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借刀殺人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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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都不說話了,各自朝著一個地方坐了下來。
    我朝洗手間走去,剛想敲門,卻發現門似乎沒鎖。
    我擰開了門把手,推開了門。
    陳歌靠在洗手池邊上抽著煙,水池裏零零散散地擺著三四根煙頭。
    他低著頭,瘦長的身軀像一根草。
    不是青綠的、象征希望的草。
    是發黃的、枯萎的、脆弱的草。
    高高的馬尾不知何時掉了下來,斜斜地搭在左肩膀上,額前的劉海整個地垂在臉上,透過輕薄的發絲,我隻能看見起伏的鼻尖和顫抖的唇,那雙眼,是模糊的,像雨中的燕一樣。
    隻看得出形狀,其他的都埋沒在暴雨裏。
    “陳歌。”我下意識地喚了一聲,這聲音裏透著些哽咽,很輕,輕到我以為不是自己發出的。
    他沒抬頭,而是吸了一口煙,煙霧從鼻子裏吐出來,慢慢將他整張臉包裹,讓他本就不清晰的臉又蒙了層霧。
    “別抽了。”我上去奪過他抽了一半的煙,他上來搶,還在燃燒的煙頭燙傷了我的臉,右臉,被燙出一個明顯的圓疤。
    靜的隻剩下他粗喘的聲音。
    “我……”他的頭更低了。
    我把煙扔進水池,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怪你,都是我的錯。”
    “嗬,不是說,都是為了我才死的嗎,那為什麽,還要來找我,你也很想死嗎。”他的喉結上下滾動著。
    我看著他,心裏翻著些浪,這些浪,是血,拍在名為血肉的沙灘上,叫做痛。
    我捏起剛才丟進水池的半根煙,叼在嘴裏,打火機擦了兩下都沒打著火,第三下終於點燃了。
    是他之前給過我的,白桃味的。
    “對不起。”我深吸了一口,就像把對他的所有種種都吸進肺裏,忍了好久也沒舍得吐出來。
    “你是不是覺得,是我讓他去死的。”
    “我不知道。”
    “你為什麽不知道!你怎麽可能不知道!”陳歌拽住我的衣服,歇斯底裏道。那雙發紅的眼睛向我訴說著他的委屈。
    許久,他平複了下來,眼淚比話語先一步出來。
    眼淚閃爍著,顯得堅強又脆弱。
    “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對我,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他一拳捶在牆上,牆麵凹下去一個坑,他的拳頭也開始流血。
    鮮豔的紅色順著雪白的牆麵流下來,那些未能說出口的話,都通過流血表達了出來。
    “我好像不愛他了。”他說。
    “為什麽。”其實,我隱約已經知道了答案了。我的心髒,沒有哪一刻跳的如此之快,是緊張嗎?不,更多的,是害怕。
    “因為你。”
    聽到這個答案,我像是被抽幹了靈魂一般,靠在背後的牆上,胸口起伏著。我解開了襯衫上麵兩粒扣子,這種壓抑感依舊沒有散去。
    “我不是……”我很想說出那個詞,可是又覺得太傷人,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你忘了。”他輕飄飄地說,抬頭看向我,“你隻是忘了。”
    的確,我有很多事情,都記不起來了。
    那些回憶,斷斷續續地在我腦子裏,讓我每晚每晚無休止地做噩夢。
    現在的我,腦子裏的回憶隻有關於原生家庭、校園霸淩和林念的,其他的,就像蒲公英一樣,可能還剩下一點,但更多的,早就被風吹走了。
    “我到底是誰。”我也開始發出這個疑問,很早之前,我就想問他了,我通過那些人的話,也推出了一些東西:
    要麽,我就是之前來過這,後來走出去之後失憶了,又因為一些原因重新進來了;要麽,就是發生了一些變故,導致我忘記了一切,賦予我一個新的身份,讓我又進來了。
    無論是哪個原因,都逃不掉失憶。
    是從哪一天起開始懷疑的呢?是從貝妄那天對我說那些話之後,我的心裏,就開始想這個問題了。
    每天晚上,這些東西都不停地鑽我的腦子,像寄生蟲一樣啃食著我的理智。
    每一天,我幾乎都要吐。
    那些惡心到記憶像繩索一樣把我纏繞,緊緊地勒著我,讓我無法喘氣。
    那些陰影,無論我走到哪,都會追隨我的腳步,拉住我的手,告訴我,我無法向前走。
    “我是栗子,對嗎?”我終於問出了這個一直讓我困擾的問題,問完之後,我痛苦地笑了,我早該意識到的。
