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閨秀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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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玦之事塵埃落定,後堂的喧囂散去,公廨裏一片沉靜。
    張經緯並未放鬆,反而更深地陷入椅中,眉頭緊鎖,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啃咬著指甲,幾乎要滲出血絲。他的思緒如同亂麻,在高陽樓那場混亂中反複穿梭。
    沈掌櫃那張始終掛著圓滑笑容的臉,在腦海中揮之不去。他明知石錦程和周玦在包廂內服食五石散,卻未加阻攔,甚至連一句隱晦的提醒都沒有……這絕非一個精明掌櫃的疏忽!更像是……一種刻意的縱容?
    他為何要這麽做?
    張經緯低聲自語,指尖在案幾上劃出無形的痕跡。
    是想借我之手,除掉石錦程?
    還是故意讓我樹敵?
    種種念頭讓他背脊微微發涼。
    “大人!”楊昭風風火火地闖入,打破了書房的沉寂。他袖口沾染了些許墨跡,臉上卻帶著一絲淩厲的快意,“石錦程畫押了!供認不諱,連帶著他石家藥師製散的丹房、藥坊都吐了出來!”
    “嗯。”張經緯從沉思中驚醒,應了一聲,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楊昭的手段,他見識到了。
    “還要過堂嗎?”楊昭問道,語氣中帶著請示。
    “不必了。”張經緯擺擺手,神色有些疲憊,“和周玦一樣處理。推出儀門,當眾鞭笞二十。石家那邊……你親自帶人,拿著供狀和令牌,按圖索驥,查封相關產業,抓捕涉案人員,動作要快!”
    “是!下官明白!”楊昭眼中精光一閃,抱拳領命,轉身便走,雷厲風行。
    張經緯轉向侍立在一旁的錢明:“錢明,去把二狗叫來。”
    “是,少爺。”錢明應聲快步離去。
    不多時,王二狗便出現在門口,他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躬身道:“少爺,您找我?”
    張經緯目光銳利地看向他:“你的人在高陽樓盯了兩天,沈掌櫃那邊,可有收獲?”
    王二狗無奈地撓了撓頭,歎氣道:“少爺,那姓沈的老狐狸,滑不溜手!樓裏規矩大得很,夥計口風緊得像老蚌,半點有用的東西都撬不出來。我們的人混在食客裏,眼睛都快瞪瞎了,也沒發現什麽異常。簡直…密不透風!”
    “密不透風?”張經緯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這天下,哪有不透風的牆?不過是代價大小罷了。”他屈指敲了敲桌麵,“你回去,找六叔支兩百貫錢。記住,要散錢銅錢),不要銀票。用這些錢,去找那些跑堂的、打雜的、後廚幫工的…尤其是那些家裏有難處,或是好賭好酒的。但凡能提供沈掌櫃或者高陽樓不尋常的消息,一條有用的便給賞錢!”
    王二狗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張經緯的意思:“是!少爺!”他轉身欲走。
    “等等。”張經緯叫住他,目光落在他略顯煩躁的臉上,“你今天沒去巡街?還蓬頭垢麵的。”
    王二狗聞言,臉上煩躁更甚,啐了一口:“嗨!別提了!還不是班房裏關著的那塊石頭。那小子,打進來就沒消停過!嚎喪似的罵了一宿,吵得兄弟們腦仁疼!嗓子都啞了還不歇著,跟個活驢似的,又踢又撞!要不是您交代過不準動粗,我真想……”
    張經緯揉了揉太陽穴,顯然也被這消息煩到了:“好了,知道了。把他從班房提出來,扔進大牢最深的水房,不準給他一粒米,一滴水。更不準他合眼睡覺!但記住……”他加重語氣,“不準濫用私刑。讓獄卒輪班,就坐在柵欄外盯著他!隻要他眼皮一耷拉,就給我弄醒!用鑼敲、用冷水潑、用最難聽的話罵都行,就是不準打!熬他兩天兩夜,讓他可以好好跟我講話。”
    王二狗咽了咽口水,應道:“明白了。”
    晚上。
    縣令居所的書房窗欞上,映著張經緯伏案的身影。然而,這夜的寧靜卻頻頻被院中的動靜打斷——壓抑的爭執聲、畫卷展開的窸窣聲、還有張六刻意壓低的、帶著某種固執的說話聲。
    終於,在第三次被打斷思緒後,張經緯皺著眉放下筆,起身推開房門。
    隻見梁大海苦著臉,懷裏抱著厚厚一摞卷軸,像個人形畫架。而張六則佝僂著背,就著一盞被風吹得搖曳的燈籠,極其認真地展開一幅畫卷,湊近了仔細端詳,手指還在畫中女子的眉眼間虛點著,口中念念有詞:“這個…顴骨略高,怕是福薄了些…這個眉眼倒是清秀,隻是家世……”
    “六叔。”張經緯的聲音帶著一絲無奈和被打擾的疲憊,“這大晚上的,您跟大海在忙活什麽呢?叮叮當當的。”
    張六聞聲,手一抖,畫卷差點掉地上。他連忙穩住,臉上擠出一個不太自然的笑容,帶著點邀功似的討好:“少爺,您還沒歇息啊?老奴…老奴這兩天拜訪了城裏幾家最有名望的官媒,想著…想著府上該添些新人了。這不,她們今日就把城中幾位適齡、門第也尚可的閨秀畫像送來了。”
    張經緯的目光掃過那一大摞畫卷,眉頭瞬間擰成了疙瘩,聲音也沉了下來:“嘖!六叔,您這是在做什麽?靈妹還在病中,您弄這些來,若讓她看見,心裏該多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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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六卻像是早有準備,挺了挺佝僂的背,聲音也大了些,帶著點委屈和理直氣壯:“少爺您可冤枉老奴了!少夫人不點頭我怎好自作主張!”
