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我自穩坐釣魚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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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這子女犯事,於呂維何幹?
這事,可說呢?
沒人搭理你的時候,這事也就是個街頭巷尾的談資,花邊新聞都算不上。
但是,一旦有人拿這事說事,那就不一樣了。
而且,男女之間的事嘴嚴點的,基本事沒人知道。而且,這事取證比較難。除非把人給堵在床上。所以才有了捉奸捉雙的說法。
畢竟,這“上梁不正下梁歪”也是人嘴說得出來的。也別急,下麵還有一句“子不教父之過”等著你呢。
況且,看著開封府這熱火朝天的勁,這事估計小不了。
而且,這詳報亦是到了這禦史台。估計過了年就開始折騰這事了。
平章先生驚詫之餘,亦是不敢相信,便又拿了拿詳報仔細看來,且見其中端倪。
這“呂氏姐弟,於私宅通奸,因懼敗露,傷人數命……”的字句中,也是個漏洞百出。
既然是“姐弟私宅通奸”,這主家藏著掖著還來不及呢。為何偏偏要帶了那麽多的丫鬟、家丁去?你組團私通啊?
好吧,咱換一種說法。
既然這些個能帶出門去丫鬟、家丁,定是那姐弟倆貼己的不能再貼己的身邊。怎的會還有一個“因懼敗漏”?
本身就是個“民不告官”不究的事。事主不發,即便是有丫鬟、婆子去告了,官府不僅不會受理,還會“以仆告主”,扔下刑杖的火簽,先打了再說。
如是這般,這呂帛卻還要去冒了風險“傷人數命”的殺人滅口?
這邏輯上,倒是有些個說不大個清爽。
況且,盡管呂帛這人,平章先生也是個不熟,然,這“半隱先生”和“呂半城”的名頭,也是江湖有所傳聞。
一個能作下“布絹歲幣”之事,大殺江南,京都兩地之人,你說他傻?我倒是更願意信了是你自己眼瞎。
更加吊詭的是,這事是禦史台的巡按密報而來。
按照程序,一般有事涉官員的案子,開封府會先問明了情況。清楚了來龍去脈後,自會與禦史台公文來往。
畢竟他們負責的是民事官司,涉及官員的案子一般都會轉到禦史台。
禦史台職權所在,也能正大光明的出函問了。
但是,這偷偷摸摸密報卻是來的一個蹊蹺。
但,卻又是此時由“密報”送來,倒是讓人不容置疑了去。
無奈,隻得偷偷揣了那密報,接了出恭之詞,一路跑了,先去報知呂維再做一個定奪。
但是,倒不用他跑多遠,那呂維也在這禦史台衙門。
咦?這貨不在中書,跑到禦史台幹嘛?
調驗童貫、蔡京等人在姑蘇疫貪腐之事唄。還能幹嘛?
他怎麽打一個官,怎不叫人送到中書去,非得親力親為的坐著冷板凳?
板凳雖冷,也是個不得不坐。
北宋的司法、行政、財政、國防是分開的。司法有大理寺、台諫院。國防歸樞密院、財政歸三司,這些個也是獨立於六部之外的。中書門下也管不著他。嚴格的說,這幾個都是平級單位。隻不過各自負責的事務不同罷了。
在宋朝,不要認為當宰相是件很牛的事。也沒有什麽獨攬大權,權傾朝野的事。
在宋,能稱的上“獨相”的也沒幾個。
章惇算一個,史彌遠算一個。還有一個就是秦檜。也就這仨了吧?
蔡京算不算?啊,他還差得很遠。
呂維?獨相?倒是個風馬牛不相及。
也得坐了這禦史台的冷板凳,被人看了查卷宗。
看了那“呂氏姐弟,於私宅通奸”的密報也是一個五雷轟頂。
且是連喝幾杯涼茶壓了驚,這才緩過神來。
然,這呂維回了魂,倒是個冷靜下來。
遂,又歎了氣,便穩坐了桌旁,隨手抽了張紙,涮刷點點一番。
這般的從容,饒是讓那劉容看了一個瞠目結舌。
如此塌天的大事,隻是幾杯茶便過去了麽?
換做常人,這會子早就腳打後腦勺了。兒子、女兒都被人抓了!還不動用全部關係想轍去?
