哥同樣如此,他招呼剩下的兄弟們輪流休息,剩下的人繼續看著他們六輛馬車,“胡逖那個色鬼,臨了還硬要了個女娘過去,早晚死在溫柔鄉。”
    陳崇起身坐到茶棚裏,抬臂抿了一口茶水,動作行雲流水,不看他粗狂的外表,竟然還有一股子風流瀟灑的貴公子模樣。他自嘲一笑,“這種破地方的知縣,以前我家老頭子發跡的時候給我提鞋都不配,現在我竟也淪落到與這種人為伍了。”
    黑哥臉上也劃過一絲落寞,“也不知道咱們這種日子什麽時候才能到頭。”
    陳崇仰頭將茶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眼神中有幾絲狠厲,“跟這些人為謀,早晚就是下一個我爹。”
    黑哥隱約知道他的想法,心中略有顧慮,好半晌沒出聲。
    “黑哥,你帶來那一批人,有個鬧著尋死覓活。”守在馬車那兒的人喊了黑哥一聲。
    黑哥心裏正煩,低罵了兩句走到最後一輛馬車旁邊,“鬧什麽鬧!現在不老實待著,到了江門府有你們好受。”
    他不說還好,一說馬車上的哭聲更大了,“放我回家,我不去江門府,你們敢抓我,我爹我哥肯定要搞死你克!”
    黑哥暴躁的撓了撓頭,說真的,他都有點後悔抓了這小哥兒來,太他媽能吵了,從赫山縣到現在德慶縣,其他人早就認命老實了,就他這車人不安寧。
    他猛地一掀簾子,“再叫我現在就把你賣了信不信!”
    馬車裏麵坐著四個小哥兒三個女娘,黃葉赫然和另外兩個小哥兒縮在一起,獨留一個臉頰微腫的哥兒扯著嗓子大嚷。他之前顯然已經挨過巴掌,但就是不服,也算是獨一份了。
    黑哥沒有打小哥兒的習慣,威脅恐嚇了一番這小哥兒也不往耳朵裏進,幹脆氣得眼不見心不煩,和崇哥一塊吃飯去了。
    見黑哥走遠,黃葉扯了扯還在嚎哭的小哥兒,小聲勸道:“糖哥兒你別哭了,嗓子都啞了,他們是不會放了我們的。”
    糖哥兒個子高,身形也比其他小哥兒粗壯,但臉上五官還算清秀,不然也不會被拐,他啞著嗓子說:“你懂咩啊!難不成我不知道他們不會放了我們?就是要鬧,鬧得他們不得安寧,好讓他們就地把我賣了算了。這裏離家近些我爹和哥哥肯定會來找我,真要是跟他們去了江門府,才真的回不來了。”
    黃葉還真是沒搞懂他的腦回路,忽而覺得他說的有幾分道理,忽而又覺得哪裏有點不對。
    “別天真了,這群人有的是法子治你,現在隻是急著趕路才沒空搭理你罷了。”角落裏獨自坐著的荷娘突然開口說道。
    糖哥兒不管,“那總也不能幹等著被賣吧?我剛訂了親,他家姐姐還是我們縣城糖坊裏的女工,我還沒嫁人呢就被這群公龜給賣了,嗚嗚……”他說完悲從心來又開始哭,也不知道哪兒來的這麽多淚水。
    黃葉聽到糖坊心中動,眼眶也紅了起來,他還沒來得及報答夫郎和宋大人的恩情,小少爺也才兩歲,他娘就要服完勞役了,日子剛剛好轉,怎麽就他這麽倒黴。
    情緒是最容易傳播的無形力量,一個微笑能點亮整片空間,一聲哭泣也會讓周遭的人全都被籠罩在陰霾之下。
    他們二人哭泣,其餘人也不免偷偷抹淚。
    荷娘麻木的看著這一切,這些也是她曾經經曆過的,她那時也想有人會從天而降救他於水火,可惜……太遲了。
    陳崇和黑哥帶人在茶棚並沒休息多久,輪流吃了頓熱乎飯菜,填滿了水囊裏的水,讓馬兒歇了歇腳,加在一起也沒用上半個時辰。
    一行車馬重新上路,隻要在行三天,便能出了西梧府的管轄範疇。可他們剛走出茶棚不遠,後方突然追上來一隊人馬。
    “前麵的馬車停下,你們是做什麽的?”
