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承恩伯爵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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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秋十月,雁陣南飛,一長隊的馬車卻逆著燕群奔向北方。雲淡風高,微風拂過時將晨起的草木覆著的白霜吹落,經晨陽照射後,閃爍出晶瑩的光,美得清新透亮。
“阿爹,這裏的城牆好高啊!門也好高好大啊!”阿硯坐在馬車裏掀開車簾,眼睛瞪得溜圓,望著前麵高大巍峨的城樓驚歎。
通兒聞言也露出個腦袋,一本正經的點頭附和,“是好大。”
方錦容輕敲他腦袋,“大什麽大,阿爹不是帶你來過嗎?盛京是用來關人的,哪兒有爹爹們帶你去黃山時的奇鬆怪石好看。”
“你這形容……倒是真切。”孟晚琢磨一下,方錦容這麽說也沒毛病,盛京可不就是關人的嗎?
皇城中關著這天下最尊貴的人們,一大群心高氣傲的人圍著皇城,又有最外層的人想拚命往裏麵擠,如此往複循環,沒人覺得自己在被關著,實際他們早已寸步難行。
孟晚這次來幾乎把家底都帶上了,聶知遙暫時並沒有帶著緋哥兒回來外。除了宋家主仆一行和方錦容,孟晚還帶上了陶家三兄弟的家人和喬興源一家,林林總總加在一起有三十幾輛馬車。浩浩蕩蕩不說,車外還跟著條巨大的白狼,不僅惹人矚目,還驚嚇了路人。
馬車上的少年揚起手來打了個清脆的響指,跑在最前麵的雪狼便飛奔回來,毛發在風中飄揚,像是一層陸地巨浪,威武又霸氣。
楚辭下了馬,牽著韁繩對雪狼打了個手勢,它在外野了這麽久,到京城苦日子才開始。
雪狼低眉順眼的瞟了楚辭一眼……再瞟一眼……主人還是那個手勢,它隻好蔫噠噠的竄上了馬車,時而發出一聲委屈的嗚咽聲。
盛京城有十二座城門,每座城門又設了關卡,中間較大的門洞供車馬進入,左右兩側的小門洞走零零散散的行人。
不論是城中、城外、還是城牆上,都有一隊隊的士兵不停巡邏,戒備森嚴。
城外的護城河前,有許多家丁打扮的人在翹首以盼,其中衙役打扮的陶十一最為顯眼。
“小辭!”他一眼看到牽馬的高挑少年,大步跑了過來,臉上滿是久別重逢的欣喜,“夫郎他們都來了嗎?大人等好久了。”
楚辭歪頭看了看他空空如也的身後,無聲指了指。
“嗐,大人去上朝了,今天初一,是什麽朔望朝,大人要比尋常朝官額外麵奏地方事物,估計過一會兒也快趕來了。大人說接到夫郎從蘇州寄來的信,估計你們這些天就快到了,這兩天除了雪生一直跟著大人外,我們兄弟三個每天都輪流來城外等候,沒想到叫我給趕上了。”陶十一說著眼睛一瞬不順的往後麵的馬車上看,不知道哪一個坐的是自家夫郎。
“十一。”孟晚從頭一個馬車裏出聲。
陶十一忙跑過去說:“夫郎有何吩咐?”
孟晚看到他們馬車前後都有不少人在觀望,吩咐他道:“咱們先進城吧,不等大人了,這麽多的馬車都擠在這兒怪耽誤事的。”
“欸,我這就過去,大家跟在我後麵走就成,大人已經提前和守城的門千總提前打過招呼了。”陶十一打從剛才起,臉上就一直掛著笑,和孟晚說完就跑向自己的馬匹,慢悠悠的在前麵帶路。
他們的馬車過了護城河直奔城門,陶十一拿了宋亭舟的府尹腰牌和守門的門千總打了個招呼,士兵們大致的查驗了一番便準備放他們入城。
“等等!”有人騎馬過來攔住孟晚的車駕,臨到城門處也沒有下馬,居高臨下的對門千總說:“我家夫人城外踏青歸來,要先進去。”
門千總心裏咯噔一聲,眼睛瞥向陶十一。
陶十一歪頭看馬上那人,“憑什麽?沒看到我們家夫郎是先來的!”
