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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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搞清楚這個死去的達倫是不是就是當初要賣橘子的達倫,孟晚隻能暫時安頓在那柑寨裏。
因為要尊重寨子裏的習俗,所以他接下來要留在那柑寨四天三夜。夜裏他和雪生韋凱三人借住到和韋凱說話的那人家裏。
那人名叫農勒,是個個頭不高,長相黝黑,看起來極為老實本分的漢子。
農勒家裏沒有看到女主人,隻有他和一個七八歲的兒子,所以木樓的空閑房間有兩個。孟晚單獨住在其中一個,雪生和韋凱住他隔壁。
農勒一個人帶孩子生活,家裏難免會邋遢,孟晚正對著有股異味的被子和一身沒洗幹淨汙漬的衣裳發愁時,農勒的小兒子“噔噔噔”的跑了上來,“!”
孟晚聽著覺得自己回到了前世的泰國,他一句也聽不懂,忙叫隔壁的韋凱過來翻譯。
韋凱:“他說外麵有人找你!”
“啊?”孟晚反應過來,肯定是宋亭舟回去看見他不在,過來找人了。
他帶著雪生下樓去寨門處,看到了風塵仆仆被關在外麵的宋亭舟和陶八。
“怎麽回事?”宋亭舟牽著馬匹,見到孟晚完好無損的出來才放下了心。
孟晚忙將事情解釋了一遍給他,“……幸好你是晚上來的,不然被報喪了,平白在這裏耗好幾天。”
豈料宋亭舟聽孟晚說完眉頭一皺,“你要在那柑寨待四天?”隔著木門的漏洞都能感受到他周邊壓抑的氣氛。
孟晚不是沒有單獨出去常住過,前幾個月他剛帶唐妗霜回了一次赫山縣,一個月後才回的家。但他們是頭一次來壵寨,尚且信不過裏麵的人,孟晚身邊就隻有個雪生,他定然是放心不下的。
宋亭舟的時間比較緊張,今天又剛在那勞寨開始檢籍,孟晚不想耽擱他的正事,便臉上掛著笑安慰他,“用不了,住三晚我就回去了,第四天一早你就能看到我。”
宋亭舟久久沒有言語,過了會兒才一言不發的上馬離開。他似乎是生氣了,也不知道是氣這座攔著他們的木門,還是氣孟晚不留他下來陪他。
孟晚一直望著他的馬匹走遠,這還是他和宋亭舟頭一次“鬧矛盾”,心裏不免空落落的,回到木樓後也不進屋,就披著鬥篷坐在廊下看月亮。
農勒家離死去的達倫家很近,從樓上能看見達倫家院子裏搭了簡易的雨棚,這是明天用來搭建靈堂用的場所。
農勒做為鄰居,想必是和達倫家關係不錯,這會兒正在達倫家院子裏幫忙布置靈堂,有個十三四歲的女娘正紅著眼睛給像他這樣來幫忙的漢子遞水。
掛在木樓上的白燈籠被冷風吹得無聲搖晃,慘白的光暈下能看清門窗上交貼的望山錢。
用竹子紮成的籬笆門口撒了一層厚厚的灶灰,木樓裏外有很多人麵容冷肅的來回走動,也有人在屋裏低聲哭泣,哭聲中有未訴盡的牽掛與哀怨。
天色灰暗,隻餘濃重的沉鬱彌漫,壓得人胸口透不過氣。
哪怕做為外人,都會被這種低迷的氛圍感染,情緒低迷起來。
孟晚重重的歎了口氣,他也不是要來教訓達倫一頓,而是想問清楚對方為何毀約而已。既然現在人死了也就算了,那些定錢本來也沒有多少,全當是可憐孩子了。
等過幾天葬禮結束問問壵寨有沒有其他人家賣茂穀柑,再和寨老商議商議做竹編買賣的事。
他側著頭想事情的功夫,再將目光收回來的時候竟然見宋亭舟騎著馬都走到農勒家樓下來了。
孟晚猛地從竹倚上坐了起來,“噔噔噔”地跑下樓,聲音中帶著他自己都沒發覺的雀躍,“你怎麽又回來了?怎麽進來的?”
宋亭舟身後還跟著陶十一,兩人的馬上都馱著鋪蓋和行李。他下馬後先攏緊孟晚身上的鬥篷,又順勢握住孟晚的雙手,果然觸感一片冰涼,“路上遇見個趕路的老翁,捎帶了他一程,他帶我們進了寨子。天這麽冷,你怎麽在外麵坐著?”
