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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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太後剛剛消解幾分的鬱氣,此時又冒了出來。
本以為他剛才一時衝動才出言頂撞。
沒想到他確實有幾分執拗。
西北一去六年,或許她真的不太了解這個兒子了。
“你這般不肯接納旁人,倒是讓哀家對那些流言不得不信。”
司馬瞻聽了這話,沒有說什麽。
“也罷,哀家先同你皇兄商量一下,請他兩道旨意,一則讓他給你賜婚,二則將太常卿調到州郡去做個閑官罷了。”
司馬瞻驀地抬頭。
“母後一定要逼兒臣?”
庾太後雙眸微睜,怒意似乎比方才更盛了一些。
她拍了拍胡床把手,氣得豁然起身。
“哀家竟不知道,身為母親替兒子尋個門當戶對的姻親,在你口中卻成了逼迫?”
卻沒有預料到司馬瞻聽了這話,竟然冷笑了一聲。
是她從未見到過的冷笑。
“兒臣自小被逼迫到現在,母後竟然說得好像不知情。”
庾太後在他身側徘徊兩步:
“你……你倒說說,哀家如何逼你了?”
司馬瞻揉了揉跪得酸痛的雙膝,抬頭仰視著庾太後。
冷笑也轉成了苦笑。
“真要說的話,那就太多了。”
庾太後重新坐下來,她將手撫在胸前順了順,待平息後才回他:
“那也不妨說來。”
“母後想必知道,大晉儲君向來立長不立幼,兒臣雖然隻比皇兄小兩年多,但也知道人臣本分。自兒臣會說話起,從來稱呼皇兄為太子殿下,事事以下臣的禮節約束自己。”
“可即便兒臣恪守本分,父皇和母後仍對兒臣頗多戒備。”
庾太後深深蹙眉,仿佛有些不可置信。
“你到底在說什麽?你和你皇兄皆是我親生,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去戍邊之前,先帝和哀家何曾虧待過你?”
司馬瞻仿佛沒有聽到她這番話,仍舊自顧自說下去。
“母後應當沒忘吧,兒臣長到二十幾歲,至今還沒有去過合祭。”
庾太後轉過臉去撥香:“同合祭有什麽牽扯?”
司馬瞻跪過去,麵朝著她。
“建康的尋常世家,但凡承奉宗廟的場合,隻要求嫡子在場,庶子是沒有這個體麵的,父皇為彰顯皇室上下和睦,允許太妃們所出的四皇子和八皇子同去合祭,卻唯獨將兒臣排除在外,這到底是何道理?這樣看來,兒臣仿佛還不及庶子。”
庾太後方要開口,司馬瞻沒給她機會。
“這些年無論是殷祭還是合祭,母後總是想盡辦法不讓兒臣現身,幼時你命人給兒臣喂藥,讓兒臣昏睡上兩日,再幾年兒臣年歲漸長,要麽是太傅突然要考較詩文,要麽是將軍要考較騎射……”
“兒臣縱使再不及皇兄聰慧,也能猜到父皇和母後的用心。”
“大晉是禮儀之邦,承奉宗廟者方可繼承大統,而一個連合祭都從未去過的皇子,可見不受皇家重視,又如何會有臣工瞧得上呢?既瞧不上,日後就不會同兒臣結黨,更不會生出兄弟鬩牆的禍事來。”
“母後,你告訴兒臣,這些都是兒臣想錯了,是兒臣冤枉你和父皇了。”
庾太後正了正臉色,伸手要將他扶起來。
司馬瞻不著痕跡地避了過去。
庾太後叫他這個舉動弄得泛出淚光。
她背過身去,偷偷揩了眼淚。
“你說得沒錯,可是當年門閥勢大,君權不振,你父皇沒辦法,要振作君威,隻能從太子幼時就替他撐權,也隻能犧牲一些臣子,甚至皇子的體麵。”
司馬瞻垂下頭去。
“是這樣嗎?”
“那為何兒臣數次同皇兄一起請安,你們隻抱皇兄,最多看兒臣一眼,賞個笑臉。母後可記得,你曾親口當著臣工的麵說,二皇子人前木訥不言,人後閉門不交,想必日後難堪大用。”
“母後為何不直接說兒臣是個癡兒呢?”
“兒臣自幼卑微,全是托了雙親的福。”
庾太後剛擦幹的眼淚,一時忍不住又簌簌掉了下來。
她以為次子年幼,未必能記得這些。
不想他非但記得清楚,還想得清楚。
“當年朝綱不穩,並非是你父皇防備你,隻是防備日後有臣子利用你的身份起事,父皇和母後也是想保護你,隻是……這確實是母後的不是,你先起來……”
司馬瞻不肯起身。
“保護兒臣指的是將兒臣送去西北勁敵的虎口嗎?”
“兒臣無以致用時,就一味彈壓,兒臣學有所成時,就一味利用。”
“別說了……”
“生在皇室,享了榮華富貴,兒臣自然懂得要報效朝廷的道理,雁門關兒臣去得,死在邊關也使得,隻是兒臣隻想求個姻親自由,母後為何不肯?”
庾太後按了按臉上的淚痕,盡力平複了心緒。
“這是兩回事,母後催你成婚,隻是覺得是時候了,決計沒有旁的打算。”
司馬瞻似乎對這個說法有些厭倦了。
“那母後還是死心吧,賜婚和調任這兩道旨意,皇兄一道也不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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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太後不悅:“你又如何知道?”
司馬瞻自然不會告訴她皇兄的心思。
林美人死了之後,母後也隻知她是被皇後利用,給皇兄下魅藥爭寵而獲罪。
至於皇兄究竟是因何做下的荒唐事,想必連他身邊的婁中貴也不知。
這事原本就隱晦曲折,如何能讓人猜得出來。
除了始作俑者的張皇後。
因而皇兄馬上就將她禁了足,她在後宮的耳目見此情狀,自然也不敢聲張。
否則真的傳到母後耳中,早已不是現在這般風平浪靜了。
“兒臣沒別的意思,隻是告知母後,皇兄不會將忠臣隨意處置。”
司馬瞻不擔心調任的事,皇兄肯定不會同意的。
母後若是跟他鬧,就讓他自己頭疼去。
隻是賜婚,他卻沒有十足的自信。
萬一皇兄為了朝綱,真的將王梓許給他怎麽辦。
庾太後似乎也猜到他心中所想。
開口便捏住了他的七寸。
“那便賜婚與你,這個哀家還是有把握的。”
“母後不妨試試。”
庾太後柳眉倒豎:“你還敢抗旨不成?”
“皇兄若是罔顧兄弟情義,兒臣何須顧忌聖旨?”
“誰給你的膽子?”
司馬瞻笑笑:“區區六十萬西北軍。”
庾太後聞言一驚,見他神色不像是說笑。
忽然覺得身上生出些寒意,將捧爐又擱在心口捂了捂。
“你可知這話要是傳出去,就是死罪。”
司馬瞻不答反問:
“母後也畏懼皇權吧?哪怕你方才跟兒臣認了錯,下一句還是要用皇權逼迫兒臣。權力確實是個好東西,兒臣之前瞧不上,如今倒覺得可貴了。”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就是母後想的意思。”
“混賬!”
庾太後怒極之下,將手中的銅製捧爐砸了過去。
司馬瞻沒躲,讓那物件實打實地在他頭上鑿了一個窟窿。
粘稠的鮮血順著額頭流下來,糊住了他的眼。
“再說一遍,你敢造你皇兄的反?”
司馬瞻帶著滿臉血色,清清楚楚地擠出幾個字:
“不是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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