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遏摩聖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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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香綿綿,如絲如縷,悄然沁入心脾,伴人入眠。
    淡淡的墨香拂過鼻腔,撫平了每一寸不安與焦慮。
    昨夜,沈安若沒有離開,這也是她第一次睡在書房。
    這感覺不差,沒想象中的生硬和不舒適,身體反倒格外輕鬆。
    她小心翼翼越過齊麟,又小心翼翼下得床榻,推窗發揚,隻見那樹影斑駁,閃得雙眸有些微痛。
    微微的痛感伴隨著逐漸入耳的市井聲,仿佛一刻置換心境,使人心兒明豔。
    沈安若在笑,微微地笑...
    盡管深秋的鳥兒有些匆忙,“嘰咋”而過,卻擾不亂她的好心情。
    可當她忍不住回眸看向床榻上還在安睡的齊麟時,卻又不免感傷。
    這種感傷很幽淡,淡到有些無感,淡到隻想提筆揮毫刻畫下輪廓。
    然,沒有參照物的輪廓又要如何刻畫?
    沈安若心頭空空,緩至桌前閉眸滯筆,待到柳眉微皺,索性隨心下筆。
    雖是隨心,卻也逐漸有形,其形乃一人,挑槍弑鬼神。
    ——望其人,心已癡;觀其態,夢遷回。
    或許,顧英鳶一直都活在沈安若的心裏,那是一種藏在心底的依賴,更是一種抹不去的信仰。
    她揮不去那英姿,更忘不掉那笑容。
    ——一幅畫,千百景,景中有阿娘,亦有那品茗對弈,身姿優雅的鎮北王妃。
    現下,沈安若已是新任鎮北王妃,這豈不像極了宿命,也像極了一場夢?
    然,昔日的那位鎮北王妃沒能如願常伴骨肉左右,那如今的沈安若是否也要迎來相同的結果?
    不。
    沈安若的左手已不禁撫摸著自己的肚子,她想陪腹中子一輩子,更想替顧英鳶護齊麟一生無憂。
    但,縱使是母親也有無奈之時,母親雖是這世上最偉大的存在,卻也有諸多無奈之刻。
    ——倘若,顧侯尚在是否能解齊麟諸多困境;假如,顧侯一直陪在齊麟左右,齊麟是否也會活成另一番景象。
    ——有顧英鳶在,齊麟至少不用再獨自承受,亦不用再步步為營、謀定而後動。
    遺憾的是,沈安若無論怎樣設身處地地想,無論如何置換她和顧英鳶的身份,都未能找出替齊麟解決難題的辦法。
    ——是因為她不是真正的顧英鳶,亦沒有顧英鳶的認知和經曆嗎?
    ——應該不是。她覺得自己已曆經多事,有了擔當和勇氣,亦有了腦子和想法。
    那她為何還是幫不到齊麟呢?
    ——幫不到就是幫不到,無論是顧英鳶也好,還是她自己也罷,就是有諸多無力之刻,齊麟所麵臨的每件事都是天底下最難的,亦算得上天大的事...
    這些事是沈安若平生從未接觸過的,事實上就算她遇到這樣的事也絕不會有齊麟的意識和困擾,她隻會覺得十分正常,這些事也本就順理成章。
    就拿龐博然來說吧,大襄朝地域廣闊,人口眾多,能出一個如龐博然這般的文武全才豈不也屬正常?
    她不會去尋根問底,更不會去糾結龐博然手中玉笛的出處,亦不會聯想到何門何派會有這樣的功法。
    武舉本就集聚天下所長,江湖中也門派林立,武功法門也無所不有。
    可齊麟卻能從龐博然的功法中看出異樣,有時能看出異樣就代表著擁有廣博學識,沒廣博學識的人還真不會有這般自信。
    除此以外,齊麟的武學造詣已達巔峰,他自知武學的限製和瓶頸,有些不可能出現的功法一旦展露,必事出有妖。
    現在,沈安若已然再次閉眸,她細細回憶著龐博然在與方莫對決中的一招一式...