    張經緯聞言,心頭猛地一沉,一股複雜的情緒湧了上來——是驚訝,是心疼,更有一絲對皇甫靈強作大度背後那份酸楚的感同身受。
    難怪……難怪昨天那麽反常,言語間也總帶著揮之不去的憂慮和自我貶低。
    張經緯歎了口氣,說道:“六叔,你……哎喲!這事兒到此為止!以後不準再提!這些畫,都給我拿走!立刻!”
    張六臉上的皺紋更深了,他非但沒退縮,反而上前一步,帶著老仆特有的、近乎固執的忠誠和焦慮:“少爺!您聽老奴一句勸!少夫人出身名門,是世間頂頂好的女子,老奴也打心眼裏敬重她!可是……可是張家的香火不能斷啊!張家就您這一根獨苗!這開枝散葉的大事,您不能……不能由著性子來啊!”他說得情真意切,甚至帶上了哭腔。
    “六叔!”張經緯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少有的嚴厲,“我還不到二十歲!這事兒急什麽?您有這操心的功夫,不如先想想您自己的親兒子!他年歲也不小了吧?再不濟,”他目光轉向一旁抱著畫卷、努力縮小存在感的梁大海,沒好氣地說,“您看看您這幹兒子!大海不也老大不小了?您怎麽不先替他張羅張羅?”
    梁大海本來正縮著脖子裝鵪鶉,一聽提到自己,又牽扯到“幹兒子”這身份,頓時覺得是個轉移矛盾的好機會。他咧開嘴,半是解圍半是打趣地插話道:“就是嘛!幹爹!您這也太偏心眼兒了!整得好像少爺才是您親兒子一樣。”他本意是想緩和氣氛,開個玩笑。
    然而,他話音剛落,一聲清脆響亮的耳光聲就猛地炸響在寂靜的庭院裏!
    “啪!”
    張六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轉身,枯瘦的手掌帶著淩厲的風聲,狠狠扇在了梁大海的臉上!力道之大,讓梁大海懷裏的畫卷都“嘩啦”掉了一地。
    “混賬東西!”張六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梁大海的手指都在哆嗦,臉色鐵青,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變得尖利嘶啞,“胡說八道!滿嘴噴糞!老爺、夫人的名聲清譽,也是你這混小子能拿來造謠生事的?!少爺是你能編排的嗎?!我看你是皮癢了欠收拾!”
    梁大海被打懵了,半邊臉火辣辣地疼,他捂著臉,又驚又怒又委屈,看著暴怒如獅的張六,一時竟說不出話來。過了好幾秒,他才甕聲甕氣地、帶著點不服氣和委屈地嘟囔道:“幹爹……您下手也太狠了……我、我就是開個玩笑嘛……” 他看著散落一地的畫卷,再看看暴怒的張六和臉色陰沉的張經緯,終於意識到自己闖了大禍,縮了縮脖子,不敢再吭聲了。
    張經緯看著眼前這一幕鬧劇,心中五味雜陳,疲憊感更深了。他深深吸了一口夜間的寒氣,對張六沉聲道:“六叔,把這些畫都收起來,送回媒人那裏去。以後,莫要再自作主張了。” 他又看了一眼捂著臉、委屈巴巴的梁大海,終究沒再說什麽,轉身重重地關上了書房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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