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山灣鄉黨委書記站起來，他是主家，總得說點什麽。
    “不成敬意，鄉政府機關食堂人多，大家吃不好，可這山裏也簡陋，劉局長隨便吃點黃米麵條，難得上一趟山，還是多看看風景。”
    民政局長劉世傑確實餓了，他嚐了一口黃米麵條。
    不一會山灣鄉後勤管理員魏生強，端著一碟糖蒜，一碟醃沙蔥，一碟水蘿卜，一碟野涼拌野苜蓿尖尖葉。
    端上餐桌。
    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人士做，後勤管理員魏生強本身就是伺候人的，於是嘴甜。
    大家開開胃。
    劉局長嚐嚐小菜，少吃點麵條。
    還有犛牛肉，工作嘛，要勞逸結合，劉局長辛苦了，一路走累了，水都喝不上。
    早有鄉長楊勝天吆喝著“奶茶好了嗎？吃犛牛肉的時候，奶茶給劉局長上端上來。”
    鄉長楊勝天級別比鄉黨委書記低一個檔次，為第二把手，不過他對下屬後勤管理員魏生強一點都不客氣。
    後勤管理員魏生情強是個退伍軍人，在部隊做的一手好菜，可惜生不逢時，農村泥腿子出身，退伍不分配工作，暫時在山灣鄉工作，還不是正式員工，所以工作格外賣力，已成為山灣鄉後勤管理員。
    劉世傑嚐了一小碗黃米麵條。
    這時，一盆子熱氣騰騰的犛牛肉上了桌，帳篷裏煙霧繚繞。
    後勤管理員魏生強揭開了帳篷，隻見他端著酒盅，走到了劉世傑的麵前。
    然後唱起了山歌
    胡麻花開花，藍茵茵，
    磨磨山下搭歌台，
    唱的長城蜿蜒去，
    唱的西河添光彩
    不信貴客不歸來。
    我敬局長一杯酒，給我們山灣鄉傳福音······
    管理員魏生強是一名臨時工，能幹到鄉後勤管理員必有特長。
    山灣鄉的山歌是一種即興吟唱的曲調，歌聲高亢激昂，說唱就唱，說訴就訴，形式自由活潑。
    民間有高手啊，劉世傑也知道山灣鄉的民俗，這杯酒不喝不行啊。
    曾經大老粗幹部，隻是到村民家喝了一碗水，做了一回炕，就把農村棘手工作做好了。
    而那些飽讀詩書的幹部，到村民家不吃不喝，而且還放下飯錢，農村工作是一塌糊塗。
    前者平易近人能體貼村民，後者傲慢，目中無人，村民評價幹部有一套標準，最不忍受的就是貧窮歧視。
    劉世傑端起了酒杯，一飲而盡。
    帳篷裏掌聲一片。
    尤其曹亞麗鼓掌。
    啪啪，啪啪……
    她使勁拍著手。
    曹亞麗也是農村出來的，這掌聲既是奉承劉世傑喝酒喝的好。
    也是拍給後勤管理員魏生強，他山歌唱的好。
    再來一個，曹亞麗興奮的叫著。
    帳篷裏就一個曹亞麗是女的，雌性荷爾蒙與雄性荷爾蒙相對撞，是動物最原始的興奮點。
    後勤管理員魏生強端著酒杯，走到了曹亞麗麵前引吭高歌。
    這位女士上山來。
    西山的哥哥看上了妹，
    西山的哥哥看上了妹，
    隻怕妹妹有了心上人
    牛肉好吃牛難放，
    幾時等我情娘妹妹來····？
    後勤管理員魏生強曲調悠揚綿長，幽婉清麗，如泣如訴，蕩人心腸。
    人家唱了歌，就得喝酒。
    六盅酒。
    鄉黨委書記楊林呼喊著。
    於是帳篷裏起哄，拍手，氣氛達到高潮。
    宣傳部的劉幹事自愧不如，他寫的材料是在電腦上拚湊的，他也是這帳篷裏麵的才子，不能落後，於是就大聲喊：“唱不上來就喝六盅酒，六盅酒。”
    聽山歌是有代價的，曹亞麗喝了三盅酒。
    她端起酒盅一飲而盡。
    豪爽，一滴酒都不漏在酒碟裏。
    臉紅撲撲，然後從後勤管理員魏生強接過了酒碟。
    大家知道曹亞麗沒有瓷器活，就不攬金剛鑽。
    她走到宣傳部劉幹事麵前，西河縣山歌有一種形式，曹亞麗留下三盅酒，走到客人麵前對歌。
    如果這個客人接不上山歌，此時一盅酒，變成一碟六杯酒，三杯酒就是十八盅酒，而且別人不能帶酒。