    不說別的,就單說玉笛不被方莫手中的利劍砍斷就已絕非常人。
    可能很多人就有疑問了,龐博然的玉笛豈不正是斷於方莫之手?
    ——的確斷於方莫之手,但,玉笛多久才斷,能堅持多久卻又是最大的學問。
    ——事實上,在玉笛和利劍第一次相撞時,無論是龐博然需要用玉笛去格擋,還是需要用玉笛去進攻,都有可能瞬間破碎。對,是破碎,並不是斷裂,玉石在遇到利劍這種堅韌之物時,又怎能保全?
    ——可龐博然做到了,他不僅用玉笛擋下了方莫的屢次進攻,還張弛有度、絲毫沒有落敗的跡象。即便最後一刻玉笛斷裂,他也隻是連退幾步才被方莫順勢用劍抵住了咽喉。
    沈安若知道,這並不是偶然,更不是龐博然的運氣好,而是早有計算,精心設計。
    或許,龐博然不想鋒芒過盛。假如齊麟說的是對的,那龐博然的文試文章定也能超越方莫,在此情況下龐博然也便絕不能再奪得武試第一。
    這道理其實很淺顯,龐博然應自知毫無根基和助力,此次能夠嶄露頭角全仰仗齊麟的公正無私。
    首次文武科舉的確毫無汙穢,但權貴終是權貴,從一定意義上講它也代表著朝廷,此次文武科舉有諸多名門子弟參加,方莫也是名門子弟中的其中一位,那方莫也就代表著權貴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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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科舉過後,名門子弟全部落敗,那又將會是一種怎樣的景象?
    ——高高在上的名門子弟在籍籍無名的寒門子弟麵前就這般不堪一擊嗎?一旦此結果出現,沒有顏麵的不止有當朝太尉方萬霆,恐整個朝廷都會覺得丟臉。
    這大概就是龐博然的無奈吧,既要生,就必要為當權者留下顏麵和底氣,隻因日後步入仕途,他亦需要當權者能給他留下幾分薄麵。
    沈安若能理解這種無奈,正如她的父親沈天挐曾是京畿駐軍首領,後又成為虎崖關鎮邊守將,要按道理說已然是位了不起的人物。
    可就算再了不起也斷無法觸碰當今聖上的逆鱗,更不敢與聖上對著幹。
    別說是聖上了,單是她和齊麟成婚以來,她的父親就很少說話,即便齊麟對她有諸多刁難,她的父親也不會說些什麽。
    所以,做人就是會有千百無奈;所以,父母也終有一天會變得微弱無力。
    ——之前的那位頂天立地、無所不能的父親會變得少言寡語、遲疑不決;之前的那位心慈手巧、什麽都能變出來、什麽都難不倒的母親也會變得隻懂得默默流淚。
    人大概就是這樣,渴望自己強過至親,有保護至親的能力,卻又見不得至親真的喪失掉“超能力”。
    到頭來,怕是也隻剩下了陪伴...
    是的,陪伴——這也是心甘情願、無需別人來乞求的陪伴。
    而,此刻沈安若筆下的那幅畫,除了能睹畫思人外,亦隻剩下了“陪伴”。
    所以,她要將它掛得高高的,隻有足夠高才能足夠醒目,隻有足夠醒目也才能感受到“陪伴”。
    她立身長椅,踮起腳尖;盡管她將漿糊抹得足夠多也足夠均勻,但攤在牆上之刻還是歪了些。
    她想去扶正,也嚐試著扶正,她的師父顧英鳶是全天下百姓敬重的大英雄,也是大襄朝唯一的女侯爺,其畫像又怎能歪斜呢?
    她一點點地拉拽,也一點點地挪動著腳尖,終立身不穩,跌落而下。
    “你現下居然這麽重...”不知何時齊麟已出現在沈安若身後,並抱住了她,“若按你這身體重量,一旦落下非將地板砸出個坑不可...”
