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6章 前途無亮馬彼德
字數:4098 加入書籤
武朝的科考是要選科的。
不是現代那種選科目一科目二,也不是高二分班那樣,糾結物化生還是政史地。
而是要選門類。
這門類一選,決定的是你這一輩子入哪條道,走哪種仕途。
比方說,選“明經科”的,多是家世清貧但讀書紮實的寒士子弟。
目標是求個進身之階,日後做個地方推官、縣丞、教授、郎中之類,穩穩當當混一輩子。
而選“進士科”的,就屬於野心家了。
那是走中央政務主道的捷徑。
考得好,那就是翰林出身、帝王近臣、入閣拜相的基礎。
考得差,也能混個主事、郎中,一路爬上去。
至於再細一點,還有“策論”、“帖經”、“律學”、“雜文”數門。
再加上武科、陰陽、書算、醫道、天文、輿地諸雜科。
不同選擇,生涯分道揚鑣。
所以到了選科這一步,其實已經是一次職業生涯規劃了。
“……我爹的意思是,想讓我報律學科。”
律學科也就是明法科。
負責吏治司法、典章律令一類的。
馬彼德麵如苦瓜,一邊啃著半截黃瓜一邊絮絮叨叨,“我爹問了好多文臣啊,禦史什麽的,都說建議我報律學科,穩。禦史台、刑部、都察院,哪哪都能用得上。再不濟,也能去地方做個法曹參軍、理刑知事,幹淨清爽、不容易犯錯。”
“這不挺好嗎?”
李北玄看著他,“你本來就不是念書的料,考律學至少題目還少一點。你去考策論,那得寫三萬字誇皇帝聖明,你能寫得出?”
馬彼德哭喪著臉,“可是律學科我也不會啊,我連卷宗都看不懂!”
“卷宗都看不懂?”李北玄直接驚了。
畢竟馬彼德他爹可是錦衣衛鎮撫使,那是那是天下第一酷吏衙門的頭兒!
是整天跟卷宗、口供、罪狀、案牘為伍的職業老法醫!
大武律例不說倒背如流,那也差不離了。
結果馬彼德說他看不懂卷宗?!
看著李北玄一臉“我草這兒有個智障”的表情,馬彼德頓時不服氣了。
“夫子,那我考考你!”
“你說。”
馬彼德眼珠子一轉,立即掏了一份卷宗出來,拍在桌子上。
“這是我爹前幾天給我出的練手題!”他一臉得意地說,“你聽好了!”
“有一戶人家,兄長借了弟弟三十兩銀子,說好三月歸還,立了字據。三個月到了之後,兄長卻說這錢是弟弟孝敬他的,沒有借據,是弟弟私下偽造的。結果弟弟不依不饒,把兄長告上了縣衙。縣令查了家中仆人的供詞,有人說確有借銀之事,也有人說那張借據用的紙張墨跡都是新的,好像是臨時做的……你說,這案子該怎麽判?”
他說完,還特地揚了揚下巴,一臉“我就不信你答得上來”的神情。
李北玄挑了挑眉:“就這?”
“怎麽就這了?”馬彼德瞪眼,“這可是我爹都搖頭的題,說兩邊證據都有理,真要判起來,禦史都得打退堂鼓!”
李北玄沒說話,低頭抓起旁邊的半塊瓜,邊啃邊問:“縣令有沒有提筆跡對比?”
“有啊。”馬彼德回得飛快,“但兩兄弟筆跡太像,寫字的紙又是家裏的舊賬冊撕下來的一頁,沒法斷定。”
“那弟弟有沒有別的證人?”
“有個仆人說,看見兄長親手立了字據,但那仆人之前偷過家裏的東西,兄長說他是故意誣告。”
“嗯。”
李北玄點頭,心中很快有了決斷,道:“那這案子得分兩段來判。”
馬彼德一愣:“怎麽兩段?”
“首先,借據的真偽不能確定,那就是存疑。從刑律來看,證據不足,不能定罪,所以不能告偽證,也不能強逼歸銀。其次……”
李北玄還沒說完其次,馬彼德直接更得意了:“你看,你看你看……那不就完了嗎?不能告偽證,也不能強逼歸銀,這不就成無頭公案了嗎?!”
“誰說是無頭公案了?”
李北玄笑了,讓馬彼德坐下,繼續道:“你聽我說完,其次,這件事屬於民事爭訟對吧?”
“嗯呢。”
馬彼德一臉懵逼的點了點頭。
隨後便聽李北玄悠然道:“雖然借據存疑,但證人雖有汙點,卻不等於不能用。況且,還有家中仆人曾言確有借銀之事。再加上兄弟多年往來賬目混雜,父母已故,家中長輩不在,按《大武律家產分讞篇》,應由族中三老或鄰裏證定,審查兄弟往年財物進出,量情裁決。”
“……”
聽到量情裁決四個字後,馬彼德直接蒙了。
張著嘴,呆呆地看著李北玄。
過了好一會兒才結結巴巴地開口:“啥意思?啥叫量情裁決?”
李北玄歎了口氣,一臉恨鐵不成鋼。
馬彼德這人啊,一點職業素養都沒有。
身為錦衣衛鎮撫使的兒子,連這點道理都不懂?
他當年剛穿越過來的時候,光屁股一個人就去錦衣衛百戶所上班去了。
結果沒用三個月,就把大武律例背的倒背如流。
他那時候,哪兒有馬彼德這好條件啊!
瞪了馬彼德一眼,李北玄慢悠悠道:“意思就是,這案子按律法定不下來,那就不能照死板的條文走。要看兩家平日的財產來往、兄弟關係、人情世故……由族中年長有聲望的人,或者鄰裏熟知他們家的事情的人,一起作證斷定。也就是說,讓熟人評理。”
“啊?還能這樣?”
馬彼德臉上的表情已經從懵逼轉為震驚,“不是都得按律來的嗎?”
“你爹真沒教過你這句?”李北玄挑眉,“法不外人情。”
馬彼德臉更苦了:“我爹讓我悟,我悟不出來。”
“……”
李北玄無語,隨後隻好對馬彼德道:“你這案子,律科考官要真這麽出題,八成不是考律文,而是考你有沒有斷事的眼力。但現在看來,你好像沒有。”
“……那我該怎麽辦啊!”
馬彼德哀嚎一聲,仿佛又看到了他爹抽出七匹狼,把他抽的如陀螺般旋轉的場麵。
而李北玄想了一下,道:“要不,你跟著我幹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