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極度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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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貢院的大門緩緩打開,光縷奪目,似開了天門。
沒有女扮男裝的大小姐混入,也沒有發現意圖作弊夾帶小抄的士子。
貢院前的公告是那般得明朗,字字有力,彰顯著權威和法治。
那是齊麟親手抒寫,寫上了諸條鐵規,亦點明了科舉大於天,毀者殺無赦。
他不忘綴上自己的名字,或許沒有齊麟的大名士子們也絕不會這般規矩,但,有齊麟大名落款的公告卻比天條還要無情。
世間諸惡,惡不過齊麟;世間算計,算不過齊麟;世間情愫,亦感化不了齊麟。
不會有人知曉,無情之人最有情,有情之人常無情的道理。
齊麟也無需世人懂,他就站在貢院門前冷肅峻寒,猶如殺神。
他在等蕭文景,盡管貢院前已滿是鎮北軍,他依舊要等聖駕到來。
昨夜,蕭文景沒有質疑一萬鎮北軍的調動,這也表明他很清楚一萬鎮北軍就在京畿大營中。
不過問,大概是種心照不宣,卻也絕不是常人能忍。
齊麟很清楚蕭文景還未完全敞開心扉,因為兒時的他是一個問題很多的孩子,他總是追逐著齊麟問東問西,仿佛就像是個好奇寶寶。
如今,他不問了,卻也親率三萬禁軍來到了貢院前。
眾人跪拜,他與齊麟並肩而立,緩抬手臂的那一刻似在證明著他才是大襄至尊。
齊麟側身而拜,他也必須要拜,即便他是個百無禁忌的佞臣,他也要參拜天子。
是蕭文景扶起了他,就像是他昔年伸手去拉倒地的蕭文景那般,這一刻有那麽一絲美好,也有那麽一絲夢幻,卻終是質變了意味。
“朕舉全國之力開辦恩科,意在為我大襄選賢任能,爾等無需顧慮門第出身,有真才者皆可勝出。”
眾人歡呼,齊麟退讓,就此士子入貢院,執筆戰古今。
文試出奇得順利,甚至順利得讓人難以置信。
諸多憂患未有出現,直到三天後文試結束密封考生名字、籍貫之刻都異常的風平浪靜。
不過,齊麟也在貢院中見到了方莫,這本無稀奇。
科舉之期,士子登科,本就是提升門第之時,方莫雖無需提升門第,卻也有一顆報國之心。
隻是,蕭文景好似格外關注他,不惜為他親自磨墨,也多次為他添滿熱茶。
齊麟敢保證,蕭文景並沒有徇私、幫方莫舞弊,但,他卻也隱隱感覺到方莫或會成為第二個顧念。
——顧念乃是北疆文試、武試第一人,而身懷高超劍法、又出身名門的方莫又怎麽可能不參加武試呢?
