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友誼的小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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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丫是被凍醒的,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後腦勺隱隱作痛。

    一定是小妹又踢被子了,大丫閉著眼坐起身子,手往旁邊摸去——咦?

    她沒有摸到衣服,而是拍到了一灘水。哪來的水?難道是弟弟們尿床了?

    大丫倏的睜開眼,發現自己正坐在一個幽暗密閉的木箱裏!

    不,不對,大丫吃驚的睜大眼,她摸了摸木板上被腐蝕的縫隙,冷水一波一波的襲來,她感到身下在不規律的晃動著,這不是木箱,這是…

    船!

    他們怎麽會在船上!?

    大丫一骨碌爬起來,“哎呦~”

    下一秒,她的腦袋意外的撞到了頂棚,大丫吃痛的叫了一聲,抱著腦袋蹲了下來。

    “...姐,你咋了?”大蛋揉了揉眼睛,“阿——阿嚏!你晚上又搶我被…”

    “蛋兒,你睜開眼好好看看!”大丫晃了晃大蛋的肩膀,大蛋疑惑的看向周圍,“姐,咱這是在哪兒啊?”

    “我也不知道。”大丫茫然的盯著透光的漏縫,“好像是在河裏。”

    聽到說話聲,關祥和二丫也陸續醒了過來,關祥一睜眼沒看到趙小曼,張嘴就要哭。

    “噓——”

    大丫趕忙捂上他的嘴,小聲的說:“咱們…好像是叫人給偷了。”

    孩子們平時沒少聽這些反麵教材,什麽誰家的孩子不聽話,被人拐了,或者叫拍花子的拍了去了之類的,沒想到他們昨晚乖乖的上炕睡覺,也會被人半夜裏偷走!

    恐慌,這是孩子們此刻臉上唯一的表情,他們眼裏迅速積聚起水花,二丫想哭卻不敢哭的癟著嘴,張手要抱,“姐…”

    大丫一手攬過二丫,一手擁著關祥,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淌,“別怕,爹肯定能找到咱們!”

    四個孩子抱頭大哭,過了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

    “姐,我想尿尿。”

    “我也是…”

    大丫也想方便,可這裏這麽小,又黑乎乎的看不清楚…

    “姐,那是啥?”適應了艙底的黑暗,大蛋指著一個類似麻袋的東西,“好像還會動。”

    大丫手腳並用的爬過去,用指尖戳了戳,輕聲呼道:“軟的!”

    孩子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麻袋敞開,借著從空隙裏鑽進來的微光,看清了麻袋裏裝的人——一個男孩,看起來歲數比他們任何一個都大。

    “他是誰啊?”大蛋仔細端詳著男孩的臉。

    “不知道,看樣也是被偷來的。”

    大丫靈光一閃,“咱把麻袋撤下來,就尿這上頭,看他們還咋偷人!”

    一想到能報複偷自己的壞人,孩子們都有些很興奮,大丫把麻袋疊放在離他們最遠的角落,然後一個一個輪著去撒尿。

    “臭死你!”大蛋是最後一個去的,尿完還在沒沾到尿的地方狠勁踩了兩腳。

    孩子們總算出了口‘惡氣’,不過興奮勁兒僅持續了幾分鍾,關祥委屈巴巴的又要哭,“姐...我餓…”

    大蛋和二丫也餓,不過這種感覺他們已經習慣了。

    大丫很沮喪,可她是姐姐,不能在弟弟妹妹麵前軟弱!“咱們睡覺吧,睡著就不餓了。”

    這是大丫的經驗之談,大蛋和二丫也深有體會,關祥將信將疑的趴在大丫腿上,四個孩子蜷縮在一起又睡著了。

    再醒來時,大丫發現船艙裏亮了許多,她已經能看清那個男孩的臉了。

    呃?咋還有點麵熟?

    就在這個時候,船猛然晃了一下,男孩被晃醒了,他渾渾噩噩的發出一聲嚶嚀,一隻手摸上了後脖頸。

    “你醒了?”

    男孩明顯被嚇了一跳,他犯了跟大丫同樣的錯誤——“嘭”的一聲,他也跟頂棚來了個親密接觸。“你…們是誰?”

    “你沒事吧?”大丫看著都覺得疼,“我是大…齊凰,這是我弟弟妹妹。”

    “你…你們是向家人?”

    “不是,”大蛋現在最恨別人說他姓向,於是不客氣道:“我們姓齊。你又是誰?”

    “我…我叫彭修禾…”

    想起來了!大丫一拍腦門兒,“你是三伯娘的弟弟!”

    三伯娘?他大姐夫確實排行老三!

