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過年之際，京中傳來了一道申斥。
    “蔡先生，這戶科給事中是個什麽官，咋還彈劾了咱家大人？”
    公事房內，樂亭營千總高勇顯得有些不滿，向蔡鼎問道。
    而這件事的起因，則是出自東江鎮和樂亭縣的兩份奏章。
    東江鎮那邊，雖然東江鎮極力幫劉興祚掩蓋，但還是被女真人識破，皇太極親自下令將劉興祚的家眷下獄，雖然沒得到處死的消息，但劉興祚知道這些人恐怕十死無生了。
    為了報仇，聯合在薩爾滸的內應，引著毛文龍所率的東江鎮兵奇襲了薩爾滸城，破城後將裏麵的建奴斬盡殺絕，毛文龍所呈上去的塘報奏言斬首三千，生擒六十九，並將其稱為大捷，不過現在東江鎮的處境不那麽好，這裏麵肯定摻雜了水分。
    而與本塘報一起呈遞上去的還有更早的南四衛搗剿之戰，和旅順之戰。更將旅順之戰比喻為引賊來擊，伏而殲之。
    韓林的名字自然也在塘報之中，不過他由主將變為了協助。
    這本來就是韓林想要的結果，但壞就壞在，另一封奏折上。
    與此同時永平府的災情匯總也呈遞了上去，在樂亭縣這裏，李鳳翥倒是不貪功，將韓林賑濟救助，活民數個萬的事情給遞了上去，字句之間極盡美譽，同時還申請免賦。
    崇禎皇帝見到奏章以後，高興地大笑了幾聲，又當著群臣的麵兒誇讚了韓林一番，甚至要給其封賜，然而，軍政兩開花的韓林，卻一時間成為了眾矢之的。
    幾個言官突然暴起，一起彈劾韓林，其中戶科給事中瞿式耜罵得最狠：“說韓林私調兵旅，牝雞司晨，以武壓文包藏禍心。”
    原本還開心不已，準備拿韓林樹個榜樣進行宣傳的崇禎被這群言官們一說，瞬間又深以為然回去不久，便發了一道申斥的旨意，眼裏警告韓林不準越權，而處罰也一同發來，罰俸半年，褫奪都司之職，原本的宣武將軍降一軼變為了武德將軍，以儆效尤。
    據說，崇禎原本想將韓林降為千總，奪將軍品軼，還是已經和韓林搭上線的周延儒攔了一道，這才沒下這樣的懲處。
    就這樣，坐上都司之位還沒過半年，屁股都還沒熱乎，就又降為了原來的守備。
    雖然這僅僅是一個不痛不癢的申斥，而且韓林也不太在乎都司這個官兒，但也讓他深刻地體會到了什麽叫伴君如伴虎，翻臉比翻書還快。
    “這不沒事找事嘛？咱們幹了兩件好事，反而被訓斥。”
    楊善也有些憤憤不平。
    蔡鼎搖頭笑道：“你說對了，言官嘛，就是找事兒的，隻要他看你不順眼，你就是先邁哪隻腳入殿，都可能吃一本。”
    作為孫承宗原幕僚成員，如今韓林的頭號幕友，蔡鼎有豐富的鬥爭經驗，也自然知道這種申斥看似嚴厲，但也隻是表明個態度，真要是辦你，這時候錦衣衛怕是已登門了。
    他關心的反而是另外一件事：“周延儒為都司，呃，為守備擋了一道，會不會泄露了他與大人之間的關係？今上最忌諱的便是結黨。”
    周延儒與鄭養性交好，而韓林也是通過鄭養性的路子與周延儒搭上了線，兩人時常在賴麻子新開的會館相見。
    “應該不會。”
    郭騾兒接話道：“根據賴麻子傳回來的消息，現在京中打的厲害，這瞿式耜就是錢謙益的門生，與周延儒和溫體仁相對，雙方互相傾軋，隻要一方讚同的，另一方馬上就會表示反對，雙方你來我往已經有多次連皇上都習以為常，應該不會牽出大人與他的關係。”
    韓林點了點頭問道：“現在朝中是個什麽情況？”
    “周延儒和溫體仁都未在會推的名單當中，據說是錢謙益授意瞿式耜從中壞了周延儒的好事，現在周延儒又聯合溫體仁揭發，錢謙益涉科場舞弊，這罪名可不小。”
    “看樣子，周溫二人這是要和東林黨分道揚鑣了。”
    頓了頓，用食指在桌子上彈了幾下馬蹄音，韓林繼續說道：“周延儒不是好鳥，東林黨更不是什麽好鳥，他們打就叫他們打去，不行就幫周延儒一把。叫他搜集一些東林黨的人的醜事交給周延儒。”
    郭騾兒應了一聲，向韓林問道：“馬上過年，要不要給周延儒封一份儀金？”
    嘬了嘬牙花子，韓林最終還是道：“給吧，先封個一千兩，別給他養的胃口太大了。”
    “這事暫且先這樣。”
    韓林將調子定完以後，掃視了一番在座的眾人：“給大家說個消息，正月過完年以後，天津巡撫崔爾進要來。”
    蔡鼎聞言道：“他來作甚？審視災情看減免多少稅賦？”
    “應該是，不過這隻是其一，李知縣發來的文書還說，與天津兵備副使鄭國昌，永平兵備副使梁廷棟也會隨行，同時各縣還要聚在一起演武。”
    天津巡撫的駐地，天津這個地方情況太複雜了，最開始隻是個衛城，遷都以後便成為了京師外的漕運重地，後來又因為倭寇、海防等地位進一步上升，最開始天津巡撫專治海上事務，並無陸地轄區，明麵上各種事務都歸保定巡撫管，天啟年間因為韃子逞凶，天津地位愈發重要，才畫了一片陸上歸天津巡撫管轄。
    而樂亭，比天津更加複雜。
    在縣治當中，樂亭歸屬於永平府，但在軍事上則歸天津巡撫節製，但永平府也能夠調遣樂亭和灤州的兵，上次寧遠軍嘩，就是永平兵備副使梁廷棟發來的調數，將韓林給派遣了過去。
    在原遼東巡撫畢自肅自殺以後，袁崇煥借機上書將遼東巡撫這個崗位給裁撤了，因此作為督師的他，可以說在遼東軍政都是他一個人說的算，而他督師的地方不僅是遼東一地，還包括薊鎮、天津、登萊，而永平府又是薊鎮的一部分。
    所以，很亂，非常亂。
    韓林最開始從李鳳翥那裏知道崔爾進要來的消息並沒有太當回事，一個大文官要來，自然是以李鳳翥為主，他不過是席間作陪兩次，然後就可以滾蛋了。
    但眼下情況不一樣。
    因為看樣子，崔爾進要全府演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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