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半真半假半修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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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回書說到,那宋粲帶領一砦不足兩千披甲殘兵,力戰西夏來犯之敵。行火攻之策殲敵萬餘然自損不過三百。
    大夏軍眼睜睜的吃了一個死虧倒是一個大不甘心,依舊列陣於砦前而不退。
    校尉曹柯得了宋粲將令,帶步人甲百餘白日墜城而下,明目張膽的將那城中空置火油罐子悉數扔進那壕溝。夏兵雖以箭射之,無奈步人甲厚重,縱是萬箭齊發亦是傷不得分毫。
    又是眼睜睜,瞪著雙眼看那甲兵將那火油罐子扔在城壕。
    然,回想昨日火壕之慘烈便亦是讓那夏軍心有餘悸,便是一個鬥誌全無。
    是夜,夏兵悄無聲息的全退。
    隻因再若攻城怕又是昨日再現,平白折了兵丁的性命。屆時隻是多增些個慘烈卻與攻城無功。
    不過,再攻的話,也沒兵了。
    此一戰便是步軍精銳盡失,靠殘兵、軍夫去攻城即便宋軍不用火,也是個枉然。而重甲鐵騎與攻城無益。
    況且又遭自家火牛衝陣,損失慘重,饒是經不得宋軍重騎的一陣衝來。
    於是乎,退卻一是個了無聲息。
    大觀四年冬,銀川砦之戰宋軍完勝。
    然,那主將謝延亭雖是昏迷,卻藥食可進。
    校尉曹柯聽聞自是喜不自禁,便敲響得勝鼓,揍了凱歌唱。
    一時間,城中百姓殺牛宰羊犒賞了三軍,且是軍民同慶這劫後餘生也。
    曹柯且是不敢耽擱,將那戰事詳細寫了捷報,等那主將醒來,聽報用印便可上報請功。
    西夏退兵四個時辰後,得了烽火煙信的宋軍援軍迤邐而來。
    見那援軍進城,身邊偏副道:
    “若沒那孫先生,我等且是見不得此情此景也。”
    此人名叫侯旭,乃原護旗官中一員。身高八尺,膀闊腰圓,且生的一個玉麵星目,軍中喚做“人樣子”。
    那位問了,什麽是人樣子?
    按現在的話說,就是一個體魄雄偉,渾身肌肉的帥哥。
    說起來,與那哲宗還有一番淵源。
    《過庭錄》記載神廟大長公主,哲宗朝重於求配。遍士族中求之,莫中聖意。帶禦器械狄詠,頗美豐姿。近臣奏曰“不知要如何人物?”哲宗曰“人物要如狄詠者”。天下謂詠為人樣子。狄詠,狄青子也。
    城外一戰,憑了自家的身手於萬軍中,護了主將逃出一條命來,然卻是個無傷。也算是個萬軍無敵的存在。
    這侯旭一句話來,卻讓校尉曹柯聽了無語。便留了他招待援軍,自家便是打馬回到將軍府。
    剛到那府衙的門口,卻見那宋粲抱了那宋若自府門而出。
    又見府中管事和老醫官,兩個老頭前拖後拽著不肯放行。曹珂校尉見狀倒是個心下一問,這大清早的,這倆老頭又作的什麽妖來?
    且滾鞍下馬,上前叉手問那宋粲道:
    “將軍何往?”
    宋粲無奈,然,手中抱了宋若,又被兩個老頭拖了,亦是回不得禮,無奈道:
    “我非你將軍,自讓我去也,免我一場禍事也。”
    校尉曹柯便是一把搶過那宋若,抱了不肯撒手,口中道:
    “我尊你是將軍,你便是咱家將軍,旁人認不得你,卻道這滿城的百姓、三千帶甲當真的昧心麽?”
    宋粲聽罷歎了一聲,便托了那條鎖鏈在手,示與那校尉曹柯。口中道:
    “你可是忘了,我被解來此地之時,那差官且有書信與你家將軍否?”
    此話倒是讓那校尉曹柯一愣,回想了確有此事,當時這信還是自家給燒掉的。信中何言,那校尉曹珂斷是個不知,卻也從那將軍,讓這配軍與其子同入牢城營軍馬監,也能知曉個一二。
    心下卻又不甘,又抱緊了宋若,躲閃了與那宋粲道:
    “我家將軍醒了,某自會去將這戰事原委細說。”
    宋粲見他目光閃躲,便伸手要那宋若,道:
    “且等他醒了罷。”
    說罷,便抱過那宋若拖著鎖鏈獨自前行。曹珂校尉不忍,卻也不敢多說了話。畢竟這配軍來此,且與那平常的軍奴不同。便也是個不動,與那管事、醫官一並站在原地,看那宋粲遠去。
    卻聽那老管事喃喃道:
    “事了拂衣去,千裏不留行。大家也!”
    卻未說話回他,又聽身後老醫官無神道:
    “我斷他絕絕非姓孫,亦非隻是醫者。”
    這倆老家夥的話,且是聽得那校尉曹珂唏噓不已。然,心下卻也是無奈。卻又拚了命的去想,那被自家燒掉的信,且是何人所書,信中所為何事?
