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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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江白……”白晨有些心虛,不曉得江白為何突然出現在這裏,更不知他是否看到先前一幕。
    一隻大黑鳥從天而降,落到地上,江白旋即從黑鳥落下,看也不看白晨,直接走向南橫也麵前。
    “大將軍,你的使命已經完成,該撤退了。”
    江白不向南橫也行禮,後者並不覺得冒犯。南橫也點了點頭,道:“可惜我等如今已無法動彈,一起撤退隻會成為你們的累贅。二位依照軍令,先行撤退,替老夫保護好郡主就行。”
    “哼,我江白大老遠跑回來,就沒有白跑一趟的道理。”江白突然瞪圓了眼睛,撅了噘嘴。
    他吹了一聲口哨,那隻大黑鳥猛然起身鼓動雙翼,鼓起狂風席卷一旁的山石,很快露出了掩蓋在其下的那被斷成半截的天工盾舟。
    “雖然隻剩下半艘船,但要帶上你們還是綽綽有餘的。”江白緊接著大手一揮,那隻黑鳥便衝過來卷起地上的銳士和南橫也等人,送上那截盾舟之上。
    “江白,此盾舟器靈已毀,你要如何驅動?”
    “那就是我的本事了。”
    江白笑著跳上盾舟,然後扭頭瞄了一眼白晨,冷不丁來了句:“你還站在那裏幹嘛?凹造型嗎?”
    白晨愣了一下,不敢多說半句,捂著傷口,拖著腳步上船。
    江白在盾舟上先來到了用於驅動盾舟的天和儀盤,儀盤還算完整,隻是中間的玉珠碎了。
    “這你能修?”白晨忍不住開口。
    “嗯。”江白簡單地應了聲,隨後雙手變換結印,最後從袖間拉出一條草葉點在原來玉珠的位置上。
    “飛步行者,遊行三界。令到奉行,不得留停!”
    刹那間,天和儀盤冒出金光,開始飛速流轉起來。
    居然真的可以?
    江白的神秘在白晨心裏更增加一層。其他人看向江白的眼神亦多了幾分敬佩,至少沒有最初拿他當小偷看那麽鄙夷了。
    不過,眼看天和儀盤轉了很久都不見動靜,其他人又逐漸開始擔心起來。
    白晨回頭看了一眼,那邊巨孟積聚起的肉球此刻發出的光芒幾乎已不可直視,看來過不了多久就會爆發。如果他們還不能起飛,可能就來不及逃出攻擊範圍了。
    “江白,現在是什麽情況?”他忙問道。
    江白汗流浹背。
    見鬼,當初那個老家夥明明說隻要驅動應急咒語,就能讓船起死回生的。沒想到居然不頂用!!
    他在心裏痛罵了一萬遍老烏龜不得好死,做個法器都做不好,這下怕是要把他也交代進來了。
    “如你所見,咒術沒起作用。”江白回頭看了他一眼,麵如死灰。
    出乎意料,白晨居然麵無表情地點點頭,“明白了。”
    他把纏在手上的衣服解下,用來綁住自己身上的傷口,然後轉身往外走去。
    “你去哪裏?”
