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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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鎮北王府很吵,卻又格外安靜。
    就仿佛佳人舞動霓裳,時而迎合鼓點,時而靜怡悠長。
    當,吵鬧與安靜都和一事相連,都與一人相關,那無論是否吵鬧都意味著某件事還未落下帷幕。
    而,這件事的矛盾點卻又偏在“辜負”上,辜負中亦有懺悔和不忍直視。
    沈安若見過齊麟殺人,可每次她都能替齊麟找到合適的理由和說辭。
    ——理由和說辭很重要,可以使人心安理得,也可以讓人選擇寬恕。
    可這一次齊麟卻觸碰到了沈安若的底線,一旦被無視底線定也會含恨在心。
    是的,她恨齊麟,甚至覺得齊麟和魔鬼無異。
    ——一個可以隨意殺人,且能做到臉不紅心不跳的人,應也無藥可救。
    ——她實在想不明白齊麟為何要殺黃壽,事實上黃壽也沒錯,薄禮是她主動送上的,同乘一車也是她主動邀約的,假如黃壽有錯,那她也錯得離譜。
    ——可她又有什麽錯呢?想和當今聖上身側的內侍宦官搞好關係,還不是為了齊麟嗎?否則,她一個女眷又要這內宮關係何用?
    她已不止一次向齊麟發出質問,起初的質問也漸漸成了問責,怎奈齊麟就是不言,傻坐呆神就好似是個孩子般在聽著父母數落。
    然,齊麟又絕不是孩子,若是孩子早就棍棒加身、屁股開花了。
    既不是孩子,卻又行事如孩子,這不就有些敷衍,大有想要暴風雨快點過去的意味了嗎?
    這次沈安若還真不打算慣著齊麟,私自殺黃壽這事還真就過不去了。
    “齊麟,你別以為不說話這事就能過去,你若不給我一個值得信服的理由就別指望我能原諒你!”
    “從北疆出發的那一刻你就有些不對勁,平日裏嘰嘰喳喳就你話最多,可啟程時你非但不言不語,還撇下我,先行回了景都,你就那麽放心我和一個內宮宦官同乘一車嗎?”
    “我真不知道你是在給誰甩臉子,倘若你不喜黃壽,大可直接告訴我,我也願離其遠些。可你怪好,一聲不吭,獨自帶著妖?縱馬而去,不與我同路就不同路唄,反正還有六大女將守著我...但你為何又要在鎮北王府前射殺黃壽呢?”
    “堂堂鎮北王亂殺無辜,事了還信誓旦旦的說人家黃壽不懂尊卑、妄自尊大...我的天啊,你齊麟是如來佛祖外加玉皇大帝合體嗎?這顛倒黑白的功夫可真是一絕呀,難不成你還想製定出天地法則,唯你獨尊嗎!?”
    “也難怪別人都怕你,都不知怎麽回事你就能當街殺人,誰遇到這事不冤啊!即便是作奸犯科也要公堂對峙、找出罪證,而你呢?壓根就不給人辯解的機會,拉弓就射,還鬧得滿城風雨!你這次就不怕陛下忌憚你了?我若是陛下,我也忌憚你!因為你壓根就是個瘋子!”
    她說著說著就摔起了東西,這習慣絕不好,卻又是她唯能發泄情緒的方法。
    不解恨,她就將物件全都砸向齊麟,她砸得很準,就是不砸齊麟的臉。
    ——不砸臉,也就看不出“家暴”的痕跡了,可她畢竟已是鎮北王妃又豈能一直像個潑婦?所以,她有很長一段時間會選擇沉默生悶氣。
    以至於,燈火通明下的鎮北王府像在奏樂一般,時靜時動,時而微風輕拂格外爽朗,時而雷霆暴雨格外淩厲。
    可,沈安若終要心氣通暢不是?能使她心氣通暢的也是齊麟認錯。
    所以,她無法安靜太久,隻要安靜一段時間各種複雜心緒又會撕咬心田,在此情況下,她還非要再次發下怒不可。
    連續幾番怒氣厲語,倒也使她沒了最開始的怨氣,但,麵對仍一聲不吭的齊麟,她也完全做不到心平氣和。
    沒曾想,最後一次怒語相向,齊麟竟回了話。
    齊麟的語氣很淡,淡如水,也淡如秋風掃葉,雖有波瀾,卻又那般漫不經心。
    “殺黃壽是最好的選擇,倘若本王今日不殺黃壽,來日也必斬朝中重臣。”
    沈安若一臉驚愕地凝視著齊麟,一字一字地回道:“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你的意思是此次回景都,你還非要殺人不可了?”
