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奴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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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晚折騰了一個半月才搬好的家,凶宅就算了,如今又變成案發現場了。
刑部的人和順天府尹的人將整個宅子都圍了起來,起了個大早挨凍的阿硯,被迫又坐車回了拾春巷。
這孩子差點就崩潰了,孟晚從盛京城中數一數二的酒樓裏買了兩道招牌菜,才安撫住了他弱小的心靈。
“阿爹,咱們別搬家了,我看這座小宅子也挺好,一點也不擠,我就和通兒住一間屋子就夠了。”阿硯吃飽喝足向孟晚掙紮說道。
“兒子,你以為我想折騰嗎?”孟晚對阿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你爹天天早起上朝難道就容易,總不能他不說,咱們就不體諒吧?”
“好吧,那這次可要找好了地方,你看宅子的時候就把雪狼給帶上,別等都快搬家了又被他挖出東西來。”阿硯精準吐槽,聽到孟晚呼吸一滯。
但他兒子說的又不無幾分道理,真帶著雪狼去看房嗎?別人不會以為我有什麽毛病吧?
“大人,二十一人都已經挖出來了,仵作正在驗屍,小辭和雪狼也在。”陶八向宋亭舟回稟道。
刑部侍郎曾士棋正與宋亭舟議事,聞言二人便聯袂前往發現了屍體的花園。
刑部和順天府的人都在場,烏泱泱圍了一院子。
“大人,曾大人。”兩名仵作已經將屍坑都清理完畢,說實話,這時候已經沒什麽可清理的了。
宋亭舟看著坑裏一具具高度腐敗的屍體,隻餘下幾片還沒溶解的布片和一些不易消散的筋骨和內髒,說是屍體都已經稱不上了,白骨還差不多。
他眉頭鎖死,“這些人最少已經死去六七個月了。”
“大人說的不錯,這些死者應該已經被埋在此地七月。”仵作對兩位上官行禮。
曾士棋問“可還能查得出死因?”
楚辭對宋亭舟比劃,“不是毒殺。”
那些死者的骨頭是正常的白灰色,腐爛程度也是正常朽壞。
順天府的仵作和刑部的仵作也商量過,特別是刑部的仵作,驗屍經驗豐富,他上前一步說道“大人,這些死者的骨頭上或多或少都有不同程度的受損,嚴重的就是頭骨和頸骨,生前應當是被施暴淩虐過,若是排除毒殺的話,剩餘原因應當是外力致死,或是窒息死亡。”
曾仕棋聽後扭頭對宋亭舟說“宋大人,接下來還要勞煩你調查死者身份。”
宋亭舟捧起手來對他拱了拱,正色道“既然是在順天府轄內發現的屍體,查案追凶自然是本府的分內之責。”
他不管做什麽事都很沉穩冷靜,充滿力度。在發覺死者們因為死期太長而不得身份後,便立即吩咐衙門裏的人探查順天府內失蹤人口。
這二十一名死者即是被埋在了邊家,邊家就有重大嫌疑。另一邊又要傳喚之前守在邊家宅子裏的幾個奴仆。
夜裏又是忙到很晚回拾春巷,孟晚一邊給他找幹淨衣裳換洗,一邊抱怨道“但凡是夏天也不必這麽麻煩,盛京的有錢人多,宅子都被人占著呢,實在不行隻能先買座小的暫住了,省得你天天往家跑。”
宋亭舟握住他的手,“晚兒,無礙的。隻是我到初到盛京,很多事,很多利益關係尚且不甚明朗,你和娘平日要多加小心。”
孟晚陰謀論道“不會是有人故意針對我們,然後提前把死屍埋到那裏的吧?廉王的人。”
宋亭舟嘴角牽起一抹笑,“廉王的人又不知道我們在嶺南的謀劃,做什麽布這個局?就為了給我們添些微不足道的小麻煩?”
