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離開後，樓知秋引溫柔坐到了院中的梨樹下。
    今兒天晴，院中正宜乘涼。
    “這麽晚了賀小督軍還親自上門，可是有什麽行動需要在下配合？”他神色平靜，桃花眼中一片認真，顯然真信了溫柔的鬼話。
    這下看她過來，也以為她是來談公事的。
    溫柔眼神一閃，順而言之。
    “先前回去秦公館時，我從秦督軍處聽說，樓班主師承燕峰？”
    “此事與杜家礦山一事有何關聯？”樓知秋斟酌著她問這話是何意，一邊頷首，倒是比之前溫柔沒跟他提起正事時要好說話得多。
    想當日她裝作好心送人，這人可是避之不及。
    如今知道她是“為了正事”，反倒能和她泰然處之。
    嘖，難搞。
    她是真的一句曖昧不清的話都不敢提，否則這人就跟殼子裏的蚌一樣，一下子又縮回去了。
    溫柔淡淡一笑：“與杜家一事無關，而是另一件事，樓班主肯背這口‘黑鍋’幫我打劫杜家的礦，既影響了今後娶妻，還得罪了杜家，是為大義，我自然也看得出來樓班主心胸不凡，所以便厚著臉皮，問問樓班主可否再幫我一個忙。”
    樓知秋眼波一動，目光緊鎖在她身上，深邃的眼眸中不知翻湧著些什麽。
    “若是為戰事，樓某定竭力而為。”
    “樓班主就不先問問，我要讓你做什麽？如果是什麽要命的事呢？”
    “能讓賀小督軍開口‘請’我幫忙的事，必然不簡單，我心中有數，倒是賀小督軍，為何信任在下會以誠相待？”
    溫柔輕笑一聲：“那樓班主為何信我不是信口胡謅，如果東西到手我翻臉不認人，不摻和戰事，獨善其身呢？”
    “我......”樓知秋一頓，與她對視良久，看著那雙含笑的眼睛，忽然有些不自在，他不著痕跡地挪開眼。
    見他啞然，溫柔也不難為他了。
    她道：“說正事吧，樓班主可有常看報？”
    後者頷首：“幾乎每日都有。”
    “那想必樓班主也時常能看到各地疫病的消息，過去基本都是大災過後接著出大疫——”
    槐國曆史上，曾有一年洪水後，死亡人數上百萬，便是洪水淹死了一成，剩下九成都是洪水過後因疫病而死。
    比如兩百年前，燕南地區饑荒，人口流動頻繁，加上大量難民聚集，導致大麵積爆發。
    旱災、蝗災、戰亂、饑荒等等，其後都可能隨之而來一場大型疫病爆發。
    因為時代特性，如今經濟薄弱，醫療資源也匱乏，加上衛生、文化差等等原因，傳染病相當猖狂，但也該是基本有跡可循才對。
    比如因為某種動物生活密集，比如因為天災，可近十年左右，疫病爆發的地圖有些古怪。
    白喉接著黑熱病，鼠疫接著傷寒，天花接著腦膜炎......一種剛過去，另一種接著爆發。
    而這時候，國內的抗生素是跟黃金一樣珍貴的，普通人根本用不上。
    這個年月，人命可以用不值錢來形容。
    棺材鋪日夜趕製都供不應求，家境貧寒的，隻能做一口薄薄的“火匣子”，更甚者便是一卷席子埋了了事。
    “樓班主且看。”溫柔蹲下身，從一旁撿了塊石頭，蹲在青石板前，一邊說，一邊畫出了一份疫病圖紙。
    當一個個地點被繪出，加上她報出來的年份......統共一算，短短十來年間，槐國境內大型疫病爆發居然高達六十幾次。
    在此之前，雖然槐國也有疫病爆發，但都沒有這樣的密集、嚴重，甚至幾乎都找不出源頭。
    越是看下去，樓知秋便越察覺到背脊處森然發涼，顯然，他也有了和溫柔差不多的猜想。
    如果猜想為真......
    溫柔剛抬頭，就對上了對方詢問的眼神。
    “聽聞燕峰曾有神偷之名，輕功卓然，想必樓班主也有不錯的輕功，是以——”
    “你想讓我替你查此事？”
    溫柔頷首，神色嚴肅：“不錯，有些時候，有輕功的人行動要方便得多。
    樓班主，此事非同小可，且不說如果被發現會出什麽問題，光如今各地時不時爆發的疫病，就是極凶險的。
    今日我新得了消息，蒼龍省起了鼠疫，此行往淮安去，必然要經過蒼龍省......
    樓班主......還是深思熟慮再做決定吧。
    當然，我也會準備好應急所需的抗生素，盡可能保證樓班主的安全。”
    其實她還是要和他一塊兒去，清水的事可以讓賀長榮先坐鎮。
    這麽危險的事，她怎麽可能讓他一個人去？
    她一個人去還差不多，畢竟她不是普通人，應對手段要多得多。
    之所以找他，隻是想找個借口和他相處，不能撩，那就釣。
    不然依照他這一世的性子，加上各種正事要忙，她什麽時候才能追到人啊？
    “......不必了。”樓知秋似乎隻思量了片刻，忽然牽了牽唇，笑容是這一世溫柔頭一次見到的真誠，而非那種禮貌浮於表麵的笑。
    “嗯？”溫柔像是有些怔愣。
    她眼睫輕顫，看他的眼神帶著明顯的複雜和歎息：“那......容後我空餘時會帶來一些武器和藥品，教你如何使用，等我回清水時，你也隨我走一趟，還有一些東西在清水我沒有帶來。”
    樓知秋頷首，不想下一瞬就聽見一句。
    “屆時我會與你同去淮安。”
    樓知秋一怔，詫異地看向溫柔，心忖她是不完全相信他？
    但......莫說不相信何必用他徒添麻煩，就算真不相信需要盯著，她這樣地位的人，居然願意自己去冒險，而不是第一反應指使手下？
    倒是少見。
    “如此不妥，賀小督軍還需坐鎮清水，盯緊了軍備，這樣去冒險，如果真出了問題，和我這樣的無名小卒可不同。”
    哪怕樓知秋不是常年處於軍中的人，也知曉她能拿出來這樣的武器藥品不容易，能折騰出這些東西，她本身的能力價值絕對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有她在，能夠避免很多爭端。
    這要是出去遇到什麽危險或是染了病，清水的局麵就不一定能穩住了。
    武器藥品技術，哪怕她活著都肯定少不了人去打主意，何況是她沒了，清水少了隻頭狼？
    “所以，有勞樓班主護我。”
    樓知秋一哽：“......”
    她是把他當孫悟空了？
    “賀小督軍是在和在下開玩笑吧？”
    “我像是在開玩笑嗎？”
    樓知秋：“此事也不是必須賀小督軍前去，如果賀小督軍不信任我，大可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