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誕下麟兒(正篇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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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縷殘陽在天邊悄然褪去,景都城內逐漸亮起著胭脂紅的燈籠。
在這白月無光,黃昏之際,各大秦樓楚館已邁出了可人的姑娘,勾欄瓦舍自也不甘示弱,霓裳舞曲別具一格。
奇怪的是,無一客人駐足,更無一人停留。
隻因,連日來百姓們都在期待著一件事,一件天大的事。
據福香茶舍的說書先生講,那位曾以一人之力率領大軍殲滅敵國北戎十萬先鋒軍的鎮北王妃極有可能會在今日誕下麟兒。
城東的王嫂也多次見到鎮北王府的丫鬟采購了人參和川芎,當歸尾亦沒少購買,更將整隻整隻的雞往鎮北王府的後院趕,還有不少人聽到後院羊叫不絕。
在諸多流言下,百姓也生出了敏感神經,從第一輛馬車在鎮北王府前駐停後,百姓便也一傳十、十傳百地圍向王府。
隨後,越來越多的馬車趕來,從車上走下的人也越發權勢滔天。
懸掛著各府燈籠的馬車也如道道霓虹集聚在鎮北王府外,提燈人又流轉於鎮北王府內,各個行色匆忙,快步如風。
整個景都城的權貴怕是一個不落都來到了鎮北王府,如景都巡撫周群昌,禮部尚書之子魏浩鴻,兵部尚書之子郭熠恒和刑部侍郎之子孟謙等人也隻能算是小角色;就連當朝左右丞相和一眾家眷也紛紛到訪。
當朝太師趙衍則是攜兒子媳婦早早候在鎮北王府中,更派遣三百府兵加強了王府的守衛。
陳婉容作為鎮北王妃沈安若的二娘,與其父陳有道於一個月前便住進了鎮北王府,隻為能照料即將分娩的沈安若。
陳婉容是一位溫婉的婦人,卻著實是位有心人,由於其丈夫沈天挐是虎崖關鎮邊守將,常年駐守在北疆天瑙城無法守在女兒沈安若身側,陳婉容自然也想盡到二娘的責任,不允沈安若有失。
今夜前來鎮北王府的一眾朝臣家眷,有一大半也是陳婉容私下交好的姐妹,她們不僅攜帶珍貴補品,還紛紛送上綾羅綢緞、金銀珠寶。
隻是,陳婉容似無太多精力招待她們,雖歡聲笑語,卻也難免緊張。
要按道理來說,她們一眾婦人應對生孩子這種事頗有經驗,也算是過來人,怎奈都是富貴中人,真到事上也斷無一人敢衝在前麵。
陳婉容則是一個勁地幹著急,她雖是沈安若的二娘,卻與沈天挐成婚多年都未懷上孩子,就更沒發言權了。
而,陳有道即便是沈安若的外翁,也不得不避嫌,他拖著年邁的身體左右徘徊,步履急促。
他是朝廷的監察禦史,平日裏剛正不阿慣了,其眸光銳利,精神矍鑠,在朝堂上也從未怕過誰,練就鐵齒銅牙,每每與朝臣針鋒相對也都條條是道、句句有理。
可如今,他也無計可施了,隻得頻頻歎息,不時與前來探望的朝廷大員們低聲細語。
微風漸涼不知時,眾人也從喜悅祝賀變得神情嚴肅起來,隻因鎮北王妃在房中一直未有動靜,誰也不知房中是何情況。
又不知過了多久,房中赫然傳出沈安若的淒厲尖叫,聲聲刺破著夜的寂靜。
隻見,丫鬟們從房中端出盆盆血水,又一桶桶地拎入沸水。
沈安若那撕心裂肺的叫喊聲還在繼續,陳婉容不禁握緊拳頭,眉頭已皺到極致。
她突得甩袖跨步,像是打定了某種主意,毅然決然地朝房門走去。