    “解決問題。”白晨回了一句,眼神無比堅定。
    江白難得說不出話,隻是眼神無助地看著那個背影離開。
    白晨跳下盾舟,眼前所見的光芒無比燦烈,仿若白晝。
    他回轉過身,攥緊魔劍,將劍慢慢舉起,與視線平齊。
    漆黑的劍身中,一道殷紅的血線若隱若現。那道血線沿著劍身滑下,最終凝成一滴妖異的血,爬進白晨的手腕,滲進傷口處。
    刹那間,白晨感到周身傳來陣陣灼痛,像是整個身體都燃燒起來。同時,他身上的傷口也在緩慢地修複著……
    整個人在忽然間似乎變得不一樣了。
    他開始舞動魔劍,一如他在地宮時所做到的那樣。
    “他這是……”江白遠遠看到了白晨正在舞動劍舞,認得了這是在地宮裏用出過的劍咒。
    雖然在怨靈的啟示下,白晨在地宮裏有使出兩次,但並不代表他已經掌握。大多時候,白晨根本使不出來,因此方才的戰鬥才沒有用出。
    而現在,白晨看起來要再度嚐試。
    白晨揮動劍勢,漆黑的魔劍伴隨他的劍舞而舞,周圍劍氣盤旋。
    沒過多久,一條以劍氣凝成的金龍逐漸顯現,與所有的劍氣一起圍繞著白晨身邊身邊盤旋。
    到這一步,這招對白晨來說並不熟練的“劍咒”已經成功了。但跟在地宮裏不同的是,他這次靠的是自己。
    “喂!你該不會是想……”
    江白瞬間明白了白晨的真實意圖,但話還未說完,白晨的劍咒已成,緊接著便看到一條金龍朝著盾舟直衝過來。
    他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沒想到金龍在接近盾舟時突然扭動長身,將盾舟卷起,一路衝上高空。
    江白的聲音也由此完全淹沒在金龍的咆哮之中……
    他眼睜睜地看著白晨的身形在地麵變得渺小,耳邊斷斷續續聽到了那高聲的疾呼。
    “江白,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他的聲音飄得很遠,隨著盾舟不斷遠去,最後的尾音隨之拉得很長。
    江白低聲嗬出一口濁氣,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
    “真是和老爹一樣的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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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盾舟上的其他人此刻皆是掩麵歎氣,他們都認為白晨用盡力量使出這一招的後果就是把自己留在了那裏。
    不知不覺地,江白把目光重新投到天和儀盤上,驚訝地發現那儀盤好像起了點反應。
    意外之餘,他二話不說重新驅動咒術,嚐試把法力傾注進去,居然讓盾舟真的加速起來。
    難不成剛剛之所以起不來隻是單純被石頭卡住了?
    江白真是哭笑不得。
    “我們得回去接白晨!”有士兵見狀趕緊提醒江白。
    江白卻是無動於衷,搖頭道:“來不及了。如果要回頭,我擔心大家都走不了。作為陽生門徒,我不會做這種選擇。”
    “這……”眾人紛紛望向南橫也,請求他出來說兩句。隻要大將軍發話了,這個小賊不敢不聽。
    但南橫也這次也讓他們失望了。南橫也望向江白,以不容置疑的口氣說:“繼續前進吧,我們不能讓白晨白白犧牲。”
    ……
    好了,至少是把大家都送走了。
    白晨突然感到如釋重負。雖然一直都沒給江白什麽好臉色,但這次之後……若是有之後的話,還是要當麵感謝他才行。沒有江白找到盾舟,他真不知道該如何送走這麽多人。
    現在這裏隻剩下他和敵人了。
    他緩步向前,想象著過去種種回憶,忽然覺得自己最後若是死在這麽壯大的熾烈光芒之下,不失為是一件壞事。
    活著的時候幹了驚天動地的事,死也要死得漂亮才是。
    此時巨孟突然張開九條長肢,渾身上下原本密集的眼珠鑲嵌在光芒裏如同黑豆。而現在它們正在慢慢地匯聚起來,最終形成一個黑色的光斑。
    看起來巨孟的施法接近完成,接下來就是那名為“太古奢光”的絕技了。
    白晨不知道所謂太古奢光的威力會有多大,或許是整個大幽山?它的敵人是什麽?神族,還是人類?亦或是僅僅是為了毀滅本身?
