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平章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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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維此時雖是頭疼難忍,身上饒是一陣陣的惡寒。
    但家人卻請不下郎中。
    怎的?
    醫館坐診的閬中,聽是呂府那頭搖的,腮幫子上的肉都要給晃掉了。
    好不容易街市之上尋得一遊方,便高接遠迎了帶了來。
    然那遊方抬眼一見是那呂府,便是“啊?”了一聲,也不問府中病患為誰,且躬身道:
    “貴屬之病自可痊愈,且不用上藥石之力。”
    那意思就是你這呂府的病人命硬,不用醫藥也能痊愈,用不的我們這些瞧病開藥的給你添麻煩。
    說白了,人家不給看。
    那呂維無奈,也隻能自己弄些個湯藥熬了,哼哼嗨嗨的受苦。
    這邊正是不爽,卻得了城門三帥堵囚的消息,便是心下一驚,心道,怎的驚動了他們去?好在沒有幹出些個打打殺殺的事來。
    慶幸之餘,倒是個左思右想卻不得解脫也。
    忽聞那禦史劉榮前來探病,便是靜下心來,喚人奉茶。剛剛與堂上坐定,便見那禦史劉榮一身上朝的穿戴隨了管家進得二門,像是剛剛下朝。
    見堂上頭上裹了頭巾麵色憔悴的呂維,便急急拱手道:
    “怎的出來?我的罪過!”
    那呂維且是起身,道了聲:
    “不礙的……”
    又吩咐了下人道:
    “與禦史升官……”
    於是乎,下人們擁來,與那禦史劉榮摘了直角的烏紗,寬去了朝服。奉茶獻果一番的忙碌。
    寒暄過後,待下人們退去之後,那平章先生才拱手,悄聲與那呂維道:
    “今日朝上,官家下旨:流平江秀洲華亭上海。交上海務收管。”
    呂維聽的劉榮的話來,眉頭一皺,口中喃喃的自問了:
    “華亭上海?”
    咦?華亭上海是為何地?其實現在的上海。
    哦?那會就叫上海了?
    對,上海之稱始於北宋,大中祥符元年成市,亦稱上海市。
    華亭上海,熙寧年間置務,掌管茶、煙、酒稅。此間,海上航路,北通琉球、瀛洲。南可達蘇祿、南洋諸島。在當時可是一個新興的貿易港口。
    海路的暢通,將此地由一個朝廷的曬鹽場,生生的造出了一個繁華如錦,交易繁忙之所在。
    呂維得知此旨意,心下卻是一驚。倒是個千算萬算也沒想到,這官家會將宋正平發往此地。
    心道:如此,這宋正平便是逃出生天也。
    怎得,參無可參也!也就是上表彈劾都沒又什麽借口。
    且是心有不甘,推了茶與劉榮,小聲問:
    “門下麽?”
    劉榮聽了,且低頭尬笑一聲,道:
    “大殿之上,黃門公宣讀……”
    說罷,抬眼看了一眼率為,笑了道:
    “應不是那門下的意思。”
    呂維聽了,且“哦”了一個長聲,心下思忖了:這就坐實了,這旨意出自官家,而非門下。
    這倒是難辦了,若是門下下的旨意,倒還有得一參。或惑於舊情,或貪私枉法,也能上表彈劾了去。
    然,這旨意若是皇帝親自下的,倒是個參無可參。
    你呂維再狠你橫不能參皇上。
    正在心焦,卻聽得那劉榮問:
    “城門堵囚之事,令公可曾聽聞?”
    呂維亦是為這事心焦不已,便是揉了頭巾,緩解了頭疼,道:
    “適才聽得皇城司有報……”
    說罷,又看向那劉榮,眼神有些歌期盼了問:
    “平章怎看?”
    見問來,那劉榮又是一個低頭尬笑,遂,思忖了,麵有難色,道:
    “此番涉事者雖為宋正平舊部……這參本卻是不好上……”
    此話甚是,此事,這呂維亦是一個思忖了許久,倒是個傻狗吞天,饒是一個無從下口。
    如今的了這禦史的“這參本卻是不好上”話來,便是一個絕望。
    怎的?