    曹亞麗不虧有個好嗓音，這個黑妹子天生就是一個歌唱家，隻不過生下來被爸爸丟棄，還是家裏的大黑狗撿拾在炕洞裏，喝了幾天狗奶，被奶奶救活，才有這個故事。
    曹亞麗聽到山歌，就聽到了鄉音，內心催生出曹亞麗，溫情浪漫的鄉愁。
    她也唱起了山歌，歌聲纏綿悠長····
    我送哥哥石頭坡，石頭坡上石頭多，
    石頭碰爛妹的腳，硬叫腳爛不舍哥。
    我送哥哥黃羊坡，黃羊坡上黃羊多，
    一隻黃羊兩隻角，妹妹一人怎過活。
    我送大哥十裏沙，十裏沙上種南瓜，
    種下的南瓜不搭架，我跟哥哥有緣分。
    我送大哥清水河，清水河邊兩隻鵝，
    公鵝前邊飛過河，母鵝這邊叫哥哥。
    哥哥哎·····
    這首山歌唱到哥哥哎，劉幹事必須引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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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幹事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
    民間俗曲，是一種鄉俗文化，從小熏陶。
    劉幹事結結巴巴掏出了筆記本。
    奧····喝酒，大家起哄，帳篷裏一片笑聲，劉幹事尷尬的，可謂是高手在民間，絕活出草莽。
    對歌也有一種規則，唱不出來山歌，也可以學驢叫，給大家逗個樂也行。
    幸虧劉幹事留一手，他有一首詩。
    這首詩，我念完，再喝酒。
    跌落在荒漠深處的藍
    胡麻花的的藍嚶嚶
    留給兒時的記憶
    便是媽媽跪在地上
    用鐮刀收割胡麻
    那一片蔚藍的下麵
    便是割下的胡麻茬
    紮滿媽媽血糊糊的手
    媽媽啊
    不在了
    胡麻花還在開·····
    劉幹事是考上大學的，也許胡麻花就是學費，這次的詩作，沒有瞎編。
    劉世傑聽上去，還是有些味道。他想起他的媽媽焦美英收割胡麻的影子。
    與青山堡車站給劉世雨送水煮雞是同一個媽媽。
    命運跟這位媽媽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就流傳下來一個故事。
    這個媽媽不是人。
    九天神女下凡塵。
    生的兒子都是賊。
    故事到此，連老太太也勃然大怒了。
    可詩人筆峰一轉寫下最後一句：偷來仙桃孝媽媽。
    可這位媽媽，二個兒子，劉世雨沒有站在她麵前超過五分鍾，劉世傑沒有喂過她一粒米。
    這個故事，居然傳到她的身上，這是一個劫，逃都逃不掉……
    這時候山灣鄉黨委書記楊林湊過來，劉局長，你看喇嘛村的那件扶貧款的事情？
    今天不談工作，談工作就是羞辱我。
    這麽好的山歌，楊書記你做事也有個底線，民政局在高城村發放了3萬斤胡麻種子，當地一畝地也沒有種。
    你說在喇嘛村，可喇嘛村村民的種子是種子公司買的。
    150萬扶貧款哪裏去了？
    市委吳書記，市長祁連雪過幾天要考察高城村胡麻種植脫貧項目，你去給市長，市委書記匯報吧。
    這件事情縣長何惠民知道，鄉黨委書記悄悄地對著劉世傑耳朵說。
    劉世傑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好，喝酒。
    劉幹事喝了三碟酒，十八盅酒，他已暈乎了。
    山灣鄉後勤管理員魏生強又接上了曹亞麗的山歌····
    西河縣，城西麵
    長城路過西河縣
    流傳的故事很婉轉
    妹子住在山下邊
    能繡花，會織緞
    哥哥提親說媒去
    妹兒心中有主見
    哥哥為人心底善
    二人發誓結百年···