    沈安若臉色緋紅,捂臉垂顎,半天不語。
    她倒不反感齊麟的直男本色,隻是打她有了身孕後,這還是齊麟第一次抱她。
    另外,她還有那麽一絲後怕和羞愧,萬一此次跌落傷了腹中胎兒,她還真負不了這個責。
    齊麟緩緩扶正沈安若,側眸怔神在顧英鳶的畫像上,他沉寂了良久,也呆滯了良久。
    他沒說畫得像不像,也沒說畫像是否歪斜;他隻是輕輕地吐出一口氣,這氣息也足夠輕、足夠微弱,待到他在開口,已然遙窗而望,“今日陽光甚好,我們出去走走吧。”
    沈安若乖巧點頭,輕輕地挽上了齊麟的臂膀。
    沒曾想,兩人走出鎮北王府後,所到之處百姓皆圍聚不散,喝彩不斷。
    齊麟倒是納悶了,他與沈安若一沒表演,二沒舞上一段,百姓怎就憑空叫好,不知疲倦?
    再觀人群,前來赴考的士子多過本地百姓,他這才明白終是自己的王妃過於威武動人。
    接下來的日子裏,兩人沒少在街頭鬧騰,追逐過、打鬧過,亦在大庭廣眾下鬧出過笑話。
    在這期間,沈府的威望也達到了鼎盛,可謂是門庭若市、絡繹不絕,甚至大清早就有人排隊拜訪。
    這些人倒也不為留名,因為有很多不知名的人拜過陳婉容和陳有道後,放下禮物就走,大有一種不知所謂的感覺。
    陳婉容唯恐有失禮數,無意間得罪權重,不得不讓其父陳有道留住沈府。
    然而,誰是權重之人,誰又是哪位大臣的親戚或朋友,她們也絕搞不清楚,隻能用盡全力保持微笑,亦用盡全力維持著體麵。
    ——很多事一旦乏味,且還不得不應付後,就一定會覺得心累。
    而,陳婉容和陳有道又何止是心累,那簡直是腿疼腳酸,一刻不得閑。
    這樣的日子大概持續了一個多月,眼看沈安若臨盆在即,朝中卻接到遏摩國兵變的消息,蕭文景因放心不下鎮西軍主帥曹傑逾,便密詔齊麟入宮商議。
    “大哥,朕並不是非要曹傑逾死,而是,他已漸露不臣之心。此次,遏摩國突發兵變,保不齊就和曹傑逾有關。”
    齊麟慢慢看向蕭文景,“二弟可是得到了什麽消息?”
    蕭文景,憂心道:“大哥可知那遏摩國並無君王,朝政大權也都集中在聖女手中?”
    齊麟點頭,“略有耳聞。”
    蕭文景慌忙起身,從一旁書桌上拿來一幅畫卷,拎起一頭揚臂而甩,展於齊麟眼前,“大哥請看,這就是那遏摩國聖女梵珞婭...”
    齊麟歪脖呆怔,隨之皺眉,“什麽玩意...梵...梵什麽婭?”
    “梵珞婭!”蕭文景,急道:“她叫什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相貌!大哥,你難道就沒一點感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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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麟盯著畫卷遲疑了片刻,緩抬眉眼道:“這能有什麽感覺?”
    “此乃絕世佳人呀!”蕭文景幾乎快要跳起身來,眸光中也透著一種狠勁,不知是太想得到畫中美人,還是因為齊麟對畫中美人視而不見,總之就是徹底急了,“此女和佛教壁畫上的神女一模一樣,壁畫上的神女也常伴在菩薩左右,朕有時就會想:既然梵珞婭隻是聖女,那遏摩國的聖主會不會就是菩薩?”
    齊麟一臉嫌棄地瞥了蕭文景一眼,“二弟,你難道不知佛教來源於天竺嗎?這遏摩國聖主又怎會是天竺的菩薩呢?”
    蕭文景見說不動齊麟,又連忙拿來一幅列國地圖,分別指了指天竺和遏摩國,“大哥請看,這遏摩國緊鄰天竺,他們的祖先會不會是同一人?不然,梵珞婭又怎會長得和天竺神女無異?”