    黑子跟的馬車押尾,他暗罵一聲,下馬對後方來者毫不客氣的說,“你們又是做什麽的?憑什麽攔著我們。”
    對方隻有十幾人,他們這邊卻足足三十來個壯年漢子,誰怕誰還說不定呢!
    來人連馬多沒下,從懷裏掏出張紙來對著黑子仔細比對了一番,對後麵同夥說道:“陶八,你回去找大人,就說找到疑犯了,就在茶棚東南方向。”
    “我這就去。”陶八調轉馬頭便策馬離去。
    黑子這才發覺不對,“你們是衙門的人?”
    他迅速衝著車隊高喊:“走!都散開,衙門來人了!”
    可惜他們反應再快已是無濟於事,宋亭舟他們就在不遠處排查,得到消息很快便將販賣人口的車隊包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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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的被拐的女娘小哥兒尚且不知是怎麽回事,黃葉卻已經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葉哥兒?你在哪輛馬車裏?”
    黃葉掀開車窗上的簾子,眼含熱淚,“雪生哥!我在這兒!”
    雪生聽到他的聲音騎馬過來,“你可還好?這群人有沒有為難你?”
    黃葉幅度極大的點頭,眼淚珠子也隨之掉落,“我都好雪生哥,自從被抓到就一直在路上,並沒有受什麽皮肉之苦。夫郎和老夫人都好嗎?小少爺呢?”
    雪生見他這樣已是不忍,但自己又不擅長安慰人,便遞給他個幹淨的水囊,又從懷裏掏出用油紙裹著的馬蹄糕給他,“家裏都好,夫郎和老夫人都惦記著你,安心坐著,我們這就回赫山縣了。”
    “好!”黃葉滿心歡喜,落淚的眼睛裏都閃著希望的光。
    “葉哥兒,那是你哥哥啊?我們是不是得救了?”車廂裏其他人都聽見了黃葉和雪生的對話,等雪生走後都語含期冀的問他。
    黃葉抹抹眼淚,將油紙包打開,把裏麵的馬蹄糕分給大家共食,“是我哥哥,我是宋大人家中仆人,前麵穿著藍衫的就是我家大人,我們真的得救了!”
    糖哥兒聞言扒在窗口望過去,“是宋大人!我們赫山縣的宋大人,他真的來救我了,嗚嗚嗚……宋大人比我爹娘哥哥還可靠……嗚嗚嗚。”糖哥兒喜極而泣。
    荷娘坐的位置也能看見前麵一行人的身影,她心中忐忑不安,竟並不見得有幾分喜色。
    而挾持她們的陳崇還妄圖做最後的掙紮,望著馬背上一身便服的宋亭舟,“不知是西梧府的哪一位大人。”
    曆經十來日的奔波,宋亭舟連個好覺都沒睡上,此時並沒有和他攀談的閑心,淡淡的說了一句,“過幾日你自會知道我是誰,黃巡檢,將人都捆綁結實帶回縣衙。”
    “是,大人!”黃巡檢與衙役們將這群流犯捆綁起來,奇怪的是他們並無反抗,讓跟他們一路過來的葛全都沒了用武之地。
    葛全騎馬與宋亭舟並行,“領頭那個陳崇身上是帶些功夫的,應該是個二流高手,比雪生身手還勝一籌,我還以為他會掙紮一番。”
    宋亭舟倒像是早有預料,“他不妄動說明心有城府,不是魯莽之人。”也更能說明裏麵牽扯之人不普通,讓陳崇如胡逖一樣有恃無恐。
    十一月初,他們踏入赫山縣境內兩天後,官路便漸漸從用土夯實的路段變成平整的水泥路,將剩餘兩天的路程縮短到了一天半。
    陳崇黑哥之流盡數收押入牢,被他們拐賣的女娘小哥兒有的已經成為娼妓好些年,有的像黃葉糖哥兒一樣剛剛被騙。
    糖哥兒這樣家人疼愛的孩子當即就被家裏大人領回家去,可這樣的人家並不多,更多的是圖黑哥他們給錢給的多,將孩子賣給他們的。錢拿到手,孩子若是領了免不了被知縣大人責罰,幹脆不認了。
    黑哥他們不拐小孩,都是十五六的少男少女,又怎會不知道家中是什麽樣的光景?他們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被家人所拋棄的。
