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四知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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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禾也不著急,她坐在石贇送來的交椅上,一手搖著扇子,好整以暇地等楊曄回話。
    楊曄麵上沒有畏色,仍是謙恭有禮。
    “大人有所不知,下官這次來河間,需查驗倉廩庫藏、田宅賦調,順便也知悉漕運倉儲和均輸平準之事。”
    這話是暗示易禾,租調賦稅以前確實歸大司農管,但現在基本已經移交給度支一曹。
    大司農其權極盛的時候早就成為過去了。
    他以為隔行如隔山,易禾想必不了解現在度支的職司。
    是覺得這番應對沒有任何錯漏。
    易禾輕輕點了個頭,十分配合地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
    “原來如此。”
    “可能楊大人有所不知,你下榻的客棧正好跟本官同在一處,這兩日本官倒是未曾發覺大人外出,想必這倉廩庫藏,田宅賦調的差事,在客房裏也做得?”
    楊曄聞言微微色變。
    他們宿在一家客棧,怎麽會這麽巧?
    殊不知在他身後的兩位地方官也吃了一驚。
    這太常卿低調省親,他們之前並不知道他來河間。
    更不用說住在哪裏了。
    兩人隻管垂著頭不說話,反正天塌下來還有上官頂著。
    楊曄無法,隻能硬著頭皮全和這個局勢。
    “回大人,河間縣政通人和,庶務完善,下官隻看了錢糧收支和賦稅簿籍,便知此間無礙。”
    易禾心裏暗罵,巧言令色。
    “也罷。”
    她起身朝後一攤手,石贇忙從袖中拿出早已備好的聖旨來。
    她執著卷軸走到楊曄麵前:
    “本官離京前,陛下曾與本官下了一道旨意,大人不妨看看。”
    對麵幾人見到聖旨,都躬身拜了下來。
    楊曄跪地抬手,剛要把聖旨接過去。
    易禾忽然又將聖旨往回一撤,笑問道:
    “對了,楊大人出行千裏,想必也是奉了聖旨吧?”
    度支一曹但凡跨州郡公幹,即便沒有聖旨授權,也要有符節或者行文。
    易禾之所以這麽問,就是刺探他敢不敢假傳聖旨。
    楊曄聽得這句,頓時麵露驚色。
    行文他倒有,畢竟做戲還須周全,可他的行文隻是尚書台下的。
    而符節必須是朝廷頒授才行,他如何能有。
    可太常卿就不一樣。
    朝中無人不知,自打陛下登基起,他就是陛下最為信重的臣工。
    他手裏的聖旨,也極有可能是陛下命其督察冀州一帶農桑稼檣和賦稅簿籍的旨意。
    今日和太常卿撞上,無異於自投羅網。
    易禾知其心虛,便朝楊曄走近兩步:
    “楊大人,借一步說話。”
    楊曄隨她往旁側移了幾丈,避開眾人耳目。
    “楊大人,你身為度支侍郎,上頭還有度支尚書,再上頭還有尚書台長官,本官知道你的難處。”
    楊曄聽到這兒,已經明白了易禾的意思。
    這是特意尋了個台階給他。
    雖然他確實是被迫行事,但世上沒有白遞的台階,他還不知道易禾想換什麽呢。
    “大人有話不妨直說。”
    易禾直截了當:
    “你知本官疑你,所以這十幾輛租調你定會運往太倉充公。既充了公,就無人敢狀告你貪墨,對是不對?”
    楊曄回之一笑:“大人英明,如今朝堂什麽情勢無須下官贅言,隻要下官今日能脫身,日後大人回京再議貪墨一事,那矛頭就不在下官一人身上了。”
    易禾實在笑不出來。
    她方才怕楊曄不聰明,現在又發覺他太過聰明。
    他的言外之意,是讓自己有本事去殿上跟謝相叫板。
    尚書台是謝相說了算,拿不到確鑿的證據,她沒辦法檢舉一品大員。
    楊曄打得也正是這個主意。
    大不了這些錢糧不要了,隻要她拿不住實證就可。
    既然話說到這份上,再藏著也沒意思:
    “那你想錯了,即便本官沒有實證,今日之事一旦傳到謝相耳中,你也沒命活了。”
    “所以呢?大人能保下官一命?”
    易禾笑笑:“能不能在你,不在本官。”
    “謝相的手再長,也不可能派人來河間取你的命。”
    楊曄沉默了一會兒,仿佛下了決心:“如此,都聽大人的。”
    易禾點了個頭,隨意大聲命驛丞:“左右退儀,與本官立擒賊臣。”
    那些捧著儀仗的驛丞麵麵相覷。
    他們隻是奉命來列儀的,怎麽還要拿人?
    於是都把眼光投向馮縣令。
    馮縣令又一次傻眼。
    方才見他兩人嘀咕半天,以為已經談妥了,怎麽卻要大動幹戈。
    “齊大人,這……”
    齊皓連退兩步:“看本官作甚,這些人都是歸你管的。”
    楊曄不發一言,隻束手站在原地。
    易禾懶得再跟馮縣令磨工夫,於是吩咐石贇:
    “命州兵前來。”
    這回輪到齊皓為難,因為州兵歸他管。
    隻不過他還沒反應過來,巷子裏就竄出三五十個兵士。
    眨眼就將楊曄圍了個嚴嚴實實。
    齊皓走到冀州都尉麵前:“你是何時到河間的?本官怎麽不知道?”
    都尉道:“昨天半夜,屬下過後再跟大人陳情。”
    易禾又命:“將人帶到河間大獄嚴加看守,若逃了殘了死了,誰都脫不了幹係。”
    事已至此,兩位地方官也沒辦法,隻好眼睜睜看著楊曄被綁。
    州兵們將人綁完,正要塞進車裏。
    易禾又走到車前:“暫時委屈楊大人在河間吃些苦頭了。”
    楊曄不以為意:“下官還有一事不明,大人向來嫉惡如仇,就不擔心本官早已身負要案,不配活命?”
    易禾笑笑:“不,你是第一回替謝相做事。”
    “大人如何知道?”
    “因為本官之前有個屬下名喚白青,後來被陛下差到了度支一曹。”
    楊曄恍然,到底忘了白青這號人物,他可是陛下安插在度支的眼線。
    也就是說,他初次替謝相運送租調這件事,陛下日後也能知道。
    楊曄被綁著沒法揖禮,隻能使勁點頭:“多謝大人信任。”
    易禾衝他抱了抱袖:“本官相信,你會對得起府上門額那塊四知傳家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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