馬上的人冷笑一聲,“你家夫郎又是哪個?識相的就閃開,真要是得罪了人,你個小小的……衙役?應當是開罪不起吧。”
陶十一笑了,他們幾個人敢這麽囂張?蚩羽可還在這裏呢。
“十一,算了,讓他們先走吧。”孟晚沒有出麵,在車廂裏聽到他們爭執,決定退讓一步。
尋常大臣的內眷應當不至於這般囂張跋扈,沒準是王公貴族,那人家確實是有囂張的資本。
門千總暗暗鬆了一口氣,他生怕陶十一這邊跟人爭執起來,到時候上邊的大人物掰扯,他這個小角色也遭殃。
“多謝了。”馬上的人敷衍的謝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衝著誰,回去領自家馬車就準備進城。
陶十一老大個不願意,但孟晚發話也隻能後退一步,讓人家先進。
“讓開!忠毅侯班師回朝,爾等速速閃開!”
本來孟晚坐在馬車裏無聊的想東想西,也不知道拾春巷裝不裝得下這麽多東西。聽聞忠毅候班師回朝,眼睛一亮。
忠毅侯居然這個當口回來了,不錯,太好了!難怪在赫山縣的時候太子殿下這麽端的住,原來京城來靠山了!
他和宋亭舟豈不是也能借風使船?
“老實在車上待著,我下去一趟。”孟晚囑咐車上兩個孩子,和一個比孩子還不靠譜的方錦容。
車轅上的蚩羽見孟晚下車,緊隨其後。
這會兒剛才還和他們耀武揚威的人已經翻身下馬,讓到一旁,連同他後麵的馬車都停止前行,和孟晚他們的車並排停靠。
“恭賀侯爺大勝歸來。”孟晚恭恭敬敬的對在馬上疾馳的將士們揖禮,不知道哪個是忠毅侯,幹脆隨意一拱手。
“你這小哥兒是哪家的?”有個圓臉、穿著常服的年輕男人問道。
秦艽他爹定是不可能這麽年輕,孟晚低頭垂眸,“我乃順天府尹宋亭舟之夫郎,夫君向我提過候爺,既然巧然遇見,這才下車行禮。”
旁邊傳來一陣倒吸冷氣的聲音,是之前在馬上攔著他們的人,陶十一眼睛瞪過去,那人又一臉若無其事的扭開了。
“孟夫郎?”本來已經打馬先行,快要進城門的高大男人聞言突然回了頭。
孟晚確定目標,這位應該就是忠毅侯本人了,他重新對著人行禮,“侯爺,是我。”
忠毅候在馬上向孟晚拱了拱手,“逆子在嶺南承蒙宋大人關照,孟夫郎還請見諒,本侯要盡快入宮麵見聖上,他日定當親自登門拜訪。”
孟晚不敢耽擱人家正事,退後一步,“侯爺客氣了,你盡管先行。”
浩浩蕩蕩的一群戰馬飛奔入城城,連馬也不用下,全靠身份。
盛京的三六九等,初見一般。
宋亭舟從一旁的散客走動的門洞中牽著馬匹出城,剛好能看見這一隊煞氣極重的將士們。視線落在末尾,便是恭送他們還沒來得及上車的孟晚。
“晚兒。”
孟晚猛地側過身子張望,“夫君!”
宋亭舟身上的朝服還沒來得及換,赤羅衣的領口和袖口都是青色的鑲邊,下裳也是赤羅青緣,前三幅後四幅,每幅三襞積。同色的赤羅蔽膝,配黑色革帶,革帶上又鑲嵌著長條形狀的金色帶銙。
他本就身高腿長模樣俊朗,走動間衣袂清揚間身姿愈發挺拔,這身朝服更是為他平添一絲文官的翩翩風骨。
宋亭舟腳步比往常急促,他拉住孟晚的手,觸感微涼,“是不是等了很久。”
孟晚彎著眼睛,笑意溫柔,“沒有等你,我們也是剛到,後麵有人要先行進城,你隨我上車再等一會兒吧。”
宋亭舟重複了一遍孟晚的話,“先行進城?”
陶十一指著緊挨著他們的車隊嚷嚷,“大人,就是旁邊的那支車隊,說是讓我們識相點就讓開,他家夫人要先進城。”
宋亭舟抬眼望去,忠毅侯出現前還囂張到不可一世的男人瞬間縮回了脖子,“宋大人,我們夫人說叫您先行。”
宋亭舟顯然認出了他們的來曆,他將手中的韁繩遞給陶十一,拉著孟晚上了馬車,頭也沒回一下,口中淡淡的說道:“那就多謝齊夫人了。”
在那人欲言又止的目光中,馬車裏傳來宋亭舟的比往日更清朗的聲音,“十一,在前麵引路。”
陶十一狠狠瞪了那人一眼,一副小人得誌的樣子冷哼一聲,騎上馬昂著頭進了城。
三十多輛馬車浩浩蕩蕩,行了兩刻鍾才走幹淨。
他們走後,齊家的車才緊隨其後進了城。
“累死我了,腰酸腿也疼。”孟晚洗漱完托著一頭濕淋淋的頭發從屏風後出來。
宋亭舟細致的用布巾幫他包住濕發,輕輕揉搓。
孟晚靠在他身上半眯著眼睛,“你赴任之後可遇到過什麽危險?”