    不管目的是什麽,從白晨的角度看,阻止發生才是真正的解決問題。畢竟他已經答應過要豁出“一條命”了。
    不知道“一條命”的代價能不能解決問題,但這是他認為值得付出的代價。
    白晨朝著巨孟快跑了起來,古銅色的肌膚在光芒下耀出金光,層巒迭起般的肌肉格外奪目。
    他握緊魔劍,漆黑的瞳孔逐漸縮小,一股輕微的魔氣慢慢從身上逸散出來,覆蓋著全身,部分遊移到劍上,帶來劍氣節節攀升。
    從外人看來,他已經入魔了。
    終於,在他距離巨孟大約白丈之際,巨孟黑色的光斑爆發出一道白色的光束,直撲向那個正在奔襲而來的渺小人影。
    白晨沒有退縮,將劍氣與魔氣混雜的魔劍提起,身體躍起刺出,迎上了白光。
    當二者相合之際,相合之處爆發出一段短促的爆炸,緊接著便是刺目的散光不規則地向周圍散射出去,驅散了更遠處的黑暗。
    即便相隔甚遠,站在盾舟上的江白仍然看到了那可怕的一幕。白晨以人類之軀,居然主動對抗上了巨孟的弑神絕技,難道他真的不怕死麽?
    那光束所爆發出的能量應該會在一瞬間將白晨燒為灰燼吧……
    光芒刺目,當白晨融入光束之後,江白便看不到了,更不知道白晨是否真的化為了灰燼。
    但他隱隱有種直覺,這家夥可能真的沒死!
    白晨頂住了白光直射過來的能量,魔劍替他擋住了大部分能量的衝擊。雖然仍不免感到渾身上下都在發燙,但從身體裏源源不斷散發出的魔氣,正充當著護體屏障的作用,讓他不至於被摧毀。
    傳聞中的弑神之技固然可怕,但眼前的巨孟卻不是真正的巨孟,隻是一個造物而已。
    白光沒有阻止白晨前進,白晨現在爆發出的力量甚至反壓住了光芒。
    當白晨距離巨孟已不足百步時,光束內的光線忽然變得猶如刀鋒一般銳利,魔氣已不足以全部隔離。部分光線穿破魔氣,像是銳利的針刺首先穿破白晨的小臂,然後是肩膀。
    白晨忍住疼痛,仍緊緊握住魔劍,不肯放手。隨著雙方力量的對抗加劇,他的心髒也在此時激烈地搏動起來,像是隨時要炸裂一樣。
    “鬆手吧,繼續前進,你靈魂裏的魔咒會首先被溶解。”
    白晨心裏一驚,突然感到耳邊有人在說話。說話的是個熟悉的女聲,可是他一時想不起來。
    不管怎樣,現在走到這一步,白晨已不可能放棄。
    他手臂上青筋暴起,魔劍在此刻爆發出奪目的血光,即便是周圍如此燦烈的白光亦不能壓下。
    白晨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以平常人的看法也早就該死了。但此時魔氣亦在不斷地修複他的身體,讓他的身體在損傷與恢複中維持著平衡。
    但這樣的折磨無疑是巨大的痛苦,在這樣痛苦之中甚至比不過死亡。
    “你靈魂裏的魔咒正在溶解……仍要繼續麽?”又有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深深的惋惜。
    但白晨此刻隻覺得一片混亂與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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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激發靈魂的強大魔咒力量作戰,無異於飲鴆止渴。你的魔咒來源於命格上的鎖,但它們消失時,你就會死。”
    “我,不會死!”白晨咬牙切齒地說,頑強地回應。
    “眾生,往生,罪生……三道魔咒看似牢固,當第一道魔咒溶解開始,一切便都不可逆了……眾生之咒,因眾生而起,因眾生而滅,也算是一種造化吧。”
    聲音逐漸遠去,似是說話的人正在遠離。
    終於,白晨感覺到周圍的一切忽然安靜下來,眼前一陣恍惚,轉眼間感覺自己像是浮起來了。
    是,死了嗎?
    他不禁想。
    他在心底歎氣,還是差了一點……
    等等,這是什麽?!