可惜,她還是沒能如願走入房中,自打房門關上的那一刻四大女將便護在房外,不準任何人進入。
這四大女將乃是鎮北王齊麟奉旨前往西南鎮西軍大營時,為鎮北王妃沈安若留下的親信,還有兩大女將在房中護著沈安若的安危。
要說起這六大女將也著實不凡,就單是守在門外的墨影、星爍、海樓以及孤露就難有敵手。
房中除了月華、丹闕這兩位女將外,還有當朝太師趙衍的兒媳柳霖霖,她同樣身懷六甲卻堅持陪在好姐妹沈安若左右。
值得一提的是,房內還有另外一位女子,這女子便是武林盟主杜芸卿。
房中無穩婆,隻因女人生子實在凶險,猶如在鬼門關走一遭,誰也不敢將鎮北王妃沈安若的性命交在陌生的穩婆手中。
不過,丹闕作為醫仙聖手倒也足能應對,隻是誰也沒想到沈安若會出現難產的跡象。
身懷六甲的柳霖霖已伏身在床榻旁,她柳眉緊鎖,麵容急迫,眼睜睜地看著沈安若的身體在錦被下隆起可怖的弧度,汗水把青絲浸成海藻,一縷縷粘在青白的顴骨上。
起初,沈安若的聲音還帶著一絲克製,但隨著痛感加劇,那叫聲變得歇斯底裏,仿佛要將所有痛苦傾瀉而出。
她的雙手緊緊地抓著身邊的被褥,指甲幾乎要將其撕裂,眸光中也滿是絕望。
這絕望的眸光亦是一種哀求,沒有人敢與她對視,就連武林盟主杜芸卿也緊鎖眉宇,頻頻側眸。
沒有生產過的女人絕體會不到這種絕望,而,沒有陪同過產婦的人也絕想象不到這種幫也不能幫,救也沒法救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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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像是一種雙重折磨,望之心碎,感之破碎。
柳霖霖多次咬唇,甚至嘴唇已滲血,她也要用盡全力去握住沈安若的手。
沒有人能想到,最後能夠堅毅下心性的居然是她這個不懂一點武功的孕婦。
盡管,她已渾身顫抖;盡管,她已頭皮發麻,淚流如注,但,她還是想要給予沈安若希望和力量。
“這該死的齊麟,他貴為鎮北王竟在這時不在你身邊!他平日裏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嗎?怎麽,就因陛下一道聖旨,他就要遠赴西南邊陲,對你不管不問嗎?!”
她已開始叫罵,她自知罵得毫無道理,這天底下也無人敢違抗皇命,可她仍在聲聲痛罵著,“他手握四十三萬鎮北軍,又同時統領著五萬京畿駐軍,就不能為你抗旨不遵一次嗎?!以往也沒見他如此聽話,這次竟狠心將你撇下,他還真不是個東西!”
她不能停,也絕不能停。隻因她的身體已然到達極限,身懷六甲的她必須要盡可能地發泄出情緒,痛罵鎮北王齊麟就是在發泄情緒,同時也意在為沈安若緩解壓力。
此刻,臉色蒼白如紙、嘴唇毫無血絲的沈安若不可能不恨,她恨得倒不是眼下的鈍痛,反倒是無人能助她脫離這場“災難”。
——在她心中自己的夫君一直都是無所不能的存在,假如齊麟在此也定能解救下她、緩解她的悲絕。盡管,她知道這隻是一種傻想法,但,她卻無法不去抱怨齊麟的缺席。
現下,她聽著柳霖霖的聲聲罵語,竟不自覺地感到一絲痛快。她不知這痛快何來,卻也著實減輕了一絲痛感。
“柳姑娘...不要因本妃之痛,去討厭腹中的孩子...每個孩子都沒有錯,我們各自的夫君也沒有錯,要真有錯也隻能是天道不公,非要女人承受得更多...”