    自家且是個禦龍直班的出身,皇城司的勾當。若說這參本彈劾,且是比不得專門吃這碗飯禦史來。
    這禦史說不好辦,這事也就真的不好辦了。
    且在絕望,卻又聽劉榮道:
    “倒也不是沒個辦法……”
    聽了劉榮話風有轉,呂維切是個欣喜,緊拱手,道:
    “願聞其詳。”
    劉榮拱了下手,便撩了泡袖,指蘸茶水在桌上點畫了一番。道:
    “呂公且看!”
    呂維湊上前去,見茶水與桌上留有官家、宗室、童貫之名。倒是個不解其意,抬頭眼色問之,見那劉榮笑了,道:
    “城門堵囚,前有宗室在內,而後隨者卻是奉寧、熙河……”
    那呂維不解,隻“哦?”了一聲,將那劉榮的話於心內過了一遍,遂,又眼神又問之。
    劉榮卻笑的一個意味深長,提醒了道:
    “皆為童貫所屬……”
    呂維聽罷,心下驚道了一聲:招也!西北,且是那童貫的監軍。皇帝參不了,這童貫倒是可以動一動的。於是乎,思忖了點頭。抬頭剛要問來,卻見那劉榮放佛明白了他心下之問,笑而答曰:
    “童貫隻是聽喝辦事。此時參之,且是占不得什麽便宜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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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榮說罷卻將那桌上字通圈了一下,引了個線直指那呂維。那呂維看了心下便是一驚,便問道:
    “平章先生所言……為上意?”
    這話聽得劉榮一怔。
    眼光呆呆的望了呂維,心道:你是不是缺心眼?剛進門那會就已經給你說了“大殿之上,黃門公宣讀……”。
    聖意已經是板上釘釘之事了!你是耳背?還是發燒燒糊塗了?聽不懂人話?還是理解上有障礙?
    心下所想,也不敢明說,便伸手抹了桌上的茶水,道了一聲:
    “然!”
    呂維聽罷愣神,倒不是那呂維理解出了問題,且是不願意去相信下旨的是官家。
    聽了這聲“然”字,又是愣了半晌,口中喃喃自道:
    “如若如此,此番險矣?”
    劉榮聽罷,且“哈”了一聲,遂擊腿起身踱步,食指指了天,搖手道:
    “非也,非也,呂公差矣。”
    見他如此說來,呂維且是個欣喜,遂起身拱手,躬身一禮,正色道:
    “先生教我。”
    劉榮且冷眼看了那呂維拱手,卻不還禮。又拿了大看了那呂維一眼,奇怪道:
    “令公積年皇城司經曆,且兼任勾當公事有年,卻是忘了那‘士不耐辱,人患株親’……”
    聽得劉榮言語中把那“令公”二字說的真切。
    呂維何等人也,便是聽出了他話中的端倪。
    此話,便提醒呂維在朝中無憂,且能升官。
    現下他是正三品的門下侍郎,雖是個人稱的“小令公”,然卻有一個“小”字在前麵,作不得數的。
    然,這令公出自劉榮之口,且沒在前麵加了個“小”。
    此話豈是暗示了自家還有升遷?如若如此,位極人臣也是極有所望!
    那呂維聽了禦史劉榮的話,心下雖是一喜。然又懷疑的望了那劉榮一眼,見其麵色,也不似在與他玩笑。心下便信了他去,拱手作謝。
    但凡朝中官員升、遷、貶、斥,必由得禦史台先行奏報,或褒或貶,倒是有些個風聲。如此,且是比那吏部得來的消息要快些個。
    見那呂維麵色得意,那劉榮一個鄙視的眼神過來,心下道:你這個官迷瞪,就想著升官發財呢?先辦了正事吧!要不然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想罷,便下視了道:
    “‘士不耐辱’已用盡……”
    又見那劉榮近身來,悄聲道:
    “這‘人患株親’麽……”
    說罷,且是一個不吱聲,與那椅子坐定,手中卻盤玩了茶盞。
    呂維思忖了劉榮的話來。
    這“士不耐辱”,對於那宋正平現下而言,已無太大的意義。都已經是個刺麵流放千裏之遙了,亦是個無罪可加。這侮辱的也算是個到頭了。
    隻劉榮這“人患株親”的言外之意,饒是一番玄機在裏麵。
    然,心下想來,這宋正平隻有宋粲這一個兒子,卻已經判得一個充軍,已罪無可罰。且不知眼前這位平章先生這 “株親”如何讓“人患”之。
    劉榮見那呂維思忖不解,翻眼看了呂維,口中緩緩道:
    “宋粲與汝州誥命有私,生女宋若……”
    此話說的隱晦,饒是讓呂維甚是個不解。
    “宋粲與汝州誥命有私,生女宋若”本就是謠言一個。況且這謠言,還是自家親力親為給造出來的。且是借自家兒子說媒之機,花了大錢,讓媒婆傳於坊間的。
    此時這話出自這平章先生之口,倒不曉得這劉榮且是要作出何等的狗尿苔來。
    且在回味這話,便聽的劉榮悄聲道:
    “何不一並發了去?”