    “你們真是向…青源村的人?”彭修禾身下的書包濕了大半,他抱著濕噠噠的書冊,心疼的不得了。

    “那邊有水,你過來坐吧。”

    彭修禾一聽這話立刻爬了過去,“這麽說,你們也是叫人半道兒劫了?”

    “半道?”

    “是啊,我今兒早上上學,家裏沒人來送我,我剛走出村口沒兩步就叫一幫壞人給敲暈了!”彭修禾咬牙切齒道。

    “我們不是,”大丫看了一眼弟弟,“我們昨晚上睡在我小舅的屋裏,結果今早上一起來…我們也不知道咋就上這兒來了。”

    說到這兒,關祥又哭了,吵著要娘。

    原來如此,彭修禾義憤填膺,“這幫壞蛋,光天化日之下擄人不說,還敢私闖民宅偷人,真是可惡!”

    “咣咣咣!”

    突然間門板響了,孩子們嚇了一跳,外頭傳來一個粗重的嗓門兒:“老實點!再哭就把你們扔下去!”

    關祥嚇得淚都逼回去了,一時間艙底靜的可怕。

    咕嚕咕嚕…彭修禾臉頰一紅,他肚子好餓。

    艙底什麽都沒有,幾個孩子搜羅了一圈,隻找到滿手的汙泥。

    “我聽說,他們拐了孩子會先餓幾頓,”彭修禾抱著肚子,除了餓,他還憋得慌,所以想用說話的方式轉移注意力,“然後喂他們吃魚…”

    “為啥吃魚?”大丫顯然被這個話題吸引住了。

    “看你第一筷子先夾哪塊,要是先夾月牙肉的,綁匪就會問你家要很多錢…”

    大丫眉頭擰成一叢,“哪塊是月牙肉?”他們家一年吃不上一回魚。

    “就是…”

    彭修禾在自己身上比了比,大丫搖頭,“看不清。”

    “反正你要是見了魚,抱起來啃就對了。”彭修禾給她出主意,“最好...裝出你從沒吃過魚的樣子。”

    這還用裝麽,大丫深以為然,囑咐弟弟妹妹待會兒見了魚要抱頭啃。

    大蛋有些眼饞的盯著彭修禾的書包,“你在哪個學堂念書?”

    “王家學堂,就在臨水鎮,王源之是我先生。”彭修禾說這話的時候,小胸脯挺得高高的。

    “我娘也識字,她還會看書哩,我們家也有書,比你這個厚。”大蛋揚了揚下巴。

    “先生說我才啟蒙,讀不到那麽厚的書。對了,你們家是幹啥的?”彭修禾恍惚記得自己在哪兒見過大丫姐弟。

    “我們家…種地唄,俺爹可厲害了,他會采草藥,還和我趙大叔進山捕獵,俺們家有兩頭野豬崽,就是我爹從山上帶回來的!”大丫對顏傅極度崇拜。

    “我們家我是老幺,我爹說我生下來的時候可瘦了,巴掌大,他怕我養不大,就叫我念書。”

    說起各自的家庭,孩子們暫時忘了自己被擄的事兒,隻有關祥悶悶不樂,“我爹病了,我娘說…我爹要去很遠的地方了。”

    氣氛重新跌回冰點,大丫善意的提醒彭修禾:“對了,你要是想上茅房,那邊有個麻袋,就是裝你的那個。”

    彭修禾羞紅了臉,低低應了一聲,把書包交給大丫,慢慢往角落爬去。

    天漸漸黑了,船艙裏徹底黑了下來,伸手不見五指。孩子們擠在一起瑟瑟發抖,不僅僅是因為害怕黑暗,還有艙底的氣溫越來越低了。

    就在他們迷迷糊糊又要睡過去的時候,大門忽然被打開,孩子們嚇得發出一聲尖叫。

    “閉嘴!”門口站著一個身形魁梧的大漢,滿臉的絡腮胡子,快把眼睛都擋住了。

    “出來!都他媽給我老實點,誰要是敢跑,老子打斷他的腿在丟進江裏喂魚!”船柱上掛著一盞魚燈,微光隨船搖擺,照的那人更加陰森恐怖。

    孩子們老老實實的從艙底裏爬出來,四周都是水,很遠處才有燈火。

    “過去!”那人指著一條不足兩尺寬的木板喝道,木板的另一頭還是船。

    彭修禾第一個走上木板,接著是大丫和大蛋,關祥抽抽搭搭的邊走邊抹淚,走到木板中間的時候差點一頭栽下去!