    那宋粲包了宋若剛走到街口,卻見一大車停下擋了他父女的去路。
    見車上人慌忙跳下了一個華衣漢子,上前拱手攔了那宋粲。謹慎了將那宋粲父女上下打量一番。
    遂,拱手,小心問:
    “可是先生?”
    宋粲還未說話,卻見那人端詳了一陣道:
    “果真是先生也,我於城頭見過先生!”
    說罷,便拉了宋粲急急問:
    “先生何往?”
    這般的熱情,且是讓那宋粲懵懂,便指了一下西門,卻未說話,那車上卻有婦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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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了便是失了誠意,先生去哪?你我送他便是。”
    說罷,便遣了車上的人下車,也顧不得男女有別,接了宋若將那宋粲拉上車去,那宋粲道:
    “這,這怎使得?”
    那大車上那華衣漢子聽了,便高聲道:
    “誒?怎說的此話?先生乃天師下凡,施神通,降火龍,救下咱們滿城的百姓。今日卻讓我獨自撈到了便宜,便一個天大的福分,怎說得甚使得使不得?”
    說罷,便不由分說,抱了宋若過來,遞到車上。又拖了宋粲上車。
    這街上一通叫嚷拉扯便引來了百姓駐足觀看,車上的華衣漢子頓生豪情,仰首拍胸道:
    “此人就是駕火龍滅敵軍的茅山天師!如今且是坐小人的車出城也。”
    眾人恍悟,也有在那宋粲巡城之時見過那宋粲的。也是宋粲這身打扮太過招搖。蓬頭垢麵不說,誰家好人脖子下麵拴了根鐵鏈子?這身葬愛家族的打扮且是讓人過目難忘。
    眾人認出了這就下滿城百姓得天師,便高喊一聲烏烏央央的上來,將手中的瓜果蔬菜堆到車上。更有豪爽之人,且是掏了大錢,摘了身上金銀塞與宋粲。
    宋粲見此連忙擺手,口中道:
    “我乃配軍,此物……無福消受,快收了去……”
    然,有豪爽者高呼:
    “甚配軍!神仙也有落難之時,怎說出個收了去?”
    那人剛說罷,又有人將那一條羊腿扔在車上,口中道:
    “先生拿去便是讓我等沾了仙氣,結了仙緣……”
    於是乎,又是一個蜂擁而上,將那太平車塞了一個滿滿當當,人不可坐了去。
    街上的一番熱鬧,倒是看的將軍府前兩老一少眼熱。
    那校尉不甘,將腳在地上一頓,道:
    “無顏也!倒不如他們自在!”
    說罷便跺腳呲牙的負了氣,往那將軍衙門內去也!
    且不說那校尉曹珂憋氣。
    說那宋粲別了送他出城的百姓,自家拖了那車,載了百姓送的瓜果蔬菜與那宋若,一路哼嗨了賣力,拉到阪上。
    一時間竟有些個體力不支,呼哧帶喘。心道:都說這“銜環來報”便是這做得牛馬之事來哉?
    想罷,便是一屁股坐在地上粗粗的喘氣。
    喘息未定,便見那宋若攀了車輪而下,咿呀了找他玩來。
    宋粲無力,便拍了她的屁股,讓她自顧尋了樂處玩耍去。
    饒是一個久違的靜可聽風的安逸,倒是讓這宋粲有些個倦意。
    懶懶的靠了那大槐坐了,看那阪上積雪殘陽。
    若不是那宋若在那雪中嘻哈扔了雪玩耍破了這空靈,恍然間,倒是覺得且在自家銀杏樹下曬了臉偷懶。
    便迷了眼,望了頭頂一方的樹枝殘雪。
    陽光被那枝上的殘雪散了,灑下一個光怪陸離,倒好似那“三足天青洗”霞霧星雲一般。
    恍恍惚惚漫於四周,那緩緩而動饒是讓人心若無物。
    朦朧間,彷佛身回那黑虎白沙,銀杏殘雪的汴京。
    此時,一聲馬屁響鼻打破了這夢幻。
    這聲響饒是讓那宋粲一驚,心道,且是那倒黴催的馬軍都頭來了嗎?
    且慌張了循聲尋了去,見一匹軍馬獨自尋了歸處,遠遠的在那馬廄外踢拖了徘徊。
    見那馬,那宋粲且是一個皺眉。
    怎的?太慘了!
    見那馬。
    滿身金瘡血未幹,
    傷痛引得矢亂顫。
    鐵蹄刨雪尋枯草,
    殘甲帶箭肉外翻。
    想是這被射成刺蝟一般的戰馬,戰陣中失了主人,自己從那修羅場上跑回。
    宋粲見了心道:饒是一個老馬識途。然,且是一番“沙場匹馬還”的悲涼,又縈繞心頭。
    便你餓了嘴唇,一聲呼哨喚那馬來。
    那馬亦不認生,見了宋粲,且嘶鳴一聲拐呀拐地望那宋粲奔來。
    宋粲且是驚喜,上前一把拉住韁繩,摸了那馬臉,口中安撫道:
    “回來便好,回來便好。”
    說罷,便慌忙了卸了鞍拆甲。剛要查看傷口,卻不曾想,那馬終究吃不得辛苦,竟是一個轟然委地。
    宋粲看了馬身上的傷,心下驚道:刀劈斧剁,火燒煙熏,且是經曆了怎的個殺場?
