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雖然銳士裏麵沒幾個好人，但現在該救人的還是得救人。白晨總算讓自己冷靜下來。
    還是和上次一樣，現在的重點是讓正在混戰的眾人停手。但這次的混戰要更加複雜，主動動手的基本都是秉持著道德高地的人，基於樸素的正義感，旁人很難能讓他們停下。
    想來想去，白晨還是沒撤。這些人或許真如巨孟說的一樣，是本性畢露了……
    等等，白晨突然冒出一個念頭。既然是本性畢露，他忽然也很想看看自己的欲念是什麽。雖然這輩子做過不少夢，幻想過不少東西，但作為暴露本性的欲念，應當是自己最大的欲念了吧。
    “喂！你說是本性就本性，有本事把老子的本性也露一露？”他指著麵前的龐然大物大喊。
    巨孟沉默了一陣，顯然是對他的喊話有些意外。不過沒過多久，巨孟便同意了這個奇怪的要求。
    白晨身上開始冒出氣泡，身前的環境不斷恍惚，像是走馬燈一樣不斷變化，最後畫麵定格，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一個握著碧玉長刀，身著錦衣的……江白？
    怎麽是這貨？白晨懵了。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那江白揮舞長刀滑步朝他衝了過來，刀光凜凜，顯露血色。
    白晨趕緊提起魔劍，一刀一劍迅速碰撞到一起，連續過了幾招後快速分開。
    這下把白晨驚得滲出一身冷汗。按理說別人看到的都是恨不得飛去抱起來的，他看到的居然是揮刀衝過來的，這差別不說是巨孟搞鬼，他都不信。
    不過在短暫交手過後，他倒是對眼前出現的江白有些眉目了。這其實不算什麽陌生的幻想對象了，多年來他一直都有一個幻想對手，這個對手代表著天下第二，隻要擊敗他就代表自己天下第一，相當的簡單和幼稚。
    但是這個幻想對手多年來一直都是沒有麵目的，白晨也不需要專門看他長什麽樣，沒想到當他真的出現時，頂著的居然是江白的臉。
    再說江白也不用刀啊，怎麽會莫名其妙變成他的臉？白晨實在無語。
    當然白晨覺得在這裏碰上一個江白倒沒啥，他也不覺得自己打不過江白。可在再度連續交手一段後，白晨忽然發現自己……呃……可能還真打不過。
    作為他幻想中攀上最高峰的最大阻礙，其本身實力就不可能弱，和他頂著誰人的臉沒有任何關係。
    此刻，江白的身形突然消失，轉瞬來到白晨身側，長刀隨之劈下。
    白晨直接向外遁出，行進間將魔劍反手，連續劃出兩道飛刃，但在劍鋒尚未回收之際，周身地下突然竄起數道鐵鏈，纏住了他的雙手。
    白晨大吃一驚，迅速將劍鋒一旋，截斷鐵鏈，與此同時江白已經突破飛刃及身前五步。
    江白舞動刀鋒，卷動塵泥，猶如萬鈞之力擊下。
    白晨選擇硬接，雙手握劍，將劍身架在身前。
    這一次，白晨直接被頂飛出去，雖不至劍手分離，但整個人還是被刀鋒之力壓得撞入一側山體，砸出了一個缺口。
    待塵氣稍散，白晨已從缺口中脫出。他一手握劍，一手拭過嘴角鮮血，上身的衣服被碎石劃碎，露出了古銅色的肌膚以及上麵數道刀割般的血痕。
    他索性把上衣脫下，隨後把它當做布條將自己握劍的手與劍柄綁在一起。
    此刻他的表情早無半點輕鬆，心中也再無半點雜念。在被擊飛瞬間，他忽然明白過來，如果連他自己都無法直麵欲念，就永遠不可能找到破解其他人深陷其中的答案。
    江白在把白晨擊飛後，並沒有乘勝追擊。在看到白晨重新現身後，江白右手反手架刀在前，左手作掌輕點在右手手腕處，擺出了一副即將動手的架勢。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連眼神都是空洞的，也對，他本來就不該有什麽亂七八糟的表情。
    白晨點點頭，後腳跟一點，身體隨即衝出去，迅速接近了江白周身。