    “廢物。”那人手疾眼快的扶住關祥,又罵了孩子們一通,等他們全部轉移到另外一艘船上,他翹起一塊船板,命令孩子們下去。

    彭修禾站著不動,試圖爭取點什麽,“大叔,我們一天不吃不喝了,你好歹給口水…”

    “廢他媽什麽話!”那人抽了彭修禾一巴掌,他拾起繩子把幾個孩子們跟螞蚱似的困成一串,直接把一齊他們扔下去。

    孩子們再次被關進黑暗中,彭修禾有些絕望,“看來,咱們要被賣到很遠的地方了。”

    “不能,俺爹一定會救咱們的。”大丫哽咽道:“俺爹…一定會來的...”想到有可能這輩子再也見不到爹娘,大丫傷心的哭了起來,“爹…娘…”

    她一哭,關祥和二丫也跟著哭了。

    “別哭了,”彭修禾小聲勸她,“咱們先把繩子弄開,萬一有機會跑呢!”說完就開始撕咬手上的繩子。

    二丫像個毛毛蟲不停的蠕動著,過了一會兒,她終於掙脫了繩子,幾個孩子紛紛效仿,不一會兒,他們就擺脫了繩索的束縛。

    船身漸漸搖晃起來,彭修禾知道他們又啟程了,孩子們漸漸被這節奏催眠,再度昏睡過去。

    …

    當你和某人共同經曆了某個事件之後,你們之間很難不產生好感,而被水匪劫持就是這樣一個令人難忘的事件。

    孩子們也因此結下了深厚的友誼,隻要學裏沐休,彭修禾就會來青源村找大蛋他們玩。

    兆筱鈺也很高興孩子們能結識新朋友,所以每回彭修禾去齊家,劉氏和兆筱鈺都變著花樣的給他做好吃的。

    彭修禾一直記得大蛋看到書時那雙發光的眼神,所以一聽說先生要開新班,他放學後連家都沒回就先跑來告訴彭氏這個消息。

    彭氏聽了心頭一喜,“我正想著把你外甥也送去。”

    “姐,你別忘了跟齊嫂子說!”彭修禾急的直跺腳,他得趕緊回家,要不天黑前就到不了家了。

    “知道啦,忘不了~!”

    自打大蛋定下去學堂後,彭修禾來的更勤了,隻要一有空就跑到青源村,他爹笑罵他:“你小子改姓齊得了!”

    “成啊,”彭修禾衝他爹做了個鬼臉,“我現在就去問問人收我不。”

    說著便跑遠了,留下彭老爹氣的直跺腳。

    轉天到了開學的日子,彭修禾如願見到了大蛋,到了午飯時間,他幾乎是衝出教室,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樹下,占了石桌上最好的位置。

    “向文,慶新!”彭修禾朝他二人招手,鬆班的教室就在他們對麵。

    “小幺哥!”雖然彭修禾輩分大,但大蛋從來不喊他小舅,大丫二丫見他也是小幺哥小幺哥的喊,或者直接叫連名帶姓的叫。

    “小舅!”向文顛顛兒的捧上自己的飯盒,“今天俺娘給我帶的菜包。”

    “真是親娘倆!你姥娘給我撻的菜餅。新兒呢?”彭修禾邊說邊往大蛋的食盒裏瞅。“呀!”

    大蛋有些不好意思的揭開蓋子,隻見裏麵分了三格,又是肉又是菜的塞得滿滿當當,還有兩個白麵饅頭。除此以外,他又從裝食盒的包袱裏掏出一個罐罐,裏頭盛的是蘑菇雞蛋湯。

    “這也太豐盛了吧!”向文羨慕的挪不開眼,“俺們家過年也吃不上這麽些好菜!”

    大蛋的臉更紅了,“俺娘說,(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得多吃點。唻,咱一塊兒吃吧,我也想嚐嚐伯娘的菜包。”

    “這…”向文看了一眼彭修禾,見他不反對,立馬用手捏起一塊肉,喟歎道:“真香啊~”

    大蛋把食盒推到彭修禾麵前,“小幺哥,你也吃啊。”

    “我…”彭修禾不好意思伸手。

    大蛋把自己的筷子遞過去,自己拿手帕擦了擦手,從向文的飯盒裏挑出一個菜包,“以後咱們都一塊兒吃!”

    向文笑眯了眼,“中啊!”

    有了彭修禾在一旁“保駕護航”,大蛋和向文很快熟悉了學堂,高年級的同學也不敢欺負他們。有時候大蛋和向文起了爭執,彭修禾也是站在大蛋這邊,這讓向文很是鬱悶,不止一次的跟彭氏告狀。“小舅咋老偏幫外人!”

    每當這個時候,彭氏就會數落向文,“肯定有你的不是,要不你小舅能不幫你?”

    向文慪的不行,第二天搶過大蛋的午飯全吃光了,一個米粒都沒給他倆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