果然,齊麟在武試的名單中找到了方莫的名字,而方莫文試的文章也很快便嶄露頭角,就連趙衍也讚口不絕。
蕭文景沒有多言,隻是含一抹淡笑靜看著趙衍那滿目欣賞的神情。
齊麟也沒有多言,盡管他知道那文章出自方莫之手,他也知道蕭文景知道,因為一個人的字跡是鮮明的,隻要見過方莫的字跡也定不會忘。
方莫的字跡很特別,行雲流水,猶如一套劍法,確切地說那就是一套劍法。
武功造詣到達一定境界後,其所習劍法也會無處不在,亦會在紙張上展露無遺。
——這就好比父親看到了兒子的文章,盡管兒子的名字被密封卻也能一眼認出。
此次文試,共選出一甲進士三名,二甲進士五名,三甲進士若幹。
其中,三甲中另擇優選出五名文采飛揚之士,雖未入一、二甲,卻也名聲鵲起,備受矚目。
未到武試之期,文試三甲名額基本確定,隻待隨武舉結果一同放榜,普天同慶。
武試,曆朝曆代並不常有,卻又不可缺少。
在先秦時期,已經出現了以武取士的辦法。
《國語》中有“射禦足力則賢”的記載,射箭和駕車禦)等武藝技能被視為評價人才的重要標準。
而,武舉製度卻正式創立於唐朝武則天時期。
據《新唐書·選舉誌》記載,武則天長安二年702年),為了選拔軍事人才,正式設立了武舉考試。
昔日武則天乃千古女帝,今日沈安若雖不是大襄前所未有的女武將,卻也是聲名最盛的存在,甚至超越了鎮西大將軍曹傑逾和鎮北王齊麟。
她雖身懷六甲,卻英氣不減,加之六大女將身著重甲伴其左右,勢頭更是氣派奪目。
值得一提的是,這次蕭文景並沒有以天子的身份露麵,而是以陪審官的身份在齊麟和方萬霆連同一眾武將的陪同下進入的校場。
“大襄的武士們,本妃很開心能看到你們,武舉旨在為大襄選拔武將,而武將也多在現役軍人中產生,按軍功論之,所以,武舉不像文舉那般每三年一開。”
“你們當珍惜這次機會,此次武舉奪魁者可直接任命為將領,或鎮守一方,或守衛邊疆,這也是普通士卒需用十年甚至一生才能達到的高度。本妃有幸成為此次武舉主考官,本妃會力求公平公正,絕不容忍任何下三濫的手段和徇私舞弊行為。倘若有人刻意打破規則,本妃定不饒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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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落,喝彩不斷,掌聲此起彼伏,大有將手掌拍爛的意味。
片刻後,傳令官高喝:“簽生死,命由天。第一項,謀略;第二項,騎射;第三項,馬槍;第四項,才貌;第五項,比武論高下。”
各方百姓本就想一睹鎮北王妃的風采,加之文試剛結束不久,還未發布皇榜,四方才子更是將校場圍得密不透風。
武試剛開,已是高潮,每位武士出場後也皆成亮點。
直到第五項時,一些百姓甚至上房揭瓦都要一睹痛快,方莫也以一手快劍很快占據優勢。
隨著傳令官再次高喝“霍飛,敗陣”後,校場正中已隻剩下方莫和龐博然。
這時,齊麟已意識到自己可能錯了,第二個“顧念”或許不是方莫,也極有可能是那位名叫龐博然的男子。
可他並不了解龐博然的字跡,也無法確定龐博然的文試文章是否入圍,但,他卻充分體會到了“人不可貌相”。
——誰能想到,龐博然竟習得一手玉笛功法,這功法難辨出處,卻著實厲害。
“這江湖中使用玉笛的門派還真不多,能用玉笛傷人者也是鳳毛麟角。沒曾想今日得見,竟這般淩厲...不知莫兒能否應對...”
方萬霆已忍不住低吟,他的聲音很小,卻也足夠清晰。
因為,如此激動人心之刻,人們無不屏氣定眸,拳頭緊握。他的聲音就算再小,也是唯一的聲響。
“朕還是看好令公子的…方莫公子出身名門,在雲闕門中也習得了一手好劍法。朕還聽說方莫公子的師父杜芸卿現已是武林盟主,這杜芸卿雖是女子卻也巾幗不讓須眉呀。”
齊麟含笑,插嘴道:“陛下不知的是...方莫對那杜芸卿早有愛慕之心,杜芸卿也立誓非方莫不嫁。”
“哦?”蕭文景,詫異道:“竟有此事?”
“陛下你看...”齊麟抬臂側指,“在六大女將身側的便就是那杜芸卿,她若站在別處還真不好認,可她一身素衣偏又站在身著重甲的六大女將身側,這就不免顯目了。眼下,本王倒覺得杜芸卿比我們的太尉大人還要緊張,保不齊一時心急還要替方莫親自上陣呢...”
蕭文景燦笑,也不禁瞥了方萬霆一眼,“方卿,不知你如何看待這門婚事呀?”
