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充軍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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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撰進門的時候,易禾正跟幾個族人在中堂飲茶。
彼此互相見過,氣氛比之前倒是緩和了許多。
易重自恃是世家子弟,對馮撰這種商賈出身的人素來沒什麽禮節講的。
見客人進門,也隻是略微欠了欠身子,連迎人的步子都沒邁出去。
易禾偏頭看了易重一眼,旁的沒說,隻對著馮撰問:“前幾個月,殿下讓你帶回來的那些布帛菽粟可有妥善安置?”
馮撰起身回話:“大人放心,都存在小人的莊子上,倉庾時常通風,也會命人晾曬,現在不蠹不腐,儲存完好。”
他說話的當口,易重的眼神來回在他二人臉上逡巡。
似乎是等著後話。
易禾微微點頭:“甚好,既然這些糧帛最初就是托付於你,如今本官也不再假手他人了。”
馮撰躬身應道:“大人盡可吩咐。”
易禾嚴肅了神色,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本官入冀州後,雖見街巷繁華,買賣和順,但也察覺有不少流民現於市井,衣不蔽體食不果腹。
所以我想將這些錢糧布帛,取出半數來施給流民。
至於細則,等你去尋幾個明白人一起合計起來,如何布告如何發放,務必要讓它們物盡其用。”
“這……”
馮撰一聽這話,心裏有些忐忑。
“大人,不是小人推脫,這等要事,還是要稟明太守大人,讓衙門來指派更方便些。”
易禾臉上露出一絲譏笑:“他說話就要進去了,指派不了誰。”
馮撰沒聽明白:“這麽說,齊大人要高升了?”
易禾忍住笑:“要下獄了。”
馮撰驚得張了張嘴,訝異之餘,也知道不宜再問下去。
“這些糧帛乃是本官的私產,想施給誰無需官府同意,隻不過你提醒的也對,本官確實該知會衙門一聲,免得行事時橫生枝節。這個也簡單,明日本官派人跑一趟便是。”
說罷她著意看了易重一眼,發覺對方不甚在意的樣子。
於是又催促道:“馮家主,你覺得呢?”
話說到這份上,馮撰知道再拒絕就是不識好歹了。
布施流民,扶危濟困,怎麽看都是一件結培功德的事。
易禾完全可以自己出麵操持,再借由此事在鄉民中間修個好官聲。
待回到建康以後,順理成章地跟陛下奏陳請賞。
如此可得個兩全其美。
隻是現在他聽易禾的意思,倒是沒想過邀這個功。
反而要用來抬舉自己。
俗話說拒人千裏,終為孤鴻。
他若直接拒絕,怕是有些矯作拿喬之嫌。
想到這兒,馮撰悄悄掀起眼皮看了遭其他人的神色。
他不得不在意易家人的態度。
或許易禾可以淡泊名利不求顯揚,但他的族人未必也這麽想。
雖說拿別人的東西去施恩,隻是件借花獻佛的事,但隻要參與其中,怎麽都能落個良善之名。
再不濟,那些流民總要道一聲“辛苦、多謝。”
誰不樂意應承這種惠而不費的差事呢。
可易禾卻當著眾位族親的麵,將此事交托在自己身上。
若是易家人因此不悅,那他怎麽好一口應下?
“大人……”
易重此時笑著插了一句。
“馮家主君多年行商持籌握算,這種事交給他必不會出錯。”
“對,主君所言極是。”
屋內的其他幾位族親紛紛點頭附和。
“是,本官也是這麽想的。”
易禾複了一句,語氣聽不出喜怒。
……
“那……餘下的一半呢?”
易重猶疑片刻,還是問出了這句。
易禾聽了,心中犯起一絲苦澀。
她之前還存了一點幻想,或許這些族親隻是擔心這些東西被外人覬覦,所以才想盡辦法要歸攏一些到自己手上。
算是貪圖小利,卻也是人之常情。
有能借勢的親戚,誰願意白白錯過呢。
可他們到底是世家門庭百年傳承,多少要有些憐貧恤苦的風骨。
類似這種扶危濟困的事,他們應該當仁不讓才對。
如今看來,易禾覺得自己高估了這些人。
這種除了賺些虛無名聲,其餘都是勞心勞力的差事,他們根本不樂意做。
甚至擔心自己找上他們,趕緊搡給馮撰。
他們唯一關心的,就是剩下的一半錢糧,會如何處置。
好啊。
可真是家學淵源世代書香。
難怪易家的後輩們不成器,有這樣的家主長輩,怎麽能學出好樣。
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易禾徹底死心,她極快收斂了思緒,望著馮撰又說:
“如今天下情勢,燕王在北地自立為帝,且頻繁與趙、秦開戰,所圖無非是冀州和它附近這塊地盤。
若有朝一日周國混戰,冀州定會陷入其中。”
說到此處,她故意頓了頓。
“家主,你覺得呢?”
這聲家主喊的是易重,是個客套又疏遠的叫法。
易重不明就裏,以為她接下來要說亂世之下,還需給自己留些安身立命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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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頻頻點頭:“大人所言極是。”
“是啊……”
易禾又將話續下去:“一旦大興戰事,首當其衝的就是大營裏的將士們。”
“所以本官決定,將餘下的所有錢糧,都充作軍餉。”
馮撰看到這兒,自然也明白了易禾的用意。
於是他起身長施一禮:“大人寬仁厚德,朝廷之幸。”
“不是……”
易重和幾個族人也坐不住。
“大人,真的要將餘下所有都充作軍餉?”
易禾回之一笑:“事涉軍務,豈可兒戲?”
“可是……”
“家主有話不妨直說?”
易重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操之過急了。
他穩了穩心神,換了個語氣。
“大人方才也說了,如今身處亂世,冀州又是兵家必爭之地,若一旦外族入侵……咱們也難逃一劫。”
易禾點頭:“這話不假,畢竟刀槍無眼,敵人來了可不管什麽士族庶族。”
“所以,大人在建康若是無虞,也該記掛著冀州安危。”
易禾裝作聽不懂:“家主這話是何意?”
易重笑得更虛:“我的意思是,軍餉可充,但是大人是不是也該為族人做些打算?”
“哦……”
“本官懂了。”
“可惜你說晚了一步,我方才當著外人的麵已經誇下了海口,總不能朝令夕改。既這麽,待本官日後再得賞賜,一定記著族親們的一份。”
易重如何能信這話。
這麽多年就從沒見她得過什麽大宗賞賜。
他在袖中搓了搓手,仍是麵上堆笑:
“今年大人的兩個侄子就要大婚,女方都是世家身的官家女郎,總不能把婚事辦得太過儉省,也要顧及大人的體麵嘛。”
“再者,若是街坊四鄰知曉此事,難免會詬病大人雖有家國大義,卻忘了造福鄉裏蔭庇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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