    江白迅速反應，二者一刀一劍迅速交纏到一起。
    讓白晨意外的是，通常這種短距離的交鋒很考驗劍術或刀法，但江白的刀法在與他的對戰中不落下風，已經超出了他多年來幻想過的所有交手。
    他的劍以猛勢著稱，江白的刀同樣以猛相接。雙方的交手每一次碰撞都鼓足了力氣，進攻時毫無退縮，甚至不惜以負傷的代價重創對手。
    幾番交手之後，白晨終於抓住江白刀刺未收之際，將自己整個身子拋出去，令魔劍向其身前刺出。
    “普通一劍！”
    雖劍名普通，但威力可不一般，白晨曾用其擊傷高階魔獸。眼下在如此短距離內正對人類之軀爆發，白晨深信成敗在此一舉。
    江白的長刀已來不及回收，但此時他仍然不做躲避，而是主動迎上了刺來的劍鋒。
    這個怪異的舉動並不讓白晨放鬆，因為他看到江白身後突然竄出數道鐵鏈，這些鐵鏈快速纏繞在江白身上，形成了一件鐵衣。
    劍鋒與江白碰撞到一起時，劍尖未能突破鐵衣，而是借由劍勢帶來的衝擊力將江白頂飛出去，砸進了山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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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晨在地上滾了一圈以卸掉反衝過來的力量，半跪著拄劍目視前方塵氣。
    這一擊看起來威力頗大，但他知道實際上沒有效果。
    待塵氣散去，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利用數條鐵鏈纏繞而成的蛇首，隨後是周身纏繞著鐵鏈的江白。
    江白此刻浮空而立，身後數道鐵鏈半彎著弓在地上，從而將其托起。遠遠看去，就像是一眾露出地麵的粗糙樹根，又像是密集而細小的蛇尾。
    三個巨大的蛇首從江白的後背探出，雖為鐵鏈所製，看起來有些簡陋，但其渾身上下散發著的詭異色彩，還是讓人不寒而栗。
    至於江白本人，那些鐵鏈完全取代了他的衣服，將他的身體包裹起來。此時的他更是披頭散發，濃墨的長發如瀑布傾注而下，素白的肌膚在褐色鐵鏈的鏤空中若隱若現，分外分明。
    讓人在意的是，這些鐵鏈所包裹保護的重要位置中，除了江白本身就很讓人在意的不輸女子的纖細腰肢，就連他的胸前也是裹了一層，好似原本就如女子般凸起。
    白晨感覺現在身處鐵鏈纏繞中的幻想敵人，已經不是江白，而是一個酷似江白的女子。也許江白若是女子，也便是這樣了吧。
    白晨無心欣賞眼前美景，腳步一點，身體再度衝出。
    “超級無敵淩天一擊！”
    他借助塵氣尚未完全退散，驅動身法快速接近江白，將身體躍至與江白平視的高度，手腕一震，魔劍發出轟鳴，便有一道血光從劍脊充盈，帶出數道劍氣，隨著劍動揮灑而下！
    江白仍是麵無表情地直視著他，背後的三條蛇首同時向他飛來。
    魔劍與蛇首很快碰撞到一起，拉出長長的一道火光，所帶出的劍氣也息數被蛇首擋下。
    但白晨並未放棄，而是在空中連續躲過三條蛇首的的攻擊，緊接著再打出一式，目標直指其中一條蛇首與江白後背相連的鐵鏈。
    這一擊全然落到鐵鏈之上，魔劍在此時爆發出一道紅光，瞬間將鐵鏈截斷！
    在鐵鏈斷後，白晨發現自己已落到江白麵前不過兩步，隻需揮劍便可觸及。
    與此同時，剛剛攻擊落空的另外兩條蛇首迅速回轉，鐵鏈環形崩斷，斷口處化作褐色的長牙，也在向白晨快速接近。
    白晨決定賭上一把，看看是蛇快，還是劍快。
    他瞄準江白眉心，那是鐵鏈鐵衣上最大的破綻，於是直接揮劍刺出。
    江白居然仍是麵無表情，像是戴了一張無表情的麵具。
    就在劍尖距離江白眉心不到一個拳頭的距離，一隻白玉般的素手隱帶雷電，握住了劍刃。
    殷紅的鮮血從手上滑落，但魔劍再沒能前進一分。