    一句話,卻是讓那呂維聽得一個瞠目結舌。
    此計甚毒!
    何為甚毒?隻因此計有三。
    一則,便是讓那繈褓嬰孩與那宋粲一同充軍。
    若宋粲在這天寒地凍之途保不得那宋若,便是心懷鬼胎借故除之。如此,又可汙那宋家,為己之清白,喪人倫,戕害繈褓之嬰。
    若那宋粲保得那宋若不死,那便證明了此女確實是宋粲與那誥命所生。即便是身陷絕境,也要保得自家骨肉不損。
    這是一個兩頭堵的說法,若想脫身實乃不易也。
    其二,便將那宋若的生死,讓那察子在那坊間傳了。若百姓認為這宋家德行有虧,必傳之。
    有道是悠悠之口堪比防川,且眾人之罪難判。大家都是這麽說的,到時候也就是個法不責眾。
    若是那宋家想要翻案,縱是那官家肯,這百姓之口卻不好過去。
    “鄙善”之人必有言而毀之。
    何為“鄙善”之人也?
    你便是做了一百件好事,卻容不下你做的一件壞事。
    卻有一件對不住他,便是將前麵你做的百善之事全部抹煞。
    此為道德潔癖麽?非也,非也,所謂道德潔癖,首先是你得有道德,然後才是潔癖。
    其三:絕後也。
    便是將那宋粲充軍於那世人不知之地,此番充軍且不用那開封府代勞,讓那皇城司吏眾密押前往。
    且以宋正平挾了,使宋粲不敢表明身份,隱姓埋名做得一個軍奴配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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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便要陷那宋粲於一個死地!
    想那宋正平失了兒子,即便是心再大亦是一個無心回朝。
    壞人便是壞人。
    如同那呂維、劉榮之流,卻好像那人的闌尾一般,好的時候卻不見的它有何用處,這一旦壞起來卻是會要人命的。
    且是自己覺得無辜,我就是這個功能,提醒別人我發炎了!我不覺得我自己壞。
    所以古有“浪子回頭金不換”之言,就是說這壞人隻要別犯壞,隻要不禍害的大家都不得安生怎麽都成。
    那位說了此言差矣,卻是為壞人脫解麽?
    若都如這壞人做的榜樣,豈不誤了良善之人也。
    好人都去學那壞人,壞事做盡然後放下屠刀便可立地成佛了?