    唱著山歌，民政局長劉世傑被山歌陶醉，他岔開話題“楊書記，高城村胡麻扶貧款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我和何縣長斟酌一下。”
    民政局長劉世傑也無奈。這種場合不能痛斥楊書記吧，都是同僚，不能撕破臉。
    哲學家赫拉克利特說：“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
    所謂的人生，就是一個人背上背包孤獨的出發，然後走向天堂，孤獨的單途旅行罷了。
    帳篷裏的人，人人都有音樂的情懷，後來山歌就變成了頌歌，山灣鄉黨委書記楊林也吼上了。
    車碾西河口，馬踏九碗泉
    掃蕩青羊口，攻破貧窮關。
    山灣鄉黨委書記楊林的小酒令，所謂的酒令，就是能押韻的說上幾句，把對白留給下一位，這是一種文雅的喝酒方式。
    最庸俗的就是猜拳 口令
    一心敬或者點狀元 。
    二是哥倆好 。
    三是三三元。
    四是四季發財。
    猜拳沒有五，不出五。
    六是六六連 。
    七是，巧七個 。
    八是八匹馬，八仙到。
    九是九長壽啊。
    然後就是大眾化的猜拳喝酒。
    西河縣隻要是個男人都會，從小學生偷偷比劃，到中學不良少年開始喝酒，學的就是這種陋習，這是西河縣一個必不可少的酒宴文化。
    西河縣大都喜歡喝酒時劃拳助興，那酒喝的才有味道。
    酒喝的迷糊，快要醉了，就眼花繚亂。
    耳朵失聰，看不清劃拳數字，聽不清聲音了。
    一邊爭吵，一邊叫喊；爭著爭著就吵起來了，像唱戲似的。
    我有個提議，我和劉局長劃幾拳。
    說曹操，曹操就到。
    山灣鄉黨書記楊林是主家，而民政局長劉世傑是貴賓。
    主家，當然就得招呼貴賓，這是西河酒宴的基本禮節。
    楊書記，我不甚酒量，我看就算了吧。
    我喝兩盅賠罪酒。
    長期的文化熏陶，劉局長也知道喝酒是一個必備的技能，也是人脈資源。
    可是西河縣民政局長劉世傑在農村長大，童年生活貧困，他吃不得大魚大肉，吃多了就腹瀉。
    醫生說是腸炎，要控製飲食，少吃油膩的食物。
    這給劉世傑工作帶來了大麻煩，劉世傑能寫出《貝弗裏奇報告》，引文還有化泥土為陶瓷，化礦石為金屬，化水為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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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恐怕以後仕途也是縣長，甚至是副市長……
    可惜人生就是通往天堂的單行道，是一場現場直播。
    劉世傑最怕陪領導，所謂的領導，你是科員，科長就是你的領導。
    你是科長，處長就是你領導。
    你是縣長，市長就是你領導。
    你是工人，班長就是你領導。
    你是家長，老婆就是你領導。
    你是局長，不怕老婆，情人就是你領導。
    劉世傑因為要喝酒，一喝酒就醉，一醉就吐，而且吐得是胃液。
    綠色的胃液，吐出來，嗓子裏的苦，好似吃了黃連。
    酒醉吐出來的苦和黃連的苦不一樣，那一口口吐胃液的滋味，如同胃被屠夫扒出來，比死都難受。
    這時黑烏鴉曹亞麗尖牙利齒，推波助瀾“劉局長，猜拳，這不是你個人，您代表我們民政局，不但有你，還有局長耀河副局長李耀河），科長書恒預算科賀書恒），他猜拳在民政局也是拳高八鬥。
    “不是有我們嗎？我不能喝也能給你帶幾杯酒。”
    會計曹亞麗嬌媚的呢喃軟語，帳篷裏的男人聽起來酥軟人心。
    酒壯慫人膽，錢糊賤人嘴。
    男人都有好奇心，他們要看看曹亞麗酒醉後的醜態。
    尤其副局長李耀河，巴不得局長劉世傑出醜，在酒場麵上壓壓局長劉世傑的強勢。他也是護駕有功。
