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7章 天要與其滅亡,必要使其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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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夜色深沉,街角的燈籠被夜風吹得有些歪,月色打在青石板上,泛著淡淡的銀光。
李北玄走得不快,倒像是酒還沒醒。
腳下虛飄飄地,偶爾還哼兩句他也不知是哪年哪調的舊曲子。
回到定遠伯府時,府門還亮著燈。
李敢見他回來,親自迎上前:“少爺,夜裏露重,外頭冷,回來了就快些歇息吧。”
“知道了。”
李北玄答應了一聲,又囑咐道:“敢叔兒,你也回去休息吧,家裏現在有門房有小廝,你也別做這下人活計了。”
說著,他轉頭就進了內院。
回房脫了外袍,換上了寬鬆的中衣。
李北玄倒了杯溫水,窩在靠椅上,望著屋頂那根梁發呆。
那封密折,他是信的。
謝大紳若真想動誰,從不搞花架子。
哪怕再不得體、再不講分寸,隻要他認定那是為國,他就敢寫。
他是這武朝最難伺候的臣子,也是最不可忽視的釘子。
但他這次盯上的,是太子。
按理說,太子身份敏感,又是儲君。
參他的人,十之八九要落個妄議儲君的罪名。
可謝大紳用了密折。
這在大武製度裏,是極為講究的一種方式。
密折不同於公開奏章。
它不通過台省,不留存檔,而是直接入內閣密檔後送至禦前。
自古以來,就是一種陛下您該自己看看、自己掂量、自己裁決的奏報方式,繞過公堂,隻給天子一個人看。
這種形式,常被用來上大逆之言,也正因如此,它的分量更重,殺傷力更大。
而皇帝……居然收了折子,卻一句話也沒說。
如果是立刻駁斥,說明皇帝護太子。
如果是明詔下旨訓斥謝大紳,那也說明儲君地位穩固。
可現在什麽都沒說。
既沒有回應,也沒有否定。
這態度,就特麽有點微妙了啊。
李北玄搓了搓手,突然有點頭疼。
雖然不知道贏高明又怎麽惹到謝老頭了,但是可以得知的是,隨著贏高熙、贏高治兩兄弟的日益長成,再加上一個贏麗質的異軍突起,贏高明現在越來越昏聵,做事也越來越沒有章法了。
“天要與其滅亡,必要使其瘋狂……”
回想起那天在熙和園,贏高明那陰狠毒辣的眼神,李北玄說不上怕也說不上恨。
隻是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贏世民是個好皇帝,這一點毋庸置疑。
他登基十二年,大武風調雨順、邊疆安穩、賦稅平衡,除了早年間幾場邊疆小戰,其餘時間幾乎無戰事。
他是少有的明君,有仁心,有魄力。
更重要的是,他對這個天下有真正的責任感。
但好皇帝不等於好父親。
至少,在對待太子贏高明這件事上,贏世民從來沒擺過父愛的姿態。
他扶持過、庇護過,也容忍過,但那都是出於皇帝的考量,而不是父親的心疼。
贏高明三天兩頭挑戰皇權的底線。
前陣子才剛剛鬧出一樁宮中私設書院、強招士子的醜聞,說是為了提拔人才,其實是想跳過吏部、自立用人。
這可是天子都不敢做的事,他一個太子,憑什麽?
更早之前,贏高明私自幹預兵部人事,試圖將邊軍的一支精銳調回京中,說是為太子府添衛,但誰都看得出他是想為自己組建一支親軍。
贏世民處理了這些事。
看似平息,實則雷霆手段。
他不動聲色地換了兵部侍郎,削了太子府的度支,又悄悄換了兩位東宮講官。
但贏高明像是沒意識到危機在步步逼近,依舊肆意妄為。
再這樣下去,李北玄幾乎能預見。
遲早有一天,贏世民會下那道旨,把他這個嫡長子、皇太子親手廢掉。
不是不愛,而是不能縱。
因為贏高明不是繼承一個家產的長子,他是整個天下的儲君。
儲君若是昏庸、好亂,那毀的就是一國之基。
可一旦真把他廢了呢?
李北玄抓了抓頭發。
又是一口氣歎出。
從表麵上看,贏高明要是真被廢了,那對贏麗質來說,確實是好消息。
少了個對手。
畢竟贏高熙就是個自作聰明,滿肚子算計但又算不明白的二百五,收拾他跟玩兒沒什麽區別。
而贏高治雖說有些心機,但並不受寵,在三兄弟中就是個小透明。
而贏麗質呢?
手握藍田,統領半個山東,掌文馭武,人脈通天。
皇族子弟之中,實權最大的,就是她。
隻要贏高明一倒,贏麗質直接穩贏了就。
但問題也正出在這兒。
她太強了。
強到已經成了人群中的異數。
以前贏高明是眾矢之的,贏麗質能低頭做事,積蓄羽翼。
然而一旦太子被廢了,她必然會成為眾矢之的。
李北玄心裏想起了一句前世他看過的戰術論。
“大逃殺裏,吃雞的往往不是槍法最狠的那個,而是最能苟、最不顯眼的那個。”
贏麗質現在就是槍法最好的人。
那也意味著。她將會成為被所有人圍獵的目標。
不是所有人都怕她。
而是所有人都想先清掉她。
尤其是在贏高明一旦下台之後,朝中原本在中立觀望的人,會立刻分化。
一些人會想:“贏高明不成了,那接下來,是不是可以扶持一個更順手的?”
那更順手的,肯定不是贏麗質。
她太剛,太能幹,太不好控製了。
那贏高熙、贏高治就成了更合適的對象。
而到時候,不管哪個皇子勝出,都會第一時間削她的勢。
李北玄捏著茶盞,嘖了一聲。
“真麻煩。”
正想著,外頭傳來幾聲犬吠。
李北玄掀起窗簾一看,天色已微微泛白。
“都琢磨了一晚上,什麽也琢磨不出。”
他揉了揉臉,站起身來。
“想破腦袋也沒用,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他回頭看了一眼房梁,自言自語道:
“不過……這事得告訴她。”
他指的,自然是贏麗質。
但轉念一想,現在傳消息也來不及了。
還不如直接過去。
“反正我也閑著。”
李北玄打了個哈欠,吩咐家仆準備馬車:“告訴馬房那邊,備輛快馬車,我去藍田。”
李敢一愣:“這麽早就走?”
“對啊。”
他隨口道,“我想老婆了。”
說得理直氣壯,一點也不臉紅。
說罷,就提了把佩劍,溜溜達達的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