    那馬吃疼,躺臥在地且是兩股戰戰,身上血肉突突直跳也。
    倒是不敢耽擱,宋粲捏了那馬身上的箭矢,望那馬道:
    “忍了些!”便拔了箭矢,把了些個馬料雜草在嘴裏嚼了,雙手按在那鮮血亂飆的傷口上。
    那宋若見那馬可憐,便從車上揪了些個新鮮的菜葉,捧了遞在那馬的嘴邊,口中咿呀有語,哄了馬兒多吃快好。
    此舉,且是讓那宋粲這才想起,那百姓送與許多的蔬菜糧肉還未卸下,倒是心下一驚。
    心道:這些東西若被那軍馬都頭發現定將搶了去。且先藏了些個與那宋若過冬。
    想罷,便舍了那傷馬,卸下車上物品來。
    卻也不是什麽好東西,隻是些大小白頭,蘿卜山藥,小米麥粟之類。
    然在現下,且是一個不可多得之物。至少都是些個人吃的,總好過摳了馬糞撿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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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卸下車來且是個不少,林林總總的看來,倒是好幾堆。心下欣喜了道:省些用了,倒是一個過冬無慮也。
    然,牛羊雞鴨倒是不好放來。思想了片刻,便尋了大槐樹根下的樹洞,掏了裏麵的雜物,倒也有個虛兩步的見方。且堆了個雪堆,將那些個牛羊雞鴨的肉,胡亂的埋了進去。
    做罷,看那雪堆,饒是心下滿滿。
    如此,便可凍了時時與那宋若熬些湯喝,也好過整日裏撿那馬料之中的豆子吃食。
    又想那不久便有軍馬補充進來,卻不敢偷懶,又將那馬廄裏裏外外重新灑掃了一番。
    一場忙碌卻已是日近黃昏,天色漸暗。
    見那宋若依了那馬睡熟,卻也不忍叫醒她。
    便從馬料中尋了些草藥,自家放在嘴裏嚼了,將汁液敷在那馬的傷處換了藥。一切作罷,又取了風氈將那馬和宋若一並蓋了。
    待一切收拾妥當,便尋了些幹枝點了堆火與那宋若取暖。自家又尋了那鐵壺架了上去,靜等了鬆濤。
    看那火焰起,聞聽嗶啵有聲,此便是詩文中的“木火盈爐破夜闌,茅庵烘暖覺身安”麽?
    倒是那孤零零的槐樹下且無“茅庵”與他。
    且歎了一聲,心道:盡管是這個模樣,怎的也能算是個“偷得浮生半日閑”也。
    於是乎,便靠了那大槐學那龜厭將腿盤了,且想如那廝一般,用長袍下擺裹了腿。然卻發現,現下的自家且隻有一身破爛的囚衣,要得長袍一件亦是奢望。又怕用勁扯了,又將這隻一身的囚服扯破了去,屆時還得尋了針線縫縫補補。倒是想不出,與這人毛都不見一根的荒郊野地,哪裏能尋得針線?想罷倒是有些個索然。
    不刻,便聽得爐上鬆濤響起,趕緊了捏了馬料丟在茶盞中,自家提壺,沏了一壺馬料茶來。
    捧茶在手,溫熱自掌心而來,直達心肺,暖暖的讓心安。
    望那依舊鉛雲密布的長空碧落,卻是還有昨日慘烈之後的黑煙嫋嫋,懶懶的飄於鉛雲之下。
    仿佛一幅天成的水墨寫意一般,飄灑間,卻是個有意無形。
    心境放開,一時間故交新友屢屢撞入心懷,擾得人不得安寧,且不想去想來,倒也攏不住個心猿意馬。
    索性由它去吧。身不得自由,又何苦去困心!
    倒是昨夜那一夢,此時又壓心頭。倒是含糊了,讓他記不得許多去。然,自家那校尉麵目之慘依舊是個心驚。
    心下道:不知那廝近況如何,且也有得這,馬料草茶喝麽?
    此念一起,眼前便見那博元校尉坐在汝州之野草崗之上,那陽光,那綠瑩瑩的一片,那隨風起伏……
    見他手中捏了個雞腿,扯咬了一口,嘎嘎吱吱的嚼了去。
    又將手中酒碗端起,一個牛吞馬咽。酒水,自那滿是油嘴角流下,煞是羨煞個人來!
    想罷,便是心下一愣。且笑罵了他一聲。
    自家卻是一杯苦澀入喉,呲牙咧嘴的咽下。
    卻道是:
    一城一馬一雲煙,
    半草半茶半回甘。
    一樹殘雪風卷落,
    半散樹前半歸山。
    一程鐵馬半世緣,
    半真半假半修仙。
    忽有故人心頭過,
    且有金石無雁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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