方萬霆支支吾吾道:“這...這...陛下,我兒的師父雖是難得的女中豪傑,卻終是個江湖人,又怎能與我兒相配呢?微臣,倒是想請陛下為我兒指一門婚事。”
齊麟,哼笑道:“沒有身為江湖人的杜芸卿,又哪會有方莫今日的成就?太尉大人這話...可就有點卸磨殺驢的意味了...”
“陛下,這方萬霆可不是個好東西,連自己兒子的師父都容不下...又豈能做到愛兵如子呢?”
蕭文景再次大笑,“大哥...你這可就有點“人身攻擊”了,這門第之見自古有之,方卿有此顧慮也屬正常。隻不過,朕倒覺得這杜芸卿不錯,單是其儀態就已然勝過萬千女子...”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身為天子既要保持該有的氣度,就隻能點到為止。
齊麟很清楚蕭文景不會放任杜芸卿不管,方萬霆也絕不會不要這個身為武林盟主的兒媳。
說到底,江湖勢力也是一股難以忽視的力量,在這個冷兵器時代誰又敢輕視任何一個江湖人呢?
“本王突然想開一場賭局,若方莫用杜芸卿所教的劍法奪下了武狀元,本王不介意親自為方莫和杜芸卿辦一場盛大的婚禮。可若方莫輸了,那本王就娶了杜芸卿,即便杜芸卿不願嫁與本王,本王也會為其另擇佳婿。”
蕭文景,笑道:“大哥這是在為杜芸卿鳴不平咯?”
齊麟毫不客氣道:“當然。這麽好的姑娘,本王又怎能錯過呢?”
兩人大笑連連,一旁的方萬霆卻黑了臉,“微臣...微臣也不是不願,微臣隻是...隻是想全憑陛下做主為我兒選一門婚事....”
齊麟突得凝向方萬霆,寒意十足,還似有幾分殺氣,“太尉大人,您是要將本王和陛下當成傻子嗎?!就你這點趨炎附勢、以退為進的伎倆還想在陛下和本王麵前賣弄嗎?你敢說自己一點都不奢望江湖勢力嗎?”
方萬霆瞬間腿軟癱身,一臉惶恐道:“陛下、王爺,是微臣錯了,微臣不該陽奉陰違隱瞞下真實想法...微臣的確想借杜芸卿掌控武林勢力。自古以來江湖人也是朝臣的最大威脅,曆朝曆代屢遭江湖人殺害的朝廷中人也數不勝數...所以,微臣...微臣就想...”
“呀!”齊麟猛地驚呼,隨之狂笑不斷,他不僅打斷了方萬霆的話,還再次抬起了手指。
“得!龐博然的玉笛已斷...若這龐博然不用玉笛,改用鐵棒,怕還能與方莫戰到底...可眼下玉笛已被方莫用劍斬斷,應也贏不了了。這大概就是天意吧,老天也想成全我們太尉大人這門親事,待本王回府就差人為方莫和杜芸卿操持大婚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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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文景欣慰點頭,“那就有勞大哥了。”
齊麟微微搖頭,道:“本王沒想到此次武試能如此精彩,更重要的是我們大襄首次文武科舉平順至極、毫無波瀾,本王也算是不辱聖命。”
蕭文景,緩歎道:“說實在的,朕也沒想到會這般順利,文試剛開始時朕還懸著心,在武試開始前朕甚至都把心提到嗓子眼兒上了...如今看其結果如此圓滿,朕心甚慰呀。”
齊麟,緩慢說道:“霍飛雖提前敗下陣來,卻已在三甲之列;方莫奪魁雖在意料之中,可那龐博然卻也著實驚豔到了本王。想我大襄能有這般人才,定也離不開先帝在天庇佑。”
蕭文景輕擺手掌,示意方萬霆退下,待隻剩下他和齊麟後,才開口說道:“大哥,現下已無外人,朕欲想罷免曹傑逾讓大哥你成為鎮西軍主帥,方莫可成副將輔佐大哥左右...”
