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秦指揮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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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州死於八天前,這是公署裏僅存的幾個小官說的。死因也不出意外,是因為黃水瘡。
    “這疫症來的太快了,知州大人病重,實在無能為力。”小吏苦訴道。
    夏垣厲聲質問“那他為何拖到城內生疫?而不是在欽江決堤時,便立刻通知朝廷?”
    小吏大呼冤枉,“大人們進城時也都看見了,連城外的護城河都被洪水衝毀,當時整座城池裏全是積水,我們裏麵的人連出都出不去,何談上書朝廷啊!”
    另一個小吏也苦笑著說“後來城內的洪水還沒完全退卻,就有人突發了疫病,其中便包括公署裏的大批官員和我們的知州大人。”
    知州習武,身強體壯,還是挺了挺長時間的,直到前幾天才去世。
    宋亭舟問道其中一個關鍵點上,“欽江為何突然泛濫。”
    幾個小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都由悲苦轉化為憤怒。
    “是安南!”
    夏垣神情一凜,“怎麽回事,和安南又有什麽關係?”陛下這次派他過來最重要的任務,便是探查欽州洪水泛濫的源頭。
    這兩個小吏的家人不是被洪水淹死,便是得了疫病生生病死,提起罪魁禍首就咬牙切齒,恨不能將他們生吞活剝,“他們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便悄悄挖通了一條通向欽江的地下暗河,積攢不可估計的水量,一直隱忍不發,直至十月份軍營的士兵們開始秋收!”
    駐軍也是要種地的,不然光靠朝廷供應糧食誰也供不起。與欽州比鄰的安南國,自新王登基後,就一直不滿每年都要向禹國獻貢,兩國多有摩擦,不過都是小打小鬧,也沒耽誤兩邊種地。
    誰知道他們換了新王之後像是通了七竅,竟然能想出這麽陰損的招式來,甚至都不知道謀劃了多少年了。
    宋亭舟和夏垣的臉色都難看到極點,他們一路想過無數可能,可沒想到真相竟然牽扯到了他國,這樣的話事態就嚴重了。
    這個朝代有些頭臉的人家都養門人,夏垣身邊一個沉默寡言的瘦子便是個身手了得的高手。
    夏垣沒有絲毫猶豫,當即寫了份密信交給瘦子,讓他立即送去西梧府的驛站。
    “宋大人,欽州的災情和證物還是要麻煩你,本官要趕去軍營一趟。”不知為何,聽到欽州這次水患與安南有關,夏垣突然語氣急促起來。
    宋亭舟義不容辭的答應下來,“夏大人放心,下官定會竭盡所能。”
    夏垣神色緩和,他已經見識了宋亭舟的能力,“本官知道這次孟夫郎一路隨行花費不少,等朝廷賑災的款下來,一定請旨陛下,對孟夫郎多多補償。”
    提到自己,孟晚便站出來出聲,“草民這點小小的付出,遠比不上您和草民夫君這樣一心為民的好官,嘉獎便免了。草民願意將那些錢財捐贈給欽州因為這場災難而失去親人的孩子們。”
    夏垣鄭重的對孟晚揖了一禮,嚇得孟晚趕緊回禮,這位可是比宋亭舟官高四階啊!
    “孟夫郎大義。”
    夏垣神色焦急,客套完便立即想帶人去軍營裏看看,孟晚不知想到什麽,突然建議道“軍營不知是何情況,不如我帶著小辭也和大人過去看看。”
    他手伸到身後拉住宋亭舟的手,示意對方不必擔心。
    楚辭跟著苗家祖孫出了不少的力,醫術也沒話說,起碼比欽州當地的郎中強,夏垣沒有猶豫太久,很快答應下來。
    一行人才剛入欽州城還沒到半日,就又重新分開。宋亭舟將他這邊身手最好的蚩羽派到孟晚身邊,倆孩子隨他留在城中安置,黃葉和雪生也留下護著孩子。
    孟晚等人輕車簡行,直奔欽州軍營。
    為了不讓各地駐軍擁兵自重,駐軍統領幾年便換一個,但朝中能用的武官就那麽多,來回來去就是那麽幾個人。
    除了在軍中威望極高的定襄國公外,忠毅侯府秦家也有效忠於自己的軍隊,欽州軍營便隸屬於秦家軍。
    孟晚和夏垣連夜趕到欽州軍營,出乎意料的是,軍營的情況似乎被人控製住了。
    遠遠望去,能看到龐大的營區被灰白色的粗麻布分成三塊,靠近邊境線的最前方幾乎沒有人在外走動,連盞油燈也未點燃。
    中間的區域能看到有人在其中走動,但是也很少。
    不管是前線區域,還是中間區域,基本都是以帳篷為主。隻有挨著欽州城的最後方除了帳篷外,還蓋了兩片石屋。應該是給高階武將準備的。
    孟晚還是頭次來前線,他向前眺望,並不能看見傳說中的安南國,前方是大片的山區和一眼望不到頭的河道。
    “什麽人!”