他不像樂正崎那樣五官銳利又深邃,眼是雙眼皮,眉毛很濃鬱,眼睫也是又黑又密,鼻子高挺,嘴唇不薄不厚,是那種中式傳統帥哥。忽略他過於嚴肅的神態,是個長相很正氣穩健的一張臉,這會兒笑起來眉舒目朗,溫柔的不像話。
他們在一起這麽多年,孟晚總覺得自己越來越被他吸引,無關外貌,他更愛對方內心裏有隱忍至深的血性和冷漠又不乏溫柔的性格。
孟晚托著下巴看他換衣,突然說出一句,“若是有一天真的出了什麽事情,嚴重到你非要做什麽事關於我的選擇,我相信你,你也該相信我,萬事以保全自己為先。”
宋亭舟係腰帶的動作一頓,腦海裏想的是當初孟晚隨他去祝家受辱的情景。他緊緊地抿起雙唇,臉色逐漸冷硬,“我如今已經身居高位,若還讓你受委屈,枉為人夫。”
孟晚抱住他勁瘦的腰身,把臉埋在他懷裏蹭了兩下,“我就是說說,還有誰能讓我受委屈啊。”
宋亭舟抱著他,臉色沒有絲毫緩和,在這個官大一級能壓死人的世道,不是做好官就能護家人無憂的。
在順天府和刑部同時運作下,這二十一具無名屍體的身份很快敲定下來。
其中二十具都是邊家的仆人,有男有女。
還有一具是邊家的遠親,一個十六歲,正值妙齡的女娘。
這個結果,既讓人驚訝,又在眾人的預料之內。
埋在邊家,不管是刑部還是宋亭舟,第一個想到的都是邊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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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在鄉下老家的邊家人被召回盛京,邊夫人喪夫才半年,衣著素淨,麵容淒苦整個人蒼老的不像話,絲毫不像半年前還意氣風發的官夫人,反倒像是操勞了半生的鄉下老婦。
“不知大人叫我這個未亡人回京,是有何吩咐。”邊夫人一臉麻木的跪在順天府的堂下,麵前的高位曾經是她丈夫坐了十幾年的位置。
宋亭舟單刀直入,“邊家舊宅的花園裏埋著二十一具屍首,邊夫人是否知情?”
邊夫人的眼皮跳了跳,隨後麵無表情的說“民婦不知大人說的是什麽意思,我家的宅子已經被牙行低價收上去了,與我們邊家並無半點關係。”
“邊夫人,二十一條人命,總不會沒有出路,既然都是你們邊家的人,還請你配合一二。順天府的官僚可能會念著邊大人的舊情放你一馬,但我這個被外調回來的官不會。”宋亭舟裹挾著寒冰的聲音不高不低,因為堂中安靜,甚至帶了點點回音,壓迫感由然而生,順天府的公堂一瞬間像是地府裏的閻王殿。
邊夫人左右看看,堂中上到府丞,下至衙役,沒有一個人敢與她對視,不由得苦笑出聲,“當真是物是人非,人走茶涼……”
宋亭舟十分冷硬地打斷她的話“邊夫人,公堂不是你追憶往昔的地方,這些人的死若是和邊家無關,邊家人自然可以安心回鄉。”
麵對不近人情步步緊逼的新任順天府尹,邊夫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夜裏宋亭舟又是披著一身的風雪回家,楚辭都跟著勸他,讓他留在府衙內休息,免得來回奔波。
“快了,這件案子說複雜複雜,說簡單也很簡單,等這件案子了了,我便每日早些下衙回來。”家人處在同一城,宋亭舟不願獨自住外頭。
拾春巷的宅子小,大家吃飯的時候都聚在常金花這裏吃,孟晚先端了碗薑湯給宋亭舟,見對方眉頭都不皺一下的喝光才問道“這麽快?我還以為要波折一番。”
“畢竟死者眾多,刑部那邊也插手了,而且聽說已經抓到個疑犯。”宋亭舟拽他下來吃飯,常金花動了筷子,大家才跟著動。
刑部這個逃犯也很有意思,是自己送上門的,去的還不是順天府,而是刑部衙門。
刑部是各地地方凶案、命案的上級,順天府位置再特殊,審後的案件也要交給刑部審核。
總而言之,若是刑部定了案,就與順天府沒什麽大關係了,剩下的就是刑部和大理寺的事。
說是這麽說,可第二天一早宋亭舟卻被人堵在了家門口。
一個看不出年紀的婦人,抱著個五歲的孩子跪在拾春巷,她穿著棕褐色的棉襖,孩子坐在她膝蓋上,把臉埋在她懷裏。兩人肩上落了一層薄薄的雪,應該也是剛來沒多久,不然盛京的冬天,他們就這樣過夜的話,定會被活活凍死。
便是這樣,等柳大開門發現的時候,她懷裏的孩子也已經有些人事不知了。
“你是打哪兒來的,來宋家是要找誰?”
柳大連問了三聲那婦人才反應過來,哆哆嗦嗦的說“我……我找順天府尹……宋大人,我夫君是被……被冤枉的。”
柳大看她這樣子人都有點人事不知了,忙跑進去回稟宋亭舟。
月梅則走上前去急著說“你先把孩子給我進屋暖暖吧,這樣冷得天不得把他凍壞了?”