齊麟雖不知蕭文景為何會突然提起曹傑逾,卻也當即拒絕道:“陛下不可。自大襄建立以來,北戎國多有侵擾,而西南方的“遏摩國”卻一直風平浪靜。本王一直未能了解遏摩國內到底是何局勢,眼下突然罷免曹傑逾恐會對大襄不利。”
“再者,本王雖將三十八萬鎮北軍作為聘禮送給了安若,可本王與王妃本就一體,本王又兼任著五萬京畿駐軍首領一職早就令朝臣忌憚,已有人亂言皇宮大內僅有三萬禁軍絕對抗不了五萬京畿駐軍,更別說再加上三十八萬鎮北軍了...”
“二弟,所謂樹大招風,必惹人嫉恨。我這一生說不上勵精圖治,卻也絕不想大襄因我一人而受損半分...如今,別說二弟想讓我手握天下兵馬了,就連鎮北軍和北疆政務我也都扔給了安若。本王隻想在有生之年為父皇、母妃昭雪,能保下我齊家清譽,便也知足...”
蕭文景,動容道:“大哥,不是朕不願替伯父昭雪,而是當年之事牽連甚廣,直接關乎到皇家顏麵。皇兄蕭文軒早已入土為安,若查明是皇兄有意陷害伯父,朕又該如何自處呢...更何況,當年一案至今都毫無線索...”
“我知。”齊麟果斷阻停蕭文景,“父王、母妃一案大概是我的執念吧,此案若終無結果也隻能算是天意了...”
蕭文景,又忙道:“大哥,其實朕已擬旨,想先為伯父、伯母洗刷掉冤屈。隻是,朕還需要一些時間和一個機會...”
他緩落眉眼,漸顯沮喪,接著微聲道:“朕不知殺國舅是對是錯,但,國舅不死,以國舅為首的外戚就絕不會將朕放在眼裏...這也是朕的無奈之舉...”
“這段日子,朕一直在想如何借助國舅之死來洗刷掉老王爺和顧侯爺身上的冤屈,國舅雖罪不容誅,可國舅始終都是國舅,所謂“一鯨落,萬物生”...那有沒有可能我們先把當年之事推在國舅身上,先幫老王爺和顧侯爺洗刷掉冤屈呢?”
他一臉驚恐地看著齊麟,他不敢側眸,甚至連眨一下眼都不敢。
他要看清楚齊麟臉上的變化,哪怕是再細微的變化他都不想錯過。
因為他怕,他真的怕極了...他怕齊麟會突然反目,更怕齊麟會當即站起將他斬殺...
倘若,此刻齊麟想殺他,也絕沒人能攔得下,校場內外全是鎮北軍和京畿駐軍,他也隻帶了近千名禁軍...
武試,終不是文試。文試之時,齊麟也和他說好了每位士子身旁必須要有一名士卒看護,他才有了親率三萬禁軍出宮的理由,如今...如今武舉根本就不需要人跟人盯著...所以,他也絕沒有理由再帶全部禁軍出宮。
可,就算他帶上所有禁軍又如何呢...別說齊麟現有五萬京畿駐軍外加一萬鎮北軍了,就單是齊麟振臂一呼,高聲一喝,恐所有禁軍都會立刻跪身丟掉手中的武器...
他已在顫身,狠狠地顫身;他的嘴唇也在發紫,如凍僵般得紫色;接下來是他的臉,他的臉正在越發煞白,他知道自己堅持不了多久,他也知道自己極有可能隨時崩潰...
“二弟...”
就在某一刻,就在某一瞬間,齊麟突然抱住了他,抱得是那麽得緊,齊麟的胸懷亦是那般得溫暖...
“二弟,你想得太多了...有些事,並非一時就能解決,你需要休息,好好的休息...莫要因此傷了身子...”
齊麟沒有殺他,反倒輕聲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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