“被子臭,沒有幹淨的換洗衣裳。”孟晚聲音裏帶了點委屈。
宋亭舟眸子裏果然帶上了一絲心疼,“我給你帶了,現在就去鋪床。”
他把馬背上的行李卸了下來,
扛進樓上的屋子裏,動作麻利的將農勒家的舊床鋪撤下來放到一邊櫥子裏,換上他們自己的。
“洗澡可能不方便,我帶了個木盆來,可以擦洗身上,換洗的衣物也帶了兩套過來,其餘的都留在那勞……”
孟晚突然彎腰從宋亭舟身前鑽到他懷裏,雙手緊緊抱住他健碩的腰身。
宋亭舟緊繃的臉瞬間柔和下來。他扔下手裏衣物回抱住孟晚,聲音低沉又溫醇的問:“怎麽了?”
他整個人完全籠罩住孟晚,帶給孟晚任何事物都比不上的安全感。孟晚不知為何眼眶微紅,又覺得自己感性的莫名其妙,怪丟人的,便埋在他懷裏不說話。
宋亭舟察覺到孟晚低落的情緒,幹脆將他一把抱到床上。
孟晚微弱的反抗,“我還沒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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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事,我現在就去接水給你擦洗。”宋亭舟道。
孟晚本來有些無精打采的,聞言強撐著要站起來,“你來回趕路本來就沒好好休息,我去打水吧,白天的時候我看到山邊上就有一口井。”
那柑寨幾乎家家戶戶都挨著山建木樓,甚至有的還在半山腰上。宋亭舟拗不過孟晚,實際上剛才第一眼看到孟晚脆弱的樣子,他也不舍得拒絕。
自宋亭舟出現後,孟晚的心情就好了許多,他拎了個水桶往白天看到的水井處走去。
那座水井離農勒家不遠,他回頭就能看到宋亭舟在後麵不遠不近的跟著他,邊走還邊觀察四周的環境,可能是在實地考察。
孟晚心中安定,但等站到井邊上才覺得不對,井裏麵一片濃黑,沒有半點反光,居然是一口枯井。
他有些煩躁,白來一趟。剛要轉身離開,突然見到一抹白光從井底深處一閃而過。
孟晚嚇得下意識後退了一步,被跟上來的宋亭舟扶穩,“看見什麽了?”
孟晚嗓子幹澀,“井裏……好像有什麽東西。”
“你先退後,我過去看看。”宋亭舟把孟晚拉到身後,自己上前查看,可看見的隻有一片漆黑,再等一會兒也沒見到有什麽東西。
宋亭舟退回孟晚身邊,撫了撫他嚇得有些蒼白的臉孔,“我沒看到,我們先回去,明天白天讓雪生來看看。”
“嗯。”孟晚跟在他身後回了木樓。
宋亭舟從灶房裏找到水缸,燒了半鍋熱水,再加涼水兌了兩盆溫水,和孟晚簡單的擦洗過身體後便上床休息。
孟晚這一覺睡得一如既往的安心,到後半夜還是達倫家的哭聲將他吵醒,宋亭舟拍了兩下他的後背,輕聲哄道:“再睡一會兒。”他便又睡著了。
再醒來映入耳邊的不是哭聲,而是雨水拍打窗戶的聲音。刺骨的冷意從四麵八方侵入孟晚的軀幹,厚厚的被子裏一點暖氣也沒有。
他冷的打了個哆嗦,再往被窩裏縮,可還是冷。無奈隻好起床穿衣,洗漱時候的溫水反而給他帶來了一絲暖意。
宋亭舟和雪生在院子裏打拳,陶十一也在一旁照貓畫虎的學。習武本事年紀越小越好,陶十一雖然不算太早,但這些年還是和雪生學了幾首三腳貓的功夫,對付普通人不在話下。
見孟晚洗漱好下樓,宋亭舟停下手裏的動作,“吃飯吧,我熬了粥,喝完能暖暖。”
宋亭舟會做的隻有粥,外加兩盤子水煮蛋,幾人吃飯的時候農勒的兒子不好意思的盯著鍋裏粘稠的的米粥。
孟晚叫他自己盛粥,“本來就是給你和你爹留的,這幾天我們在你家住給你添麻煩了,我夫君帶了糧食來,這幾天的飯就由我們做。”
小男孩不好意思的撓撓腦袋,羞澀的說:“阿爸說你們是客人。”韋凱道摸了摸他的頭,回了句,“這些人是外麵的大官,不差這點錢,去盛粥吃吧,盆裏還給你留了雞蛋。”
小男孩看了看宋亭舟的臉色,然後猶猶豫豫的去盛了粥,雞蛋沒敢吃。
韋凱將剛才和小男孩說的話翻譯給孟晚他們聽,孟晚問:“農勒怎麽不在家?”