且在想了,卻見呂維將那寫了字的紙單手與那劉容,道了聲
“煩勞先生……”
表情依舊是那呂維慣有的謙卑祥和,仿佛這事不是自家的一般。
劉榮接過,見是封親筆書信,想是這呂維托了自家趕往開封府,去疏通一下關節。
然,見那信的內容,倒是心下一驚。
信寫的很簡單,中道
“此乃本官家事,自有本官處理,如何敢勞煩開封府做事。”
這話說的硬氣,不管我家這事多麽有礙觀瞻,畢竟犯事的是我的兒女,死的也是我的家奴。且容不得你開封府越俎代庖!
不過,這話說的也沒什麽理可挑。
而且,再怎麽說這呂維在當官當的委屈,他也是個中書省掌印,官拜二品的左仆射!
再說了,什麽是仆射?
仆是“主管”,古代重武,主射者掌事,故諸官之長稱為仆射。
然,這信上並沒有中書的印章,隻是草草簽了那呂維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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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算是以個人名義寫了個條子,不用官身去壓了那開封府。
隻是讓那開封府別多管閑事,趕緊放人。
哇,這開封府可是認定了呂帛殺人的。那躺了一院子的奴仆,命都不是命?
還真真的不是命。
宋朝的家奴分三種,一種被喚作“良口”的。中家奴和家主屬於雇傭關係,那月領工資。這路的不能算是家奴,頂天了算是個長工,你能打,能解雇,但是,絕對不能殺。
還有一種叫“賤口”,這個是簽賣身契的,想自由,得有人花錢贖。而且,贖人的價格都不會太低了。
這種人原則上也不能擅殺。聽清楚了,不是不能殺,是不能“擅”殺。而且還是原則上。
最起碼你的給人一個殺他的正當理由。事後,再給那亡人的家屬些個錢財,也能得一個兩清。
這也能兩清?怎個不能,他都能狠心賣兒賣女與人做奴婢了,你指望他替死去的兒女伸冤?
不是所有人都能稱得上一聲“爹娘”的。這路人,拿了錢便跑路,他們還怕你後悔了呢!
還有一種是犯事的官員的家眷,這樣的也是能買來做奴婢。
這種的叫“犯口”,這個就比較慘了,那就是個本身就該死的人。官府出價賣了,也是為了填了被他們父母貪的髒。
不過,這樣的也就不能稱之為人了,隻能說是個物品,沒人因為你摔了個碗把你怎麽樣。
人死了,到當地的官府報備一下,官府來人看一眼,驗明了正身,基本上也就那回事了。
不過你得花點錢把人給埋了,不能讓他放在那裏爛。
死幾個家奴這事,官府也懶得搭理你,本身就是個睜一眼閉一眼,也是個民不告官不究。
咦?這都啥人了,還民不告官不究?
《宋刑統》有規定“夜,‘依刻漏法,晝漏盡為夜,夜漏盡為晝’;輒入人家,‘謂當家宅院之內’;登時殺者”
並且這條也規定了,官吏也不行。捕律有載“禁吏毋夜入人廬舍捕人。犯者,其室毆傷之,以毋故入人室律從事”。
什麽意思?
就是連官府的捕快拿了火簽也不能進宅抓人。你敢硬闖?請參照上一條“登時殺者”!
那要抓人了,也知道這人犯就在這屋裏麵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等著人自己出來,或者是家人把他送出來唄。
所以,主家在自家的宅院內弄個個把得奴婢,也存在一個取證難。隻能等著人告發。
要不然,那宋邸行惡的王申曾祖,宋太祖趙匡胤麾下猛將王繼勳,倒是行那“臠割奴婢”為樂之事積年,也是沒有個敗漏。最後是被跑出來的奴婢,當街脫衣示傷告發的。
然,此番開封府的回話更硬氣。
一紙“事涉良口的家丁、轎夫”給懟了回來。
意思就是,你們家和他們隻是雇傭關係,不是奴仆,也得殺人償命。
咦?這開封府不過了?跟這官拜二品的左仆射架禍起秧子?
開封府也是憋了一肚子的氣。
爺爺們如今且不是整天受人窩囊氣,不敢出聲的衙門了!我們的府尹是現在是晉康郡王!品級再大你能大的過王侯?
那石堅又怕那劉容轉達的不清楚,遂回書,言
“犯男呂帛,夜宿外府,殺人行凶與夜。院內家丁、丫鬟共七男三女無一幸免。死狀淒慘,開膛者比比。傷者死前狂嚎與街,為開封府巡夜捕快所發現。隨即上前阻止。然,此犯持刀拒捕。傷捕快四人,從九品都頭一人。人證物證俱在。”
意思就是,這個不是你們家事的問題了,這個已經由普通的治安案件,發展成有人命的刑事案件了,而且,這人命還不止一條。還攻擊我們的執法人員,致使執法人員傷殘。
這案件,不是你一個高官寫個條子就能了得!