    你且是錯的離譜,好人是壞不起來的,好人便是好人。若是心存善意,積善積德,吃個肉都會覺得動物疼,亂丟垃圾都覺累人辛苦,你就是讓他壞他也壞不到哪去?也別把善良和惻隱之心與那人性之好壞混同。
    善良和惻隱之心就像愛一樣,僅是那心靈被觸動而伴發的一時衝動,區區不過一揮之數而已。若要後麵再加個情字,那才是生生世世無怨無悔。也如那“人”字一樣,若後麵再加個“性”,那就是一個千差萬別。
    好人?壓根就拿不起屠刀!壞人,卻是隻有在拿不動屠刀得情況下,才會不得已而放下。
    兩者皆從心起,卻千差萬別,所以才有那“善不可失,惡不可長”也。
    倒是閑話少說,書歸正傳。
    兩人此計已成便不再耽擱。
    那宋粲充軍的旨意已下,但就那充軍之地還無明旨。
    現下的當務之急,便是將這生米做成熟飯。
    那官家不是不明,卻留下這個缺口與那呂維交換。
    咦?交換什麽?此便是“真龍案”狠毒之處。
    此案所涉宗室也好,後宮也好,內監、權臣、宋、程、童、蔡,夯裏琅璫攏在一塊堆都均不足為慮。
    官家所慮者,卻是那“踔一目”的帝兄。
    而唯一能讓官家安心的便是除掉他,以絕後患。
    這是最終的解決方法。但是官家這事幹不出來,宗室也不會讓幹。然,那“燭影斧聲”卻是活生生的先例,倒是讓現在的官家心裏著實的放心不下。
    至於這“燭影斧聲”之事,出處且是明代陳邦瞻所著《宋史紀事本末》。上有載曰:“冬十月,帝有疾。壬午夜,大雪,帝王召晉王光義,囑以後事。左右皆不得聞,但遙燭影下晉王時或離席,若有遜避之狀。既而上引柱斧戳地大聲謂晉王曰:好為之。俄爾帝崩,時漏下四鼓矣,宋皇後見晉王愕然。連呼曰“吾母子之命,皆托於官家。”晉王泣曰“共保富貴,無憂也。”甲寅,晉王光義既皇帝位,改名炅。”
    然,此文畢竟為後世所著,盡管說的有鼻子有眼,其中的細節卻也是個無從考證。無證,即無可推。
    然,無推則不可信。是為盡信書,不如不讀書也。
    畢竟《宋史·太祖本紀》上隻簡略的記載“癸醜夕,帝崩於萬歲殿,年五十,殯於殿西階。”但是,那會趙匡胤兒子趙德昭還是太子。
    然,那兄亡弟即卻是確確實實的存在。
    太宗一脈一直傳九世。後,高宗趙構禪讓,孝宗趙昚登基,這皇位才回到那太祖一脈。
    燭光斧影之事,經百年,雖不可證。
    但那“皇叔爭位”之事卻是官家親眼所見。
    先朝就有這“龍踔一目”之言,哲宗崩便有臣工勸太後立長,加了一個“真”字在句頭。
    加一字,這句話就完全變了個味道。又怎能不讓那官家如鯁在喉也。
    “真龍案”由那呂維而起,也隻有呂維能為之,隻因此人便是屠刀,且不用拿出來,且身邊卻不乏為虎作倀之人。而此事,於那呂維而言,雖自知不善,卻又不得不為之。
    那官家卻不怕拿呂維尾大不掉麽?
    各位試想,官家讓那童貫除掉一個大臣容易,還是讓他幹掉那“踔一目”帝兄簡單?哪個名聲會好一些?
    那呂維雖是壞人,卻也是個聰慧過人的壞人也,一個聰明的壞人比一個愚蠢的勤快人毀壞力雖然相同,但是要可怕的多。
    以呂維的聰慧絕對能想到這層,蓋因這“人者多欲,其性尚私”。
    送那禦史劉榮走後,那呂維便獨自站在窗前,放眼望去。
    自那樓台之上,見那大雪紛飛,將那繁華如錦的汴梁城染的一個銀裝素裹,煞是清爽。
    這汴梁雪景確是一絕也。有道是:
    風卷鵝毛,幔畫橋,參差紅牆碧瓦。
    煙鎖金明,染殘荷,又見傲雪枯芽。
    雲掩上河岸邊沙,縈空霧轉,飄作堂下階前花。
    疊湖重樓皆染素,梅蕊雪數點,香卻十萬家。
    那呂維此時卻沒心情,於自家小樓上賞那汴京雪景。
    雪花飄落,掩了京都汴梁城中,那平素的繁華。
    卻不知這雪化之時,卻是如何的情景。
    然,這掩蓋了一切的雪,終將會化了去。
    望了那樓外雪景,呂維饒是一聲長歎。這聲歎,且是有得幾分悔意在裏麵。
    有道是:
    雪裏京華雪裏灘,
    為之容易作且難。
    早知不入時人眼,
    多買胭脂畫牡丹。
    然,此時卻是一個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今日因病不得上朝,卻有得三帥城門堵囚,護送宋正平發配,朝上官家下旨定了宋正平流放上海。
    隻能歎一句,時局多變,官家多疑。
    倒也容不得那他從長計議,所幸,如那平章先生多言,將那壞事做絕了去,以絕後患!
    於是乎,便定了心思,叫了下人,吩咐道:
    “喚那吳雙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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