“他昨天晚上很晚回來,今天一大早可能又去達倫家裏幫忙了。” 雪生睡得輕,木樓前後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
孟晚吃飽了就把熱乎乎的水煮蛋握在手裏當暖手寶用,“對了,雪生你一會兒和十一去看看山邊的那口井,昨晚我恍惚看到裏麵好像有什麽東西似的。”
雪生幾口喝光碗裏的粥,“我現在就過去。”
陶十一把手裏剝了一半的雞蛋連皮扔進嘴裏,就著粥硬生生咽了進去,差點沒把他噎死,“雪生哥!等——我!”
孟晚好笑的說:“別著急啊,慢點。”
宋亭舟將一顆剝好的蛋遞到他唇邊,“不要管,你臉色不好,再吃一個蛋。”
孟晚就著他的手咬了一小口,擰著眉抗拒道:“吃不下了。”
宋亭舟兩口將他剩下的雞蛋吃了,沒在繼續勉強,“那就算了,我給你帶了一包果幹來,就在包袱裏放著,想吃了就上去拿。”
孟晚笑眯眯的看著他,“好。你過來了,那勞寨的檢籍誰來?喬主簿?”
喬主簿現在已經升到府經曆,但孟晚有時還會叫他喬主簿,習慣了。
“嗯,那勞寨他來,一會兒我去找那柑寨的頭人問問寨子裏的情況。”宋亭舟收了碗筷,“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孟晚起身伸了個懶腰,“我不去,我想到達倫家看看。”
“那就別著急過去,等雪生回來叫他陪你去。”宋亭舟臨出門前交代道。
枯井離這裏不遠,宋亭舟走後孟晚踱步過去,井口隻有陶十一一人。
“你雪生哥呢?”
陶十一指指井口,“他下去瞧了。”
孟晚走到井邊,果真見到雪生在井底下,“雪生你小心點。”
“我這就上去。”裏麵傳來雪生帶著回音的聲音。
井壁都是用石頭壘的,凹凸不平,縫隙也大,極其容易攀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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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生身手好,三兩下就爬了上來。
“雪生哥,底下有什麽啊?”陶十一好奇的問。
雪生表情很古怪,他一腳踩上旁邊的枯樹枝,腳下用力使勁碾壓,“下麵有個狗洞。”
“狗洞?”陶十一一臉疑惑,“狗洞在井裏?你怎麽知道是狗洞不是別的什麽洞?”
雪生低頭看向腳底磨蹭下來的穢物,與陶十一無聲對望。
陶十一幹嘔了一聲,向後退了兩步,“你不會踩到狗屎了吧!”
雪生臉色很臭,甕聲甕氣的“嗯”了一聲。
孟晚眼睛盯著枯井窄小的洞口,“那我昨晚看到的東西是狗?”
孟晚帶著雪生、陶十一和韋凱,拿上農勒家準備的紙錢去達倫家裏吊唁。
達倫家低矮的竹柵欄門上左右各綁了根長長的杆子,杆子上各掛了兩個白燈籠,這是給亡靈引路用的。後天一早出靈也要兩個漢子在前麵扛著,除此之外還有靈幡。
院裏的靈堂已經布置完畢,靈堂正中央是用杉木做的棺材,沒有上色,是淺黃中帶著點灰的顏色。
棺材前放著條木凳,木凳上有座陶製香爐,上插著三根竹骨香。香爐在往前就是火盆,火盆一左一右跪著兩個女娘,一中年一少女。中年女人可能是達倫的妻子,年紀小的則是孟晚昨天看到給農勒遞水的,達倫女兒。
昨天離得遠隻覺得這個女孩年紀小,現在近距離觀察才發現,這個女孩隻是長的瘦弱,實際可能已經有十七八歲了。可她實在太瘦,纖細的手腕隻剩一把骨頭,好像輕輕一掰就能掰斷一樣。
她和她阿母不停的往火盆裏添紙錢,以保持裏麵的火不會滅掉,除此之外來吊唁的人拿來的紙錢湊在一起也不算少,燒了幾張後都堆在一旁由她們慢慢往火盆裏放。
小小的院子這會兒擠滿了人,大多是神情麻木的,安靜的,哭聲好像是背景音,不與這個真實的世界在同一個層麵。
韋凱手裏拿了一疊紙錢走在前頭,彎下身子往火盆裏填了兩張,剩下的仍在一旁的紙簍裏。
逝者家屬,達倫的老婆孩子一起雙手伏在地上磕了個頭,嘴裏說了一段孟晚聽不懂的壵語。
孟晚雪生他們也學著韋凱的動作上前給死者燒了兩張紙,便是孟晚是無神論者,對待死者卻還是敬畏的,無關鬼神,種種儀式都是親人對亡者的惦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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