    營區四周有全副武裝的士兵在巡邏,和反恐精英似的,就露著兩隻眼睛。發現孟晚一行人的車馬在靠近後,迅速上前將他們圍起來。
    另外有士兵見他們人數不少,則是絲毫猶豫沒有的退後狂奔回營。
    夏垣身邊有個不起眼的護衛喝道“跑什麽,是自己人。”
    有士兵認出了護衛,“秦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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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不起眼的護衛竟然是秦家人,連孟晚也沒想到這種驚天反轉。
    “真的是秦將軍回來了!”士兵們驚喜的呼叫起來。
    夏垣率先向不在狀況內的孟晚告罪,“還請孟夫郎不要見怪,這些都是陛下的密令,本官和秦將軍並不是有心隱瞞宋大人。”
    甭管孟晚心裏怎麽想,麵上還是恭遜的說“夏大人多慮了,您身負皇命,理當小心行事。”
    不說夏垣,秦嘯雲這一路也見識了宋亭舟和孟晚的謀略及手腕,對孟晚客客氣氣的點了點頭略表歉意,便站在前方帶領眾人順利入了軍營。
    入了營後,秦嘯雲和夏垣都迫不及待的往最大的房屋中走去。孟晚不急不緩的墜在後麵,聽著裏麵傳來的驚呼。
    “艽兒,你怎麽這副樣子!”
    “秦指揮使,殿下何在?”
    孟晚腳步一頓,秦艽不在欽州城,果然在軍營裏,隻是這個殿下是哪個殿下,不會是太子吧?
    宋亭舟剛任西梧府同知那年,太子確實曾來過欽州一次,當時兩國之間還是小打小鬧,他確認欽州邊境還算安全,便把小舅子丟下練手。
    孟晚腳步頓住,停在門口半點沒有進去的意思,蚩羽和楚辭便也一同留在門外。
    “你們是誰啊?”
    這邊的房子附近都有大批士兵巡邏,孟晚他們是被秦嘯雲帶進來的。
    但麵前的人進來之後恍若無人之境,所有巡邏的士兵不光直接放他進來,甚至還態度和善的同他打招呼。
    蚩羽站在孟晚前麵,“你又是誰?”
    那人是個容貌清秀的小哥兒,穿著顏色素淨的薄棉衫,一手拎著藥箱,另一隻手上還端著藥碗。
    濃黑的藥液冒著嫋嫋白煙,將他白嫩的手掌都燙紅了。
    孟晚隻一個照麵就確定,這位小哥兒穿著打扮清苦,卻不是個常年幹過重活的。
    如青杏阿尋這樣的醫藥人家,手上也免不了幹活留下的薄繭。孟晚自己也是農活、灶上活計、拿筆杆子,各個都沒少做過。
    他磨著手掌上微薄的繭子,麵上露出一抹和善的笑意,“手下警惕心有些強,莫要見怪,你莫非是營裏的軍醫?”
    那小哥兒往台階上走了一步,表情冷冷淡淡的說“我父親是隨軍的軍醫,我是過來幫忙的。”
    “哦,原來是這樣啊。”孟晚拉著楚辭讓開了路,任由對方走了進去。
    “你是何人,不可擅自闖入!”
    果然,裏麵夏垣的人攔住了那小哥兒。
    之後就是清悅的辯解聲,“我是來給指揮使大人送藥的。”
    “暫時不需要,出去等候傳喚。”
    剛進去的小哥兒又被護衛逼退了出來。
    護衛看到站在門口的孟晚,雙手抱拳,“孟夫郎,大人請您帶著楚公子進去一趟。”
    被趕出來的小哥兒有一瞬間麵色扭曲,但很快又將表情掩蓋住。
    孟晚仿若無知無覺,留下蚩羽守在門口,帶楚辭進了屋裏。
    屋子裏的秦嘯雲和夏垣守在床邊,臉色都稱不上好看,而床上躺著麵色虛弱的男人,則正是闊別三年沒見的秦艽。
    他穿著褻衣褻褲躺在床上,臉上和耳後位置生了幾個黃豆大小的膿包。
    孟晚示意楚辭上前給情況不太妙的秦艽把脈,口中說著,“秦世子,多年沒見,你怎麽將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秦艽露出一抹在孟晚看來十分陌生的苦笑,“我如今怎麽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姐夫的下落,若是他出個什麽好歹,我萬死難辭!”