其一,案發地點不在相府,且在呂帛私宅。
這開封府司錄院判石堅倒是個明白。絲毫不提“姐弟亂倫”,砍殺家奴之事。因為那個是你的家事,你們家再亂,也是個民不告官不究。況且,即便是個“血親相奸”,也拿不出個證據來。
這話說的也是,人家裏私密的事,你是怎麽知道的?是這個邏輯吧?
即便是家奴有罪,你也也隻能在你府內責罰,沒滿大街砍人的。當街斬殺可視為棄市也!此乃朝廷法典,私法不允。
其二,持刀拒捕,致使從九品官員傷殘。
再是小官,也是朝廷命官,你當街追著砍,那就不行!
而且幹擾、攻擊、傷害正常執法人員,幾同謀反,不赦!
那呂維看了開封府的回書卻是一愣。
按說,此事放在往常倒是好辦。
如和那開封府關係密切,便是托些個關節,花些個大錢,安撫了那些個受傷的班頭、捕快,此事便無苦主。
如此,也能讓你當做個家事去處理。頂了大天了,也是個教子不嚴行那喪人倫之事。隻能讓人當作一個笑話去看。
隻要臉皮夠厚,隻要能忍了些個時日便也是個風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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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聞事件嘛,也是有時效性的,當時忍了別說話,不過一個月也就沒什麽炒作的價值了。況且,誰也沒功夫整天說你們家那點爛事。
但是,這世間就怕這“認真”二字。
那開封府上下,那可是都憋足了一口氣。為了自家的清白聲譽,也要查的個詳細。
我們能混到這樣,歸誰?還不是你呂維作下的孽?
宋家?說是一個“大德之家”不為過吧?
誒!就這一個標杆式的道德典範,你就敢在這冤死一個?發配一個?而且,那宋粲是怎麽被你們發配的?那是把人往死裏整啊!大雪天的發配?還強塞了一個繈褓中的孩子去?翻遍律書也是個亙古難尋!
雖說是“禍不及子女,惠不及子女”,那繈褓中的孩子才能吃幾口飯來?
別說官府沒這樣的規定,黑社會也沒你們這樣幹的!
於是乎,且是查的一個“仔細”!
現場驗看,仵作屍檢,刀傷凶器,床褥留紅,穩婆證詞……且是一個樁樁件件都能對得上,倒不用那呂帛招供。
所以說,沒事別去得罪人,也別在別人的茅坑裏拉屎。
卻因那積怨太多,如今倒是個積重難返。
那班仵作衙役,也是見過那宋邸的慘狀。且又將這“查的仔細”更加發揚了光大去。
將遺留的酒菜當中,至家丁、丫鬟昏睡的“蒙汗藥”,房中酒壺中殘留的“千金倒”便是隻字未提。
卻以審驗之名,倒是將那些個“蒙汗藥”,“千金倒”的痕跡抹得個幹幹淨淨。
如此這般,即便是日後呂維喊冤,聖上下旨,令三堂公審,也是個無法翻身的鐵案!
口供麽?現場僅存兩人,一個咬了牙關隻字不說,一個得了失心瘋了,整天叫嚷了胡言亂語。這糊塗案,任誰來審也是個撓頭。
呂維看罷那石堅的來信,心下便是一個明了。能做得如此鐵案,饒是有人早動了手腳,憑借他積年皇城司辦案經曆亦覺翻案無望也。
看罷,便那書信便放在案頭,
便問了一句
“人且在?”
說罷,便又繼續在那書卷堆查找了摘抄。那劉榮在開封度且是遠遠的見了那呂帛,遂低頭回道
“皆在……”
隻是兩字,便是不敢再說。
呂維聽罷停筆,望那禦史台書庫房頂“哦”了一聲,便又繼續下筆,不再做個留停,繼續與那卷宗堆裏找尋了童貫、蔡京兩人之蛛絲馬跡。
這狀態,讓那自視見過世麵的平章先生,心下一個驚呼。
此便是
荒水煙雨釣波瀾,
蚱蜢小舟隨流轉。
濁浪旋來皆不見,
我自穩坐釣魚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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