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聽樂南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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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呂維膝下一男一女。這女兒卻有個大家閨秀的樣子,亦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常與京中詞人詩詞相伴,琴棋相通,倒是不冤那呂維官品家世。
    到了婚聘之年,那提親的媒婆險些踏破了呂府的門檻。
    然,呂維愛惜女兒,亦是想了借了兒女姻親,於自家謀一個前程。且也是不肯輕易與人,便是挑花了眼,一再推托。
    但這呂衙內麽,卻不是個省油的的燈。
    從呂府察子記錄所言,那衙內無官無職,也不曾有過功名。
    自此看來,這呂維也曾正直無私。
    以他的官職,若想給自兒子討一個寄祿也不是件難事,再不濟的,也能在皇城司給謀一個職位來。然,就此子來看,此翁似乎並無此營私之心。
    然這衙內倒是有些異類也,卻是放著自家的娘子不碰,二十有餘卻無子嗣延後。
    據察子所記,那呂維屢有訓斥。這家裏有妻,亦可再娶妾室。你如此這般在外麵偷,著實讓人費解。
    這沒事幹找小三,繞世界打野盤的事,別說個宋代,就是擱現在,再通情達理的媳婦也跟他過不下去。
    鬧到最後鬧到那娘子娘家寫了休書與他。
    自此一拍兩散,感情破裂了!過不下去了!離婚!
    誒?且慢!這北宋的女子能寫“休書”麽?
    能,北宋管這玩意叫“和離”,需夫婦兩家到本地的司衙辦理。隻要是理由正當,財產分割清晰,基本就給辦了。
    而且北宋女子在離婚之後不僅不會受到非議,還可以免費分到丈夫家的財產,因為丈夫的家產裏麵有自己陪嫁過來嫁妝。
    且不要小看嫁妝。
    宋朝嫁女,當爹陪嫁賠的一個傾家蕩產的那是常事。那叫一個十裏紅妝,從吃穿用度,到死的時候用的棺材,那叫一個樣樣俱全。
    哲宗之時,便是有那“程朱理學”提到過女子離婚後不可再嫁。但是那會壓根沒人聽他們的。
    我們的大文豪李清照就幹過這事。
    她離婚比較麻煩,因為前麵已經有過一段婚姻,本就是再婚。且不是因為夫死再嫁,而因家暴再離。倒是個遇人不淑,本身那人就是奔著謀她家產來的。
    話雖如此,理你也全占,但是世人不知啊,哪能讓你跟鬧著玩一樣離了再離?
    於是乎,便托了當朝的宰相,表妹夫秦檜費盡了周章才行的此事。
    說起這女子地位在我國文化中的變化,本人沒有做過專門的研究。但是女子地位變的卑微,以至於成為男人的附屬品這事,起碼不會發生在北宋。
    書回正傳。
    究竟是什麽原因讓這娘子鬧到離婚這種程度啊?
    也不是這呂維整天的在外麵胡混。卻是因咱這呂衙內好“婦人”,也就是整天的勾搭那些個結過婚的少婦!且“屢與外婦媾和”夜不歸宿。
    倒是一個會享受混貨,這“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的鑒賞品味倒是個色中豪傑!
    這“色”且是個難纏,一旦沾身便是再無好人也。如此看來,這呂衙內倒是一個混吃混喝的渾人一個。除了這色,倒是一個安分守己,裏裏外外卻是得不到他的消息。
    若想取之,這呂衙內身上這“費解”二字尚需仔細的斟酌了去。
    那陸寅心道:若以此攻之,便有三成的勝券在握。然,這三成便是在那“費解”二字之上。
    此事倒是不難,且尋那呂衙內“好過之婦”便可。
    但是,不好辦的是,待那呂衙內中招之後,卻又如何打算?
    質其子而脅其誌?而為官家所用?
    誠然,呂維是把刀子,任何髒活累活他都能幹得出來。且沒什麽朝堂之上,那些個大臣們所謂的“大道”約束了自己。
    然,官家所欲者,卻為何事?
    隻是借了這“真龍案”扳倒一個宋家麽?