    因為愧疚,和各種未知的原因,他們沒人要了。
    “你們父母那是非法買賣,你們戶籍還是在家裏的,若是不甘心想回家,我就叫人送你們回去。”孟晚本來是接一個黃葉的,沒想到接回來這麽一大群,少說有三十來個。
    他說完人群中有些躁動,但很快就平息了下來。
    回去後,家也不再是家了。
    “夫郎,我能不能像葉哥兒一樣留在宋家為奴?”有個和黃葉同車的女娘怯生生的說。
    她一張口,在場都是附和聲。她們處於這個年紀太尷尬了,有家回不得,將自己嫁出去也找不到什麽好人家,短時間內吃住都成問題,心中迷茫之下幹脆羨慕起黃葉來。
    孟晚扶額,“你們現在還不知道為奴的代價……這樣吧,讓我想想,你們先暫住到我家和隔壁的苗家,之後會給你們安排去處。”
    他總得先將人安撫下來,再慢慢思索,總歸手裏有人好辦事,不行就再建兩個場子。
    孟晚思量著糖坊就算了,他隻是起個領頭的作用,並不想再和當地百姓搶占市場,那樣和地主之流也沒什麽區別。他好歹是當地父母官的夫郎,這點思想覺悟還是有的。
    最好就是如糖坊一般既能自己掙點銀錢,又能對百姓有益。
    “葉哥兒,你剛回來快歇會兒,左右家裏也沒什麽活計。”常金花的聲音從院子裏傳來。
    孟晚收拾好心思穿過圓拱門回後院,見黃葉勤快的幹這幹那,常金花在旁邊勸他,“折騰這麽些日子你也不嫌累,回你屋去或是睡會或是吃些東西。”
    孟晚笑著說:“怎麽,這是見家裏人多了,有危機感了?”
    黃葉紅著臉,“夫郎我不是……”
    孟晚攔住他肩膀,將他往耳房裏帶,“我當然知道你不是,老夫人不是說了嗎?家裏沒有要緊活計,今天做還是明天做都是一樣的。你先好好歇上兩天,之後好有精神帶阿硯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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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葉整個人其實處於一種疲憊和激動之間的狀態,身體疲勞不堪,可精神異常亢奮,他沒想過自己真的會被救回來,總覺得還在馬車裏做夢,必須要證明現在是真實的才能安心。
    這是一種不正常的心理狀態,在家調理幾日回歸平靜就好了。
    常金花隔著窗戶見裏麵黃葉睡得不太安穩的樣子,“這孩子是遭了罪了,那群人販子真是該死。以前大郎小時候三泉村也出過人販子,將將要把孩子抱走的時候被村裏人瞧見了。”
    孟晚就愛聽她說些以前的事,聞言便問道:“後來如何了?”
    常金花離遠了耳房說:“抓住被村裏人打死了,咱們村沒有像大郎這樣的好官,我在村裏大半輩子也沒見過知縣長啥樣,偷了死了都沒人管。”
    孟晚把在一旁和雪狼玩的阿硯強製抱在懷裏,一手摟著孩子,一手抱著狼頭,認真的和雪狼說:“小狼啊,往後阿硯就靠你保護了,一定要看好他知道嗎?”
    狼頭被擠得變形,在他胳膊下小聲嗷嗚。
    阿硯也學著他沒好調的狼叫。
    宋亭舟從前衙回來見到的就是這一幕,他淨手換衣後抱起兒子訓導,“阿硯是人,而非獸,怎可習獸嚎?”
    阿硯小小年紀已經能看出詭辯,“阿硯沒嗷~~是狼狼叫。”
    宋亭舟板著臉打了幾下阿硯屁股,小孩抽抽搭搭的哭了,哭的時候還拿眼睛偷瞄常金花和孟晚。
    常金花果然麵露心疼,張了張嘴欲要說些什麽,孟晚突然一把拉住了她,“娘,我又想琢磨新吃食了,黃葉睡著呢,你幫我去打下手吧。”
    “啊?什麽吃食,一會兒不行嗎?阿硯還哭呢!哎呦,大郎你輕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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