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7章 張樸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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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贏世民做錯什麽了嗎?
    沒有。
    反正他自己覺得沒有。
    短暫的回憶了一下過往種種之後,贏世民的眼神中不見半分動搖,反而更為決絕和憤怒。
    他教子嚴格,是為了江山社稷。
    他高標準嚴要求,是為了讓太子承載起武朝的未來,不至於在風雨飄搖中傾覆宗廟。
    他是有過冷臉,有過斥責,有過懲戒。
    可哪一樣,不是為了太子好?
    甚至他曾給過贏高明別人求不來的優渥與機會,教他權術,帶他巡視,親口將那些最深的治國機要講授於他。
    這樣的父親,算不得虧欠。
    錯的,從來不是朕!
    是他,贏高明!
    是他不懂事,不知輕重,不明白自己肩上的責任!
    是他沉溺於私情,心胸狹窄,不願容物,不願收斂,不願顧全大局!
    身為儲君,他該明白什麽叫做天子家法,什麽叫做國之綱紀,而不是一味恃寵而驕,一味怪朕冷酷無情!
    越想越氣,贏世民的眼睛再次泛紅。
    “冷酷無情?”
    贏世民的嘴角,扯出一抹極冷的笑。
    “朕若真冷酷無情,他還能在東宮苟延殘喘到今日?”
    隨著低低的一句冷語,殿中的空氣,驟然凝固。
    而贏世民的眼神,也越來越深,越來越暗。
    最終凝成一片死寂的黑。
    那是一種隻有帝王才會有的決斷,冷酷到近乎滅絕人性的決斷。
    他不是沒有愛過。
    可一旦這份愛被親手踐踏,他會讓對方付出比任何人都慘烈的代價。
    因為他不僅是父親,更是皇帝。
    而皇帝,是不會認錯的。
    在他的邏輯裏,一切的錯,全是贏高明的。
    是他自毀前程,是他不自愛,是他不知收斂,是他膽敢以如此惡毒的言辭羞辱君父,踐踏皇家威儀!
    既然如此,那就休怪他心狠手辣!
    “來人。”
    贏世民緩緩起身。
    聲音,低沉,緩慢,卻帶著一種毋庸置疑的威勢,仿佛每一個字都壓著雷霆之怒。
    “傳召內閣、兵部尚書、禦史大夫,入殿議事。”
    常塗心頭一震,伏地而拜,聲音有些發顫:“……喏!”
    行過一禮之後,常塗出了殿門。
    腳步明明不快,卻像是踩在一條隨時可能塌陷的冰麵上,每一步都心驚肉跳。
    因為他很清楚,贏世民一旦將內閣、六部尚書、禦史大夫同時召進大明宮,那絕不是什麽日常議事的陣仗。
    那是要定大事的陣容,而且是足以改變整個帝國權力格局的大事。
    畢竟這幾位,哪一個不是一朝棟梁?
    內閣的大學士,手握詔令起草權,是天下政務的筆杆子。
    六部尚書,分掌吏、戶、禮、兵、刑、工六條根脈,等於是整個國家的血脈循環係統。
    禦史大夫更是風聞言事、糾察百官的鷹犬之首,專門替皇帝盯人、殺威。
    若把這幾路人馬湊到一起,就是把帝國的腦、心、骨、眼全都拉到一張桌子上。
    這樣的規格,平日裏隻有冊立、廢黜儲君,或是更改國本、問罪重臣時才會出現。
    想到這裏,常塗後背又是一陣涼意,手心的汗滲了出來。
    他不敢多想。
    可“廢太子”三個字,還是不停地在他腦海中盤旋。
    常塗並不是沒見過這種場麵,他在淨身前,本是秦王贏世民的親衛,手裏沾過血,眼裏見過生死。
    當年玄武門的清晨,他就站在城樓上,親眼看著王府鐵騎衝殺入禁中,親耳聽到金吾衛長史的慘叫聲,混著戰馬嘶鳴回蕩在朱雀大街上。
    可如今淨了身、老了十幾年,膽子似乎也跟著縮小了一些。
    那份曾經鐵血而剛硬的勇氣,竟在此刻化作無力的緊張。
    摸了摸怦怦直跳的心髒,常塗忍不住自嘲一聲:“真是老了……二兩肉切了也就切了,怎麽膽子也變小了?”
    言罷,常塗搖搖頭,正欲加快腳步。
    可就在這時,常塗忽然注意到,前方禦道邊的影壁下,竟跪著一個人。
    那人穿著朝服,鬢發微亂,衣擺沾著灰土,雙膝死死抵在青磚上。
    看上去很是狼狽。
    而常塗眼尖,一眼就認出。
    那跪在影壁下的人,便是太子少傅,張樸。
    認出來人後,常塗下意識地猶豫了一下。
    隨後腳步微微一偏,打算裝作沒看見繞過去。
    畢竟陛下並沒有傳召張樸,跪著就跪著,與自己又沒有什麽幹係。
    再說了,他還有要緊事。
    陛下的口諭,要去傳內閣、兵部尚書、禦史大夫,那才是當下的頭等大事。
    於是,常塗視而不見,繼續向宮門外走去。
    然而,就在他欲徑直離開時,張樸正巧卻抬起了頭。
    一見常塗,立刻揚聲喊道:“常公公!煩請通傳一聲,張樸有要事求見陛下!”
    常塗被這一嗓子叫得停下腳步,頓時暗暗翻了個白眼。
    按理說,他可以甩袖走人,不搭理就是了。
    可這畢竟是朝廷的正三品大員,而且在宮門口直接晾著人,有失禮數。
    更何況,這張樸一身骨頭硬得很。
    真要得罪了他,少不得在外人麵前嚼舌根。
    於是常塗隻好擠出個笑容,打了個哈哈:“哦,原來是少傅大人。您是要求見陛下?可眼下陛下還有別的要緊事要辦,不便接見。”
    “這樣吧,您先回去,我替您在陛下麵前捎句話,等陛下有空了,我一定通知您覲見,如何?”
    常塗這番話說的不軟不硬,態度卻很明顯。
    按理來說,明理人應該順勢答應下來才是。
    誰知張樸連頭都沒低,直接搖頭,聲音鏗鏘:“不行!老夫此番入宮,有極重要之事,非要當麵啟奏,不見陛下,誓不離開!”
    看著張樸倔強的老臉,常塗心裏頓時暗暗叫苦。
    畢竟張樸這人就是個死倔脾氣,拐不回去的。
    可眼下他奉了陛下的旨意去傳召重臣,怎麽能被這半路橫出來的張樸給耽誤?
    正思量著如何脫身,殿門那邊忽然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片刻後,一個小內侍匆匆跑出來,見到常塗後,壓低聲音道:“常公公,陛下有旨!”
    “什麽?”
    常塗趕緊問道。
    而那小內侍則低聲道:“陛下說,讓您先等等,先請張少傅進去,陛下要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