    倒是不敢說來。皇帝盡管是個文青,但腦子絕對是夠用的。
    那陸寅隱約間,便覺此間卻是有得一篇大大文章。
    隻有了解的官家真正的意圖,這事方是做的妥帖。做的妥帖了,便不用求那官家與那宋家昭雪,也能保得宋家父子全身而退。
    至於宋家還能不能回朝做官?倒在其次。其實這官那宋正平做不做也罷。積年的遠離朝堂,本身就有退意,隻是沒有個正當的理由辭官而已。
    想至此,那陸寅便定下心思,且埋頭於那“真龍案”萬千的蛛絲馬跡中,苦苦找尋那官家欲意何為。
    那陸寅徹夜翻看那呂府的察子記錄,與那“真龍案”所設卷案劄子有仔仔細細看了個遍。
    不覺間,已是天光大亮。
    饒是一屋子的燭煙之氣,熏得人不得一個清爽,索性推開窗子,讓那冷風進來得了一個清醒。
    窗外,饒是一個“兆之光明如雨止”。
    寒風不冷,徐徐拂麵,讓人心朗氣爽。
    透了窗,見那小院內,殘雪朝陽,禪風清幽。心下卻仍思忖:這官家不傻,本是知曉宋家本就是個冤案。若覺那宋家不冤,也不會有那三帥堵門。且也不會留得自家在此清幽的小院,好吃好喝的待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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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家被羈押於此,那官家以一定曉得,然那三帥堵門,倒是京城傳遍。
    據察子言,且有吳王之子把劍與那皇城司吏對峙之言。盡管是宗室,也免不了那大不敬之罪。畢竟,人家皇城司吏也是個奉旨辦事。打了皇城司的狗腿子,傷的可是官家的臉。
    然這事鬧的挺大,然卻依舊被發配了去。
    這事且是讓那陸寅百思不得其解,那官家卻一味縱那呂維卻是為何?
    其實,並不是這陸寅腦子笨,想不通這裏麵的彎彎繞繞。
    別說是陸寅,即便是那童貫,在這事上也是個糊糊塗塗。
    要是那童貫明白這官家的“悶”在何處,自己就去給皇帝解悶玩了,且用不到旁人。
    也別說什麽呂維勢大。就是這呂維手眼通天,擱在童貫那,還真不往眼裏放。
    比起蔡京,再看這呂維?小角色一個!
    “舞智禦人”什麽意思?那叫連哄帶騙的讓你替他把活幹了。當了槍頭,還讓你特有成就感。
    他就是把你賣了,你還在幫他算了,這票買賣值不值。更甚之,還要堆出個笑容,腆了臉問,這錢咱們怎麽分?
    不過呂維這事,商英相做的也是個有點過分。沒事幹你辭官幹嘛?
    不過這事也怨不得他,本身就是道德潔癖,不願與這汙糟之地待上一分一秒。
    還是那句話,有道德潔癖的,就別做官了。別說做官,就是做事都不行,畢竟誰都經不住趴在臉上仔細的看。
    呂維也是算中了那張商英“道德潔癖”的弱點。
    我就把這事弄髒,髒到你待不下去。這就跟往饅頭上吐口吐沫一樣,你不吃不了,但是我還能吃。
    若是蔡京?這事簡單!一個四品官?殿上喧嘩?還讓你成精了?亂棍打出便是。但凡跟你多一句廢話都是對皇權的不尊重。還讓你“皇權歸正”了?
    蔡京有這手段?
    什麽?“亂棍打出”也叫手段?那叫他跟呂維客氣。
    崇寧年,禦史沈畸人等因辦案不合其意,六人俱被判了個削官,坐竄沙洲。這叫手段!
    然,此時的蔡京,且在杭州,跟4a級景區,洞霄宮門口蹲著賣票呢。
    官家又是言語隱晦,說的一個不明不白。搭上黃門公那個豬隊友,又是個隻會伺候人的主。童貫跟他商量也是個沒結果。
    要是蔡京還在,那童貫也不至於丟下個“禦前使喚”的木牌,領了賞賜便馬不停蹄的跑回太原,留下這一堆的難纏與一個宋家的親兵。
    說白了,那童貫就是一個不明就裏,摸不透此事鐧的關節。所以,很不願意趟這灘渾水,事,讓給你們辦,你們辦成啥樣那是你們的事。且一個“躲”字罷了。
    陸寅不在朝堂,也不曉得其中瓜葛。也看不到這裏麵的彎彎繞繞。
    畢竟是層次不一樣,眼界也是不一樣的。人看的是星辰大海,家國天下。你能看見的也就是些個兒女私情,快意恩仇。
    於是乎,這陸寅且是陷在這官家“欲意何為”裏麵打轉。憑窗,望了小院內的殘雪掛枝,寒鴉來去,苦苦的不得其解。
    正在思忖卻聽得門外有下人進了小院,見陸寅憑窗,便躬身道:
    “先生起了?”
    除去送吃送喝,這下人們倒是視此內為禁地,且不肯輕易的踏入這小院一步。原先倒是個不解,後來,見李岩等人搬來這“真龍案”的林林總總,便是一個心下釋然。這玩意,事涉大內,那叫一個誰見誰死啊!