    齊麟,自若道:“本王還是那句話,殺黃壽是最好的選擇。”
    沈安若是徹底納悶了,她還真想聽聽咋就是最好的選擇了。
    於是,她手臂向後扶了扶腰,一歪一斜地湊上齊麟,並在齊麟的身前蹲下,“你繼續說,說的越詳細越好,說得我越能聽懂越好。”
    齊麟一點一點地傾身,與沈安若僅保持著半尺距離,幾乎是臉對臉,“沈安若...本王希望你能永遠記住自己的身份,你乃鎮北王妃,普天之下就算是聖上也要喚你一聲親王妃,若在民間你也是聖上名正言順的大嫂!”
    “或許,你還不明白自己身為“大嫂”都要舍棄些什麽,天子皆稱自己是孤家寡人,而你既是“大嫂”也必要忍受孤獨。自蕭文軒死後,陛下就再無哥哥,我齊麟也成了陛下唯一的哥哥,雖無血親,卻也賴不掉。從一定意義上講,你不僅可以痛責陛下,還可直接教訓陛下,你當真以為嫂嫂如母是說著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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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既有這身份,又為何要與一個宦官一團和氣?難不成,皇太後要去討好一個宦官嗎?單憑黃壽與你同車而回,本王就絕不會放過他,但,黃壽畢竟是陛下身側的貼身宦官,縱使難逃一死,也要死得其所!既要死得其所,他也就必須要死在最顯目的地方,發揮出最大的價值。”
    “今日,本王當眾射殺黃壽於鎮北王府前,不但可以告訴世人本王已回景都,還能警示那些欲要在大襄文武科舉期間做手腳的人莫要異想天開。本王連陛下身側的貼身宦官都不放過,又豈會容忍欲要徇私舞弊的大臣!?”
    沈安若的眸光猛地側移,整個身子似也無力了起來,她本是半蹲著身子,現下已全蹲散力,“你故意容忍黃壽,任憑我與他如何談天說地你都不加製止...原來,全因你要殺他,且還要用他來做戲...”
    她遲遲回正著眸子,眼眶中也逐漸閃爍起了晶瑩,其語氣更是帶盡了幽怨,“鎮北王齊麟果真城府極深、難以窺探,本妃是不是應該感到慶幸...”
    她慢慢咬緊牙關,言語也頓頓有力,“慶幸吾能成為鎮北王妃,而不是你齊麟的敵人!若本妃與汝為敵,恐葬身火海之刻都不知凶手是誰,更不知犯了何錯!”
    話落,淚下。
    她的眼淚如秋雨,卻又遠比那秋雨淒寒。
    或許,秋雨原本也是暖的,全因這世間有太多爾虞我詐,有太多陰謀算計、陰魂不散,才使得秋雨綿長且透骨。
    是的,她已身寒透骨,隻感人生無趣,活著疲倦。
    不,不止是疲倦,著實是暗淡無光,一片荒蕪。
    ——了然無趣的人生,必滋生出了然無趣的人,終會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她站了起來,獨自站了起來,她沒再說話,也沒再停留,靜靜地走出房門,唯留一抹唏噓...
    沈安若走後,齊麟並沒有閑著。
    他不需要愧疚,也不需要反思,一個意誌堅定且甚是通透的人是不會妥協任何的,因為他所做的每件事都是捷徑,亦是最有效的。
    或許,他會迎來不理解和咒罵,但,他也無需任何人理解,他一向如此,也皆這般度日。
    這也再次印證了昔日的柳霖霖是有多無言無力,麵對如此的齊麟,她又豈能插上半句話?不被齊麟的“瘋言瘋語”嚇死就已是難得。
    沈安若不如柳霖霖,因為柳霖霖沒有被侵染過,在思想方麵一直處於空白。
    柳霖霖沒有殷實的家庭,自也沒機會讀書,她隻能從欺辱中磨練經驗,尋出為人處事之道,亦是生存之道。
    沈安若打小熟讀孔孟之道,又出自武將之家,再加之拜顧英鳶為師,身上多的是凜然正氣,浩氣長存。
    她接受不了齊麟,也屬正常。
    沒有一本聖賢書上寫著齊麟這般的做法是對的、是可取的,所以,她也有了失落和絕望。
    昔年的柳霖霖得齊麟庇護,順利成為花魁,她很清楚齊麟的重要性。齊麟沒有傷害過她,她也沒理由反抗,她自會抓緊齊麟這個靠山,迫使自己能盡快融入齊麟的世界中,不為任何,隻為能和齊麟說說話,不至於再讓齊麟自言自語。
    對,說說話。
    ——不要以為說說話是一件極其簡單的事,在麵對學富五車的人時,腹中沒半點墨水還真不一定能聊上幾句;何況,齊麟之眼界和思想又絕非飽讀詩書就可以聊得來的,更需要悟性和覺醒。