    白晨徹底愣住了。他怎麽也沒料到江白的速度快到如此地步，居然在這麽短時間內徒手接住了他的劍。如果不是江白拋下了長刀，他甚至可能被對方直接用刀貫穿。
    就在這短暫的遲緩，身後的兩具蛇首同時來到，一左一右分別用長牙扣住了白晨的肩膀，瞬間讓白晨脫力。
    江白鬆開握住劍鋒的手，仍由蛇首將白晨拖離。
    之後，他手指一點，地上長刀旋轉著飛起回到他的手中，順帶著動作用力一捅，轉眼間把白晨的胸膛貫穿！
    瞬間的巨大痛楚讓白晨幾乎失去意識，隻覺得天旋地轉，身體如同一具幹木被鐵鏈拖著從空中甩下，跌落。
    待渙散的目光稍稍匯聚，他已落到地麵，眼前看到的是頭頂的星空。那些繁星點點相連起來，連成了一個巨大的骷髏頭。
    骷髏頭在看著他，也像是在嘲笑著他。
    他手指不經意動了動，感覺到魔劍還在自己手上。多虧了把它綁在了手上，不然早就脫落了。
    他強撐著身子坐起，看到對麵的江白正在由鐵鏈緩緩地托至地麵。
    素白的赤足走在泥地上，沾染了泥汙，殷紅的血從江白手心沿著長刀滑下，落到泥土裏，綻放點點血花。
    江白在向他走來，看樣子是要最後結果了他。
    “你果然失敗了，這也證明人類這種生物根本無法超脫自己的劣性。任何的克製都不過是一種自欺欺人的偽裝罷了。”
    熟悉的聲音響徹四周，回蕩在白晨耳邊。直到這一刻，白晨終於找到了這個聲音的真正源頭。
    他抬頭看向天空，那個幾乎覆蓋了整個星空的巨大骷髏頭一如既往地在看著他。
    “人類應該被毀滅。”星空向他發出最後的聲音。
    隨後，他聽到了來自周圍無比慘烈的呼喊，是那些黑鐵軍人的呼喊。
    他借助餘光掃去，看到原本那些齷齪欲念所化成的美人正在一個個變成可怖的異獸……
    激烈的戰鬥持續升級，無人可避免。
    當他把目光收回時，江白已經來到他的身前。
    “我還是沒能做到……不過能這樣見到你，真好。”白晨歎了口氣。
    江白停下腳步，俯視著他。徐徐吹來的風拂動他的長發，浮動著，如同黑色的綢帶，也把他身上的鐵鏈吹得咂咂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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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刀緩緩舉起，刀身上映射出白晨失去血色的臉。
    突然，他雙目猛然一瞪，隨即抬起頭顱直麵星空。
    刹那間，周圍那些正在交戰的黑鐵軍眾人與異獸之間的地上迅速竄起數道鐵鏈，鐵鏈不分青紅皂白把人類和異獸分別捆住，即便是以南橫也這樣的身手也沒能躲過。
    “嗯？”星空之上的巨大骷髏頭發出了疑惑的聲音。
    江白周身的鐵鏈開始激烈地波動起來，像是無數的遊蛇從他身上離開，向四周蔓延。
    空氣裏的濕度越來越高，泥土裏浮起氣泡，升騰起來，慢慢地溶入每個人的身上。而那些同樣被困住的異獸，此刻則慢慢地陷入沉睡。
    “咒術的根基正在被傾覆，而且是由內部發力的……你到底做了什麽？”
    星空傳來有些不滿的話語，在質問著白晨。
    白晨咬了咬牙，強忍著疼痛站起來。
    “我可從未說過在我的幻想裏，我是必勝的。”白晨按住失血的傷口，強撐著得意的賤笑仰視星空。
    “我的想法很複雜，你的法界還理解不了。而且你還搞錯了一件事，你大概認為人類在任何時候產生的欲念都應該代表著他的本性。但人是很複雜的生物，我們毫無邊際的幻想簡直不要太多，那些幻想和現實甚至扯不上聯係，隻是某一瞬間的為了心情愉悅的個人愛好而已。”
    白晨咳了咳，接著說：“你可以認為它代表著某人人性的一部分，齷齪也好，貪婪也好，但並不代表他會希望自己在現實中碰到同樣的事。那些惡趣味並且幼稚的事，留在幻想裏就好了，真要現實裏發生，那就是禮崩樂壞，大家都要倒大黴的。”