    此番倒是怎的了?
    倒是一句沒話找話的“先生起了”便又使得那陸寅有些個迷茫,且問了聲:
    “何事?”
    那小廝有躬身,道:
    “門外有人請見。”
    咦?倒又一個怪哉。陸寅到此,隻見過那周督職和那李岩來過一次。
    這兩人來此,卻不需勞煩了這班下人的通稟。
    說白了,這幫所謂的下人,壓根就是這倆貨派來看我的!
    心中疑惑,便答應了一聲,便開了門道:
    “見我麽?”
    那下人聽了,便躬身點頭,諾諾的不再做聲。
    陸寅也是個知趣的。見他不說,便是不問。
    抬手,道了一聲:
    “帶路。”
    於是乎,便過了月亮門,隨那下人到得前院堂前。
    剛到得前院,便見那堂前台階下站了一女子。
    倒是何等的風物?倒是隻看了背影也能讓人心下一緊。隻這背影,便是將那前院的雪景晃的一個蹤跡全無!讓人滿眼且隻剩下那纖纖之姿。
    見那女子,外麵披著一件暗紅挑了暗金線團花的風兜,邊沿撒了白狐的封毛,隨風微微顫動,恰似那“清風搖翠裾”又好似“枯枝染白霜,殘雪映梅花”。
    素手捧了一個紫銅的手爐。蔥指白如凝脂,與那紫銅的古樸相襯卻也拙中藏巧,剛柔相濟。
    看那背影,嫋嫋婷婷,清新素雅,容不得半點風塵。
    倒是怎的一個美豔?
    說不來,卻有詞讚曰:
    眼溜半江秋水,眉舒一點巫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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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蟬鬟微露影蒙蒙,已覺香風暗送。
    袖籠五枝寒玉,唇上一簇新紅。
    寒雪素麵鬥梅紅,早把人心牽動。
    心猿不知何蹤,意馬哪有韁繩?
    隻得無賴量風月,哪管甚,將相有種。
    這等的風月無邊,隻看的那陸寅心內惶惶。隻想望那女子,大叫一聲:
    “呔!妖怪休走!吃俺老孫一棒!”
    誒?你們莫笑……還笑的那麽淫穢?
    就是“吃俺老孫一棒”啊?沒抄錯啊?猴是這樣說的啊?還笑?你們笑什麽?
    我去!不帶你這樣的啊!
    我冷汗都出來了。好好地一本《西遊記》,愣是讓你們生生的看成神話版的《金瓶梅》?也沒誰了!
    讓我都沒法麵對我那純真的童年了。
    那陸寅,便是趕緊低頭壓了心猿,拴了意馬。止步於前,不敢獨自招呼了。
    剛要回頭招呼下人,卻見那小廝已經不見了一個蹤影。
    那陸寅更是個慌張,四下看了看,確是一個無人。
    心道:誒?怎麽茬?用到你們了,就給我鬧幺蛾子?
    想罷,心下惱了那小廝,也不便說話。
    隻得咳嗽一聲讓那女子聽見。
    那女子聽得陸寅的聲響轉過身來,見是陸寅,便蹲了一禮。
    見,粉團般的麵目,白的讓人看了眼前恍惚。明眸含淚,饒是一個顧盼生輝。朱唇皓齒,如玉落珠盤。輕啟口道一聲:
    “妾身見過公子。”
    那聲音卻是聲如鶯啼流轉,入耳穿腦,直衝進泥丸宮蕩開。而後,便是一個盈盈,揮之不去。恰如“坐聽南宮樂”饒是讓人多想了幾分,心中不禁暗辯了絲桐之音。
    抬頭看,便撞見巫峰下,那半江的秋水,讓人心潮隨之蕩漾了開來。
    觀之,雖豔卻是不俗。溫文爾雅,眉間身上卻隱有一番風情。蹙蹙間,倒是讓人心癢難耐,卻又不敢近身褻瀆。
    那陸寅看罷,心中歎道:如果將她喚做“佳人”倒是辱沒了她。
    觀這女子,雖身在近前,卻恍若隔水而不可親近。又宛若一朵清蓮,不濃不淡地猶自散放清香。卻又如那薔薇,妖豔且不染凡塵。
    此為妖也。卻如那《踏莎行》中所道:
    妖豔相偎,清香交噴。
    花王尤喜來親迎。
    有如二女事唐虞,
    群芳休更誇相並。
    小雨資嬌,
    輕風借潤。
    天應知我憐孤韻。
    莫驚歲歲有雙葩,
    儀真自古風流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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