    事實上,齊麟也算是一個修行之人,他有自己的固定磁場和信仰,他的一些思維和行為不被大眾接受,但,他的所作所為背後所積累的東西對於外人來說也是極其重要的,甚至是一筆財富,更能改變整個家族的命運。
    ——當你無助的時候,當你年老迷茫的時候,他定會成為你的精神支柱,隻因他懂因果、懂承負;有原則、有底線;有高出常人的認識和眼界,更比任何人都通透。
    或許,他無法準確地預知未來,但,他也一定能算到未來會發生的事。
    柳霖霖正是從他身上看到了這些玄妙,才對他聽之敬之,他的一言一行柳霖霖都會記錄下來,柳霖霖更會翻閱群書去理解他言語中的真正含義。
    ——沒有任何一人的成功不是靠知識積累...而單是知識積累卻又永遠不夠,正確的成分是半分世故,半分運氣,滿分理解和努力。
    現下,沈安若雖還不理解齊麟,但,十八女將卻絕不會對齊麟產生半分質疑。
    這是雷打不動的信念,她們生而隻為齊麟,死亦當為齊麟。
    “月華,出來吧。”
    齊麟已在輕喚月華,月華也當即現身,拱手而拜,“少主,有何吩咐。”
    齊麟不禁上瞥了一眼,就在他喚月華之時,他已察覺到了妖?的氣息。
    不過,他眼下並不需要妖?,“月華,你去往趙府將阿睿請來,如果本王沒猜錯的話,陛下隨後便會到。”
    月華再拜,“得令。”
    “還有...”齊麟,說,“告訴孤露,她可以開始調查父王和母妃的死因了。不必急功近利,本王會為她爭取時間,直到大白於天下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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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華頓眸,“少主的意思是...往後孤露可一直留在景都城?”
    齊麟點頭,“給予她一切能調動的人手,務必確保她的安全。”
    月華欣慰一笑,“孤露她終於有一展所長的機會了,若她得知自己能親自調查老王爺和顧侯的死因,她必會開心不已的。月華替孤露謝過少主。”
    齊麟,緩慢回道:“人應該學會等待,也應相信會有發揮價值的一天,這一天雖不知是何時,卻總會有期待。在期待中磨練心性,最好不過...好了,你去吧。”
    自趙瑾睿踏入鎮北王府後,齊麟的內心就舒緩了許多。
    別誤會,趙瑾睿並不能為齊麟帶來愉悅,能使齊麟感到輕鬆的也一直都是柳霖霖。
    顯然,現下的趙瑾睿已離不開柳霖霖了,哪怕柳霖霖有孕在身,他也要時刻黏著。
    “霖兒,本王殺黃壽一事,你已聽說了吧?”
    柳霖霖弱弱點頭,似有些不敢吱聲。
    齊麟,又道:“你不妨與阿睿講一講,為何本王非要殺黃壽。”
    柳霖霖不自覺地看了一眼趙瑾睿,又小心翼翼地凝向齊麟,說:“宦官終不比朝中大臣,而黃壽也代表著陛下的部分權威。王爺若想在大襄開文武科舉前立威,就必要拿一事做文章,倘若文武科舉期間,處決朝中大臣,其他朝臣不但會人人自危,還有可能引起反噬,朝中大臣必會擰成一股繩紛紛針對王爺。”
    “而,朝臣針對王爺並不是最糟糕的結果,就算王爺處決了徇私舞弊的官員,也會引起天下考生非議,圖謀不軌之人亦會借題發揮道出各種莫須有的“不公”來。屆時,堵流言雖不如疏導流言,卻終不比無流言。”
    “此次,王爺向黃壽借機發難,道出其尊卑不分、狂妄自大的罪名,殺的雖是陛下的貼身宦官,警示的卻是那些欲想徇私舞弊的官員,在此威懾下,必然無一官員再敢冒險,斷也不會再有汙穢存在。”
    “在大襄開文武科舉前,王爺誅殺黃壽,看似不仁,卻做到了一箭雙雕,不僅震懾了朝廷,亦扶正了王妃的身份。”
    趙瑾睿輕輕錘手,將右拳擊打在左掌上,隨之長“哦”道:“原來如此...大哥可謂是用心良苦啊...”
    他對自己的言語並無自信,說罷,不忘瞥上齊麟,觀其神態。
    齊麟的表情並無變化,隻是微抬手臂微擺著手掌,“霖兒,去幫本王勸勸安若吧...若無人相勸,安若必會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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