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5章 拖出去,看他們運氣決定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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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西烈對著鐵甲衛士兵一揮手。士兵們立刻加入,鐵鍬翻飛,效率遠高於徒手。凍土、碎石、被燒焦的木炭碎屑、甚至混著暗紅血塊的泥土,都被一鍬鍬填入深坑,砸在巨木根部。
坑底很快被填平、隆起。流放者們跳上去,用腳,用撿來的木頭,瘋狂地踩踏、夯實!沉悶的撞擊聲如同沉重的心跳,回蕩在焦土之上。
李太醫、張太醫和陳太醫站在遠處,看著那片瘋狂的人群。張太醫枯瘦的手下意識地抬起,似乎想去遮掩腕骨上那個深青色的烙印,動作卻在半途停住。
他看著一個流放者婦人,正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扛起一塊沉重的石頭,步履蹣跚地走向巨木根部,要將它砸進夯土裏。婦人的臉上還帶著未幹的淚痕和煙灰,眼神卻如同燒紅的烙鐵。
張太醫的手緩緩放下。他轉過身,不再看那根巨木,而是走向空地邊緣那些痛苦呻吟的傷者。他走到一個腹部被彎刀劃開長長口子、腸子都隱約可見的流放者身邊。傷者臉色死灰,氣息微弱。
“按住他!”張太醫的聲音嘶啞而急促,是對旁邊一個手忙腳亂的學徒吼的。他枯瘦、布滿老人斑和凍瘡的手,毫不猶豫地伸向那猙獰的傷口,沾滿血汙的手指異常穩定地探入溫熱的腹腔,尋找斷裂的血管。
他的動作迅捷而精準,腕骨上那個青黑色的“罪”字烙印,在傷者暗紅的血液浸泡下,刺目依舊。
學徒驚恐地看著那深可見骨的傷口和張太醫沾滿鮮血的手,臉色煞白,胃裏一陣翻騰,幾乎要嘔吐出來。但他看著張太醫那雙專注得可怕的眼睛,咬著牙,死死按住了傷者因劇痛而抽搐的身體。
太陽掙紮著爬過中天,又被厚厚的鉛雲吞沒。寒風更勁,卷起地上未燃盡的灰燼和塵土。
萬福村村尾那片開闊的凍土地,此刻隻剩下戰後的狼藉。焦黑的痕跡、凝固的暗紅血泊、散落的斷箭和破碎的兵器、倒斃馬匹的屍體……空氣中濃重的血腥味混合著焦糊和排泄物的惡臭,令人窒息。
一隊沉默的黑色騎兵如同幽靈般出現在村口的地平線上。清一色的黑馬,清一色的黑甲,臉上覆蓋著猙獰的狼首麵甲。
耶律齊策馬行在隊伍最前方。他穿著深青色的草原王袍,外罩一件不起眼的黑色皮裘,臉上沒有覆蓋麵甲,輪廓分明的臉龐在寒風中如同刀削石刻,薄唇緊抿,深邃的眼眸如同結了冰的寒潭,倒映著眼前這片被蹂躪的焦土和尚未散盡的縷縷黑煙。
他沒有帶王旗,也沒有任何儀仗。隻有身後沉默如鐵的狼衛,如同他意誌的延伸。
隊伍在村口停下。耶律齊的目光緩緩掃過戰場遺留的慘烈痕跡,最終落在遠處空地邊緣那根突兀矗立的、沾滿汙穢的巨木上。他的眼神沒有絲毫波動,仿佛隻是掠過一片尋常的風景。
鳳西烈早已得到通報,全身披掛,按刀肅立在通往空地的路口。看到耶律齊的身影,他上前幾步,右拳重重捶在胸甲上:“見過可汗!”
耶律齊微微頷首,聲音低穩,聽不出情緒:“季村長何在?”
“季村長在安置傷員。”鳳西烈側身讓開道路,目光掃過耶律齊身後沉默的狼衛,“俘虜關押在前方空地。”
耶律齊沒再說話,策馬前行。沉重的馬蹄踏過凍硬的血泊和焦土,發出令人心悸的聲響。狼衛緊隨其後,如同一片移動的黑色陰影。
空地依舊混亂。傷者的呻吟和刺鼻的藥味彌漫。幸存的流放者們看到這群沉默而散發著無形壓迫感的黑甲騎士,如同受驚的鳥獸,紛紛向角落退縮,眼神中充滿了恐懼和警惕。
隻有少數幾個挖土挖得滿手血泡的漢子,停下動作,攥緊了手中的工具,死死盯著來人,眼神像刀子。
耶律齊的目光掠過一張張驚惶麻木或充滿敵意的臉,掠過地上痛苦掙紮的軀體,最終落在那片用破木板和石頭圍成的簡陋“牢籠”上。烏維和巴圖魯蜷縮在裏麵,像兩條被抽掉脊梁的癩皮狗。
烏維肩上的傷口已經發黑腫脹,散發著惡臭,他低垂著頭,發出粗重渾濁的喘息。巴圖魯則像傻了一樣,縮在烏維身後,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眼神渙散,嘴裏無意識地念叨著什麽。
耶律齊勒住馬,停在“牢籠”前數丈處。他居高臨下,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刺在那兩個狼狽不堪的兄弟身上。
整個空地瞬間死寂。連傷者的呻吟都似乎被這無形的壓力扼住了喉嚨。
“大哥…”巴圖魯渙散的眼神似乎被這目光刺得恢複了一絲清明,他猛地抬起頭,看到耶律齊那張冰冷的臉,如同看到了索命的閻羅,發出一聲淒厲的。
不似人聲的尖叫,手腳並用地向後縮,卻被烏維的身體擋住,隻能徒勞地扭動,“…不…不要殺我…大哥救我…救我啊…”
烏維艱難地抬起頭,渾濁充血的眼睛迎上耶律齊冰冷的視線。他臉上那道被火燎過的猙獰疤痕扭曲著,嘴唇翕動,似乎想說什麽,最終卻隻從喉嚨裏擠出幾個含混的血泡。
他眼中最後那點瘋狂的火焰,在耶律齊毫無波瀾的注視下,徹底熄滅,隻剩下死灰般的絕望和一種認命般的頹然。
他猛地低下頭,將額頭死死抵在冰冷肮髒的地麵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
耶律齊的目光在他們身上停留了幾息。那目光,沒有憤怒,沒有鄙夷,隻有一種俯瞰螻蟻般的漠然。仿佛在看兩件等待處理的、肮髒的垃圾。
他緩緩抬起右手。
身後的狼衛首領無聲地策馬上前半步。
耶律齊的手指向空地之外,那片被戰火蹂躪過的、連接著草原的廣袤凍土。
“拖出去。”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整個死寂的空地,每一個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凍土上。
“綁在木樁上。”
“讓草原的風,”
“和長生天的鷹,”
“決定他們什麽時候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