    他突然發現自己俯視的視覺頗為詭異,就像站在高空中看向下方的破碎的地麵,而他的身形如同高山偉岸……
    如果真的死了,應該看不到現實的景色了吧……可是為什麽他不僅看到了,還忽然有種“龐然大物”的感覺。
    白晨下意識地驅動手臂,發現一條長長的利爪隨即在視線裏飛掠出去,削低了麵前的側峰。
    他終於意識到一個詭異的事實,他變成巨孟或者說是融入巨孟了。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突然變成巨孟,但在下一瞬間他就感受到了一股按耐不住的怒氣正要衝天而起,以及無比混亂的思緒。這些思緒最終匯聚成一個清晰的信號:他要“爆”了。
    也就是在這一刻,白晨突然想明白了。他不是變成了巨孟,而是像造物一樣融入了其中。所謂造物的邏輯是擁有相似思想的造物本身是可以相融的,就像融合的水。巨孟造物在創造的時候注定了和他是“同類”。當然也有可能是為人操縱的結果。
    白晨抬頭望向頭頂,星空上繁星組成的廣袤骷髏頭正在向他發出暴戾的怒吼:“所謂幻想都是因為不等,權利地位,富貴窮寡,食者與被食,惡人者與被惡,生靈的創生天生就會不等,你們人類和任何生靈都無法解決這個問題,隻能一遍一遍地經曆動蕩。隻有換上平靜的造物,才能給寰瀛帶來平靜。你為何就不明白這一點!”
    是時候了,白晨感覺到身體的力量匯聚到了極點,就像要爆炸了一樣。原來在他突進的過程中,巨孟的“太古奢光”並沒有準備好,僅是甩出部分能量用以阻擋。當白晨如今掌控那股力量,才知道其可怕。
    “讓天地回歸真實吧!”他發出怒吼,感受身體的力量傾瀉而出!
    與此同時的盾舟之上,江白呆呆地看著遠處的巨孟突然調轉九條長肢,直指天空。刹那間,一條巨大的光柱從光球中衝天而起,撞進了繁密的星空!
    隨著激烈的爆炸,繁星迅速破碎,星空正像畫卷一樣被撕裂,露出了灰色的光紋。光紋慢慢擴大,扯出一大把光線,就像來自外界的光線通過破裂的蛋殼降下。
    破碎的繁星化作漫天的流星降落,而在光紋擴大之後,無數的冒火的巨大刀刃從中光紋中探進來,伴隨著流星墜下,進一步撕裂了星空。
    眼前的畫麵活脫脫的滅世場景,讓人差點喘不過氣來。
    星空破碎的同時,巨孟也在破碎。作為一個規則下的造物,當身處的星空法界消散,它也就不再存在了。
    白晨從高空墜落,身上已沒有半點力氣,更談不上什麽求生想法。看著星空如畫卷撕裂,來自神族的無數冒火巨刃降下,終於是印證了他多日前的夢。
    他終於成為了那個擊碎法界的英雄,眾神也在法界撕裂的那一刻,如約而至了!
    流星與刀刃墜地,喚起了大地爆發地震。地震中,大幽山像是“翻滾”了起來,山上的岩石滾動下來,地麵龜裂開,尚存的服常樹隨之折斷,四處充斥著石頭滾動和服常樹嗚咽混雜成的聲音。
    廣袤的大幽山山脈此刻就像是擁有了生命一樣隨意伸展著自己的姿態,呈現在所有人眼裏的是如同波浪翻滾的層疊岩層。岩層逐漸升高,最終演變成背脊一樣的結構,與此同時其他的岩石不斷堆疊、堆砌成像是四肢、軀體和頭顱。
    無數岩石翻滾的過程中最終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岩石巨人。當他從大幽山中虛趴著時,幾乎將整座大幽山都變成自己的軀體。
    “亂臣豎子,豈有此理!”
    他的聲音古老而凶戾,又猶如驚雷,從石頭內部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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