    “所以一開始相遇的時候,你說看我很眼熟,就是因為這個吧。還有後來,你看我的眼神,總是像透過我在看另一個人,你看的,不是我。”我閉上了眼,頭小幅度地撞擊著牆,那些畫麵像潮水一樣湧入我的眼睛。
    “我是他,可我又不是他,那麽,我到底是誰。現在的我,到底是江舟,還是你想要的栗子。”我把煙扔到地上,用鞋尖狠狠地碾著。
    “說話!”我搖晃著他的肩膀,這一刻,我比他還要絕望。
    “14歲,你因為原生家庭,患上了嚴重的心理和精神疾病,你每天把自己鎖在房間裏,害怕見到一點陽光,但是你後來又莫名其妙地好了,其實你根本不是好了,那個時候,你有相當嚴重的精神分裂症,那個開朗的人,從來不是你,是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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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話,把我一下子拉回到那個陰暗的小房間裏。
    我看著眼前蜷縮在寫字台底下的男孩,他已經很久沒有睡個好覺了,每每閉眼,那些拳頭就會如雨點一般朝他砸來,他不敢閉眼,所以他的黑眼圈不知道什麽時候變得發青,嘴唇終日無血色,起了厚厚的一層皮。
    厚重的窗簾阻隔了外麵的陽光,這間小房間,是他唯一的庇護所。
    他撕著嘴上的死皮,嘴唇開始流血,他完全感受不到疼,自顧自地撕著,撕著,撕著,他開始笑,笑著,笑著,他開始哭,還沒哭幾下,房間門就被踹開,一個男人揪住他的頭發把他扔到客廳,不由分說地開始打他。
    他抱著頭,手裏捏著剛撕下的嘴皮,臉上掛著麻木的表情,一雙毫無生氣的眼就這麽看著我。
    他看見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喊出一句話:“跑!別回來!”
    嘶啞的嗓音透露出他的疲憊,這句話就像刀子一樣割在我心上。
    “所以……所以……”
    “栗子,是你精神分裂出來的一個虛無的人。”陳歌說,“他死之後,我才知道。後來,我遇見了你,我就明白了一切。”
    “那你愛的,到底是誰。是這張臉,還是那個靈魂。”我蹲在地上問。
    “我也不知道,可能我對他,壓根不是愛吧。或許我和他擁有過最美好的曾經,可是現在看來,那些就是最好笑的笑話。”他從口袋裏翻出一本日記本,“之前在伯爵府,你不是告訴我,找到了他的日記本嗎?我在這兒,找到了全部的。”
    我拿了過來,花了很長時間才把它看完,看完之後,那些僅存的理智都崩塌了。
    “所以他……”我的眼睛跳動著。
    “他對我,是完完全全的利用,這些天,我在看完之後,陷入了很長時間的自我懷疑。就連他最後救我,都是察覺到你要康複了,你的康複,就意味著他的消亡,他故意做出這副樣子來,來成全他最後的所謂的‘大義’。”
    “病的人可能不是你江哥,是他。”陳歌蹲在我麵前,從我手裏抽走那本日記,“我現在知道了,你被他第一次打的時候,就有了精神分裂症了,病的人是他,不是你,他的存在,讓你一輩子都無法走出那個陰霾。”
    我現在,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他們……他們知道嗎?”問完這句,我才感知到眼淚爬滿了我的臉,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情況,多可笑啊。
    “都不是很清楚,都以為,你是失憶了,但其實不是,那個隻是你分裂出來的,他的所作所為,和你都沒有任何關係。我剛才那樣對你,是因為我又想到他對我做的事了,不是因為你,不是。”
    “我和他,難道有什麽區別嗎?”連我自己都笑了,“頂著這樣一張臉和你說話,你一定覺得很惡心吧。”我抓著自己的臉,恨不得把它扯下來。
    陳歌製止住我的動作,“你和他不一樣!你利用我也沒關係,我心甘情願!”日記本裏掉出一張照片,是栗子的。他舉到我麵前,“看見沒,你和他不一樣!”
    我死死盯著眼前的照片,照片裏的人穿著皮夾克,頭發和我差不多,可是那張臉,卻讓我感到無比的陌生,好像……好像真的不一樣。
    但其實,就像貝婪和貝妄那樣,是長相不是很一樣的雙胞胎。
    我自欺欺人地笑了,“嗯……嗯……”我不得不這麽欺騙我自己。
    那樣的笑容,我一輩子都做不出來,我這種人,隻配生活在陰暗的房間裏,身上散發出的,都是潮濕的黴味。
    江舟,江舟,獨木舟,一輩子,也得不到所謂的幸福,隻有無盡的冷淡和壓抑陪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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