    齊麟怔怔地看著蕭文景,“二弟,你到底想說什麽?難不成,你想娶了這梵珞婭?”
    蕭文景“噗通”一聲坐下,大有心如死灰的感覺,“不瞞大哥,朕在曹傑逾身邊安放了眼線,據眼線回稟那曹傑逾曾多次潛入遏摩國欲要和梵珞婭相見...”
    齊麟不以為然道:“見就見唄,隻要能確保大襄和遏摩國互不侵犯,那去見一見他們的聖女又有何妨?”
    蕭文景突得拍腿歎道:“大哥,你怎就不明白呢?曹傑逾見梵珞婭是垂涎對方的美色,他想娶梵珞婭為妾,而三十萬鎮西軍隨時都會成為他迎娶梵珞婭的聘禮。”
    齊麟“噗嗤”一聲笑道:“他這是想學我嗎?以軍隊為聘禮,這怎麽可能...曹傑逾雖比我父王小上幾歲,卻也和趙衍的年紀差不多...除非,那遏摩國聖女眼瞎,不然又怎麽可能嫁給曹傑逾呢?”
    “還有二弟...你可知你方才的話意味著什麽嗎?意味著曹傑逾意圖叛國,這可是誅滅九族的死罪,那曹傑逾都到這般年紀了,難道想讓自己的獨子曹輔盛死嗎?曹輔盛可一直都在景都城內,我們也隨時都能將他抓起來。”
    蕭文景側臉閉眸,十分無奈道:“大哥,曹傑逾終是個男人,那梵珞婭可是擁有著神女的美貌。一個男人在什麽情況下才會拋棄自己的親生子不管?那也隻能是為了絕世佳人了...所謂衝冠一怒為紅顏;周幽王烽火戲諸侯,隻為博紅顏一笑...大哥我們不能不防呀...”
    “一旦曹傑逾真迎娶了梵珞婭,他不但可以抱得美人歸,梵珞婭也可再為其產子。屆時,曹傑逾率領三十萬鎮西軍歸順遏摩國,他作為聖女的丈夫又豈會不借機把控遏摩國的朝政大權呢?待成為遏摩國的君主後,他哪還會管什麽曹輔盛?”
    齊麟細細深思,緩慢說道:“可那梵珞婭又有什麽理由非要嫁給曹傑逾呢?”
    “兵權!”蕭文景似已急不可耐,“梵珞婭作為聖女,她有義務為遏摩國的興衰做出犧牲,若她委身嫁給曹傑逾就能立馬得到三十萬鎮西軍的話,她就有很大可能會答應。”
    齊麟頓了頓,隨之沉聲道:“那二弟的意思是...想讓我去一趟鎮西軍大營?”
    蕭文景點頭,“此事刻不容緩,朕也唯能信得過大哥,所以,朕想請大哥走這一趟。”
    齊麟連連皺眉,露出難為之色,“可安若她...她即將臨盆,我這時候又怎能離開呢?”
    蕭文景信誓旦旦地回道:“還請大哥放心,朕保證親王妃會順利產下小世子或小郡主,並會全力保障親王妃的日常用度。”
    齊麟輕輕咬唇,又看向蕭文景說道:“我可以去,但二弟你要寫下聖詔。其內容是:鎮北王妃沈安若即是聖上的大嫂,大嫂如母,亦是聖上之母,無論何時何地皆不可侵犯,見親王妃如見皇太後。”
    蕭文景連連眨眼道:“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朕怎能寫下這種東西呢,豈不是要讓朝臣們貽笑大方?大哥,你就別再戲弄二弟了...”
    齊麟,淡淡一笑,“你不寫,我就不去。沒這份聖詔,我還真放心不下安若,別說是去往鎮西軍大營了,就算是北疆告急、北戎來犯,我也斷不會離開景都半步...”
    蕭文景連連擺手道:“好好好...朕寫,朕寫還不行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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