    科長賀書恒，巴不得給局長劉世傑多帶幾杯酒，唯恐天下不亂。
    所以民政局長劉世傑又不得不應酬，於是劃拳。
    其實猜拳就是猜數字，倆人出指頭，加在一起，符合誰喊出的數字，誰就贏了，輸的人喝酒，贏的人不喝酒。
    這樣能顯出誰的拳好，誰的“本事”大。
    首先猜拳得把規則定下來。
    劉局長，一拳兩盅，六拳十二盅怎麽樣？
    劉世傑，有點心虛，他知道自己酒量不行，一拳一盅酒，六拳六盅酒。
    局長，劃拳。
    我替你喝。
    曹亞麗給局長劉世傑打氣，打算把劉世傑往黑路上指引。
    一個女流之輩都這樣，況且我還是一個局長，劉世傑在女人麵前反混了。
    一拳二盅酒，六拳十二盅酒。
    局長劉世傑口氣也大了。
    他不知道這是溫柔的陷阱。
    好一言為定，輸者喝酒。
    酒場上學問深奧，不亞於人類探索宇宙。
    一般同級猜拳，兩個猜拳者，輸者必喝，不喝等於認輸，不喝就是耍賴，嚴重者就是喝酒的酒德有問題。
    比自己大一級的領導，隻能輸，但是輸的不能慘烈，猜拳就是六拳分高下，一般就是二比四，最多隻能三比三平。
    上級喝兩盅酒，下級喝四盅酒。
    而對於一把手局長、副縣長級別）隻能輸，不能贏，最多就是一比五，下級喝五盅酒，局長、副縣長級別）喝一盅酒。
    至於縣長，書記級別，縣長，讓你喝酒你就喝，不讓你喝酒，你就不能喝。
    猜拳不能贏，贏了你高傲，輸了你窩囊，其猜拳深奧不亞於一本高等數學，李宗吾《厚黑學》過猶不及，就看你能不能活學活用。
    什麽樣地酒局，首先的看清你的身份，你得掂量自己，有沒有資格坐在酒局上，高調還得唱。
    但是官員的酒局，自然就完成了它的分層與分級，級別越大酒盅越小，越精致，酒的檔次越高。
    有時不一定，握有實權即便是級別不夠，也能喝高檔酒。
    如果你級別不夠，那就知趣一點，避開酒局，並且閉上你的臭嘴。
    不敢說的不說，不敢知道的不知道。
    今天的酒局，山灣鄉政府的副鄉長，副書記是沒有資格參加的，級別不夠，什麽級別喝什麽酒，已經定下了。
    今天的酒是高原戈壁酒，酒比五糧液檔次稍低一點。
    書記楊林是主家，首先出拳。
    在猜拳中，出拳也是一門深奧的學問。
    書記楊林先喊著“敬你一杯酒啊，高高升六）。”表示禮貌，謙讓有君子之風。
    而民政局長劉世傑是上級也得尊敬下級，他也喊著：“我敬你代表一），你高升代表六）
    兩人猜拳基本的禮節結束後，才開始較量。
    書記楊林首先出手“啪啪啪”就贏了三拳。
    而劉局長出手，卻輸了。
    輸者劉局長首先喝了兩盅酒，按照西河縣酒文化，別人不能代酒。
    會計曹亞麗，一雙大眼睛，紅暈臉上帶著嬌媚的笑，她端起酒盅，頭向後仰，端起酒盅一飲而盡，那個豪爽，可謂是巾幗不讓須眉，她喝了四盅酒。
    山灣鄉後勤管理員魏生強，故意把酒盅子盛的滿滿的，俗話說酒滿敬人，茶滿欺人，茶七、飯八、酒十分。
    曹亞麗又拿起兩盅酒一飲而盡，在綠色的帳篷裏，她左手拿著酒碟，右手緩緩捧起倒滿白酒的酒盅，輕盈起身仰頭飲盡，然後優雅的甩了一下頭，左手撫摸黑色的長發，右手輕輕地放下了酒杯。
    “局長，酒可以輸，人不能輸，再來。”
    曹亞麗說的這句話，呈現了一個女人隱忍柔弱下，隱藏的一種堅韌，她十四歲就出來闖江湖。
    所謂的江湖就是和人的交往，陰謀、算計、欺騙、誘惑、陷阱、交易……
    曹亞麗走過江湖，她在男人眼裏，也不過是一隻美麗的狐狸。
    男人所需要的就是全身毛色火紅，在陽光下，閃動著華麗光澤的皮毛。
    至於狐狸身段優美，四肢勻稱，軀體，隻能喂狗。
    哪一個男人把曹亞麗當做一個女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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