    “幻想……居然隻是幻想？”
    “沒錯，我還發現你對我們所有人施法的根本邏輯隻是把我們每個人陷入幻夢裏而已。盡管軀體仍處真實，所見種種也都是真實，但一部分認知卻被扭曲成幻覺。所以，隻要讓所有人醒過來，他們就會恢複真正的自己。”
    “哈哈哈……”星空的骷髏頭居然笑了，“是我小看你了，難怪她會選擇你替她辦事。”
    “誰選我？”白晨聽得雲裏霧裏。
    星空的聲音又至：“我想知道你是如何發現的？”
    白晨扭頭看了一眼身邊仍舊麵無表情的江白，吐了口氣，道：“在進入大幽山不久，我的內心一度被名揚天下所縛。初見幻想對手時也沒有過多懷疑，隻是打著打著，快要死的時候才忽然想起來。我走出下林村，最根本的目的其實是為了尋找我的雙親，那才是我最大的欲望。”
    白晨這時伸出手去，撫住了江白的臉，化作女子的江白無疑在此刻是動人的，讓他也不由得在這一瞬間怦然心動。
    果然是惡趣味。
    “從我想明白後，我便接管了他的意識。雖然有些晚了，害我被他揍得這麽慘。我依靠他的意識與此方法界聯係，這才找到了你啊。”
    他仰頭望向星空，眼裏盡是驕傲。
    頭頂的星空在這一刻似乎壓得更低了，白晨感覺到來自地下地宮一樣的壓力正在驟然上升。
    “你和劍的主人不同……”星空這次傳來的話語多了感慨，“可惜，偏偏是這個時候。”
    此時此刻，地下的地宮裏，那顆不久前被骨刀紮進的魔心上散布的裂縫進一步擴大。
    巨大心髒此刻發出沉重的搏動聲，每一次搏動的時間間隔慢慢地變窄。
    當那顆心髒開始搏動時，就連身處地麵的白晨也忽然感覺到了。地麵正在微微顫抖，好似在慢慢活過來。
    頭頂的星空在此時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緊接著便是那頭龐然大物一樣的巨孟發出怒吼。
    果然，和所有造物一樣，巨孟所擁有的心智不可能維持法界。和他一直對峙的隻有這片法界真正的主人，或許也是這片大幽山真正的主人。
    這時，白晨忽然發現手上沾了點濕氣。他扭頭望去，看到麵前幻想出來的江白正在消失化作水汽。
    而讓他感到驚訝的是，江白在這時居然流淚了。
    他仍然能夠感悟到江白的意識，但卻尋不到流淚的緣由。也許是因為化作水汽的原因吧，所以看起來就像是流淚了。
    直到江白的臉在消失瞬間，倏然露出了一點的淺笑，擊碎了他所有的思緒。
    他撫住江白臉上的手顫抖了一下，轉眼間麵前的人兒再也消失不見了。
    “我們怎麽都躺在地上？”
    “奇怪，我兵器呢？”
    ……
    周圍逐漸傳來了黑鐵軍銳士們嘈雜的聲音，把白晨從混亂的思緒中拉了回來。
    “你們快看，那怪物在做什麽！？”有人驚呼。
    白晨順著他的驚呼，扭過頭去，看到巨孟此時把所有的九條分肢收了回來，將自己全身包裹起來，隻露出一個正在淺淺發光的大肉球。
    肉球鼓得漲漲的，還在不斷地擴大，亮度也在慢慢提升。
    “它正在吸收周圍的煞氣，看起來是要發動什麽戰技。”南橫也清醒過來後，很快便有了判斷。
    “可惡，我的身體怎麽發不出力氣。”一名銳士剛想施法阻止，卻發現自己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不光是他，其他人很快也發現了這個問題。不光醒來時發現自己身上到處傷痕，就連力量也仿佛被抽走大半，根本使不上勁。
    “這種時候就別逞強了，那巨孟接下來要發動的是昔日弑神的絕技，太古奢光。當務之急還是趕緊逃吧。”
    突然而來的聲音引起眾人注意，而這個聲音白晨並不陌生。
    這是江白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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