“並無,隻是京中勢力繁多,有人來拾春巷暗探過。”宋亭舟一下又一下的擦著孟晚烏黑色的長發,地上不舒服就把孟晚帶到榻上去。
上了榻,孟晚直接躺在他腿上,“咱們手下的能人異士還是太少了,蚩羽的身手出眾,可惜盛京不是西梧府,讓他跟著你上衙門恐怕會惹人話柄。”
在西梧府他們是土皇帝,到盛京城一切都開始畏手畏腳,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宋亭舟如今官居三品,又是要職,不像當時一個小進士那樣被動,旁人輕易不敢招惹。
孟晚想起城門口事,半坐起來雙臂摟住宋亭舟脖頸,因為剛洗過澡,他桃花狀的眼睛裏泛著一抹水光,下巴微抬,孟晚疑惑問道:“對了,城外那個齊夫人是哪家的?行事怎麽肆無忌憚的。”
宋亭舟先低頭親了他兩口才不急不緩的回答:“承恩伯爵府的伯爵夫人。”
孟晚了然,“原來是家裏有爵位在身,難怪行事如此張狂。”
朝奉、田宅、徭役、見官不拜,世襲爵位等就不用多說了。
禹國的勳爵都是有實權的,如秦艽家的侯爵,就屬於正一品的存在,國公更是滿朝唯一的超一品,沒有實權的內閣首輔和他一比也就是個沒有實權的擺設罷了。
伯爵比之侯爵稍差一籌,卻也比普通一二品官員尊貴,上朝時同侯爵國公一樣站位靠前,受皇帝禮遇。
禹國共有一國公、二侯爵、三伯爵。
項芸的女兒林蓯蕙便是嫁入了懷恩伯爵府,與齊夫人所屬的承恩伯爵府同級,兩位伯爵在軍中都有實權,兒子又能世襲爵位,自然有囂張的資本。
孟晚迎接宋亭舟黏黏糊糊的啃噬,脖頸處都是對方炙熱的呼吸和潮熱的濕氣,呼吸比剛才急促了一些,“我看承認伯爵府的下人好像有點怕你,這又是為何。”
“承恩伯爵府的大老爺在外放了印子錢,我最近正在徹查此事,她親自上門找過我。”宋亭舟說話的時候,滾燙的唇也沒離開過孟晚被熏成粉色的皮肉。
數月不見太想他,宋亭舟本來隻想同孟晚親近一下,沒想到越親熱越是火大,呈燎原之勢,一時難以覆滅,便隻能放縱一回。
“雪生,去院裏守著門,不許放人進來。”不等孟晚再繼續問,宋亭舟一把將他抱起走向裏屋的床榻,還不忘吩咐外麵的雪生守門。
青天白日,雪生比屋裏胡鬧的倆人還臉熱,紅著臉在院子裏打起了拳。
那拓等驛站的人在一樣樣的卸車,黃葉在整理東西,常金花暈車暈的厲害,這會兒躺在自己屋裏睡覺。
大人們各幹各的,阿硯和通兒在宅子裏東奔西跑,看哪裏都很好奇。
“公子,你等等我們啊!”桂誠和朱砂小心跟著,實際他們也稀奇的緊。
六七歲的小孩正是精力旺盛的時候,方錦容那麽能折騰的人都有些受不住的在客房休息,他們倆卻還能上躥下跳。
拾春巷的這座小宅是當初項芸給愛徒一家暫時落腳的,林易怕觸及宋亭舟的自尊心,便沒有給他們準備太大的宅子,因此拾春巷這座小宅屬於精巧型,花園閣樓前廳後宅樣樣不缺,但樣樣不大。
如今這麽多人車都擁在宅子裏,便有些擠了。
晌午宋亭舟從臥房裏出來,又親自拎了兩桶水回去,步履輕快,滿麵春風。
“夫郎在休息,別叫人進去打擾,我去衙門辦公,晚些再回來。”
他新官上任,很多事情都要仔細捋順,便隻歇半日,在家裏用了午膳後又趕去了順天府。
外麵雖然人多吵鬧,孟晚這一覺卻還是睡到了黃昏時刻,他起身下床伸懶腰的時候,感覺渾身的骨頭都在啪啪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