    “太子殿下!他果真來了欽州?什麽時候的事?”孟晚大駭。
    秦艽閉上雙目,緩緩說道“去年。”
    秦艽早就到了成婚的年齡,可玩心未散一直拖著。宋亭舟朝覲那年,他在皇上麵前、大殿之上,立下豪言壯誌,後來果然也不負所望的考上了武狀元。
    功成名就後再也拖遝不得,忠毅候夫人便為他訂了門親事,可秦艽始終瞧不上人家京中貴女,跑到欽州就是一直拖著不回去成親。
    恰逢安南派來使者過來交涉,太子一是想看看安南國國主是何想法,二是來押小舅子回京成婚,便於秋收之前,趕到了欽州。
    太子一來不要緊,本來好端端的安南使者竟然在他麵前引頸自殺了。
    安南國國主像是準備已久,這邊使者死亡的消息還未散播出去,對方竟然第二天就得到了消息,發動兵力要與欽州駐軍較量較量。
    太子這時已經隱約發覺不對,但尊貴的身份給他帶來崇高地位的同時,也限製著他的一言一行。
    安南使者是死在他麵前,他必須要對朝堂和父皇有個交代,兩軍交戰,他也上了,秦艽和主將副將全都護在太子身側,生怕他有什麽不測。
    按理說幾大高手都在,太子本身的身手也不錯,這次交戰不說是萬無一失,可說什麽他們也不可能讓太子殿下出事,但偏偏就出了意外。
    “安南人虛張聲勢,以他們國家五萬兵力,誘導我們兵營八萬士兵盡數出營作戰。打到一半他們邊打邊退,我姐夫便已經察覺到了異樣,指揮軍隊迅速回營,可誰知就差了那麽一步!”秦艽半坐起身子以手做拳猛捶床邊,表情無比懊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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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晚深吸一口氣,“他們將暗河挖通,存儲的洪水淹沒了軍隊?”
    秦艽神情痛苦的點了點頭。
    剩下的不用問了,見秦艽這樣自責,大家被洪水衝散後太子肯定出了事,甚至連黃水瘡這種疫病都不知道會不會是對麵安南故意投毒。
    夏垣臉色陰沉的厲害,“據秦指揮使所說,太子殿下極有可能是被安南人給擄了去。”
    秦嘯雲是秦艽的叔父,他在秦艽床前急躁的走了兩步,突然暴起甩了秦艽兩巴掌。
    身為武人,他下手不可謂不重,秦艽本來就半死不活,差點沒叫他這兩巴掌直接抽死過去。
    孟晚趕緊站在秦艽前麵阻止他接著打人,“秦將軍息怒,怪隻怪安南人狡猾,秦艽本就病重,你再打下去,太子殿下沒找到,他就先被您打死了。”
    秦艽再也受不住內心的譴責,不光太子是禹國儲君,還因為對方從小就護著他長大,一心為他籌謀。比起姐夫,更像是他親哥哥。
    若是太子真出了什麽事,他上對不起朝廷,下對不起姐姐,萬死難辭!
    不光秦艽,夏垣和秦將軍也都沉默不語,一屋子的人都開始e。
    什麽水患,什麽疫病,所以一切加在一起也沒有丟個太子重要。
    兩個大官不說話,孟晚也不吭聲,認真的盯著給秦艽處理傷口的楚辭,仿佛要在他臉上盯出花來。
    “孟夫郎。”夏垣先打破了平靜。
    孟晚如夢初醒,“夏大人您叫我?”
    夏垣愁眉不展的說道“本官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當不當說。”
    孟晚心裏咯噔一聲,他就知道,讓自己這樣四品地方官的夫郎知道這種辛密,夏老頭定是沒憋什麽好屁。但他能怎麽辦呢?隻能順著夏垣的話自己往坑裏跳。
    “您有話盡管直說。”
    夏垣鎖著眉長歎一聲,“殿下生死未卜,實在令人擔憂,如今軍中將領死的死病的病,需要秦將軍留下坐鎮。欽州上下一片混亂又隻能仰仗宋大人整頓……”
    孟晚笑容開始牽強,“您的意思是?”
    夏垣和秦嘯雲對視一眼,不知這兩個老狐狸在孟晚沒發現的時候都商討了什麽鬼點子,竟動作一致的對孟晚行了個大禮。
    屋子裏地方就這麽大點,孟晚想躲都躲不開,隻能硬生生的受著。
    隻聽夏垣說道“孟夫郎雖然身為哥兒,但在嶺南一代受百姓愛戴,又扶持工坊無數,機敏有佳,可願隨老夫一起秘密去一趟安南,拯救太子殿下?”
    孟晚不可能被人幾句誇獎就弄得找不到北,胡亂應下,可夏垣下一句話便是,“若不得孟夫郎相助,本官也隻能回欽州城去找宋大人求助了。”
    孟晚很久沒有過這種被人拿捏地死死的感覺了,他唇角勾起一抹虛假的笑容,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欽州百姓還需要他安置,還是我隨夏大人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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