那婦人已經站不起來了,月梅一把把臉上被凍成青紫色的小哥兒抱起來放到門房裏,那是她和柳大住的屋子,裏麵放著炭盆,門上掛著厚厚的簾子,炕也燒得熱乎乎的。
小哥兒被放到炕上,臉色瞬間就緩和了,隻是呼吸還有些粗重。月梅把手放到他額頭上,果然入手滾燙。
“呀!怎麽都燒成這個樣子了?這可如何是好……”
宋亭舟的早朝耽誤不得,他出門後孟晚便接待了那個婦人,還讓阿尋去給她的孩子看病煎藥。
月梅隨著阿尋往外走,冷不丁的孟晚在身後平平淡淡地說了一句,“下不為例。”
她嚇得立即跪在了地上。
孟晚揮了揮手,“下去吧。”
屋裏隻剩下孟晚和黃葉蚩羽在,孟晚讓黃葉遞給那婦人一碗熱湯,對方一臉警惕的盯著手中的湯,遲遲不敢喝上一口。
孟晚“噗嗤”一聲樂了,“你兒子現在都在我們手裏,現在才想起來怕我們下毒,是不是太晚了?”
那婦人大驚,她趴在地上懇求道“稚子年幼,還請夫郎饒他一命。”
孟晚哪兒知道她這麽不禁嚇,將她扶起來哭笑不得的說“我要他的命做什麽?是你們上門找我家大人,該死你說明緣由吧?”
婦人捧著手裏的熱湯,突然就掉起了眼淚,一滴滴鹹濕的淚水砸在湯碗裏,濺起一圈圈微小的漣漪,“我夫君邊二興,被人抓到了刑部大牢裏抵罪去了。”
原來這個婦人姓郭名婉貞,同邊二興夫妻二人竟然是邊家的家奴,且邊二興還是當時邊家的管家,極受邊大人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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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再看重,奴才始終是奴才。
邊老爺死後家裏亂成一團,仆人基本上都被邊夫人和兩個兒子發賣了出去,連幾個姨娘也不意外,隻有誕了子嗣的小妾被和庶子庶女一起分了出去,而後邊夫人就帶兒孫們回了老家,再沒露麵。
被發賣的奴仆很快就被人牙子給瓜分了,這群人牙子都是人精,怕沾手這些大臣的家眷會惹禍,基本入手就把人給拉偏遠處脫了手。
邊二興和郭婉貞一家三口本來都已經被賣到了奉天,新主家是一處鎮子上的小地主,家境一般,就圖他們一家三口賣的便宜,小兒子長大還能給自家孫子做童養媳。
摳門小氣些事小,起碼一家子沒分開,有個安身之地不被凍死餓死。可後來……
“二興好喝幾杯,喝多了就有些說話不知深淺,得罪了地主家的大爺,我們被趕了出來。他就又帶我回了盛京,我們一直在城外最近的鎮子上做些零工,前天突然就有衙門的人把他給帶走了。”
郭婉貞語氣哽咽,“家裏就靠二興掙的那點才不至於餓死,我沒了法子才找上宋大人。”
黃葉聽了她的遭遇於心不忍,撇過頭去眼圈泛紅,他和他娘槿姑也是曆經萬難才有了現在的安生日子,夫郎又為他著想,一直以來都是雇傭他娘,赴京之前更是不顧他如何勸說,硬是把他的身契給放了。
他和他娘遇上了貴人,可眼前的郭婉貞明顯沒那個好命。
郭婉貞把手裏的熱湯一飲而盡,然後護著碗跪趴在地上哭泣,“夫郎,求您告訴宋大人,我家二興真的沒殺人,更何況是那麽多的人命啊!”
孟晚一直聽著她哭訴,直到確認她已經全都交代完了才問道“你們從地主家離開,可身契還在地主家裏吧?沒有主人的籍契,你們是怎麽進城的?”
郭婉貞用冷硬的破舊棉衣袖口抹了抹眼角,“鄉下人不懂律法,隻收了張賣身契便了事,其實我和二興的賤籍還掛在邊家名下。二興早些年四處給老爺外出辦事,許多地方都認得人,那些人還不知道我們老爺已經過世的消息,上杆子送花錢打點送我們回京。”
“哦,這樣啊……”孟晚撥弄了一下手邊的玉佩,“我家大人急著上朝,一時半會也回不來,你先下去吃點東西休息一會兒,一切等他回來再定奪吧。”
郭婉貞張了張嘴,知道暫時也沒有別的好辦法,便順從的跟著黃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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