她在痛不欲生之刻,竟還在安慰柳霖霖。
她能感受到柳霖霖的手心已噙滿汗水,也能感受到柳霖霖的身子在不停地抖動著...
柳霖霖聞言,幾番猙獰,側臉緊淚,“都什麽時候了...王妃大人你還想著如何勸說我...活該齊麟那小子享福,能娶到你這樣的妻子。”
沈安若,勉強一笑,“你不也一樣嗎?阿睿能娶到你,豈不也是他的福氣?”
柳霖霖繃嘴淚流,又不停搖頭,“老娘管他有沒有福氣,反正我們女人就不該活受罪!安若你告訴我...如何才能使你緩解下疼痛...隻要你說,我現下就去做。”
一旁的杜芸卿也遲步湊上,應聲道:“對,隻要你說出來,就算要我現在擒來幾個貪官汙吏在你麵前活剝了他們的皮,我也會立馬照辦。”
沈安若,無力轉睛,含笑道:“為何會是貪官汙吏?又為何...為何要活剝他們?”
杜芸卿不假思索道:“因為隻有這樣他們才會痛,隻要他們痛得比你厲害,那你也就不會再覺得痛了...”
沈安若無聲笑之,“你這又是什麽謬論...該痛的依然會痛,若那些貪官汙吏真在我麵前哀嚎起來反倒會擾了清靜...”
“清靜...”月華,弱弱道:“王妃您都嘶喊得夠厲害了,還怕擾了清靜嗎?”
沈安若微微點頭,“當然。我喊叫不算擾清靜,別人嘶喊就絕對是在擾清靜...”
眾人淡淡一笑,沈安若卻又皺緊了柳眉,綻出了痛苦之色。
“休要再言,還請王妃留些力氣。”正為沈安若接生的丹闕終是發了話,“王妃再堅持一下,孩子很快就會出來。”
她話音未落,已側向月華,“月華,你用些溫水濕一濕王妃的嘴唇...”
月華照做,並用手帕沾了沾丹闕額頭上的汗珠。
就在這時,屋外突得傳來喧呼聲“聖駕到,眾人避讓。”
丹闕猛地眉頭一緊,“這陛下來得真不是時候,此時來真是忙上加忙。”
沈安若微微欠身,強撐道:“快...快扶我起來...我要...”
“你要什麽!?”丹闕直接打斷沈安若的話,“難不成你還要向陛下請安跪拜嗎?”
“不妨告訴你,別說是陛下親臨了,就算是神佛下凡也要在門外候著!”
沈安若緩緩怔眸,“這...這不合禮數吧?”
丹闕,道:“沒什麽不合禮數的,我隻聽命於少主,就算是聖上來了也休想左右我。你既是少主的王妃,亦是我的主子,我必要確保你的安危。在這景都城內沒有任何人能比你的安危更重要,若你有事,我必屠城!”
她話音剛落,屋外的宦官還果真不知趣地再次喧傳道:“陛下攜新科三鼎甲前來向親王妃問安,陛下還帶來了丹藥珍寶,翡翠瑪瑙...?”
“滾!”沒等宦官說完,丹闕喝聲已出,“墨影、星爍,海樓、孤露,告訴外麵的人隻要誰再敢出聲,一律殺無赦。”
“得令!”門外四大女將齊應,隨之拔劍出鞘,逼得眾人步步後退。
“大膽!”宦官一聲驚呼,“你們這是要造反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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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的柳霖霖拔身而起,怒懟道:“傳我將令,命五萬京畿駐軍駐守在鎮北王府外,任何人不得走出王府一步!”
趙府府兵,應喝道:“得令!”
就在這時,柳霖霖的丈夫趙瑾睿不知從何處跑了過來,他一把拉住聖上,附耳喃喃了幾句,聖上也同趙瑾睿去往了側房。
“我們這樣...合適嗎?”沈安若多次起伏身體,似有些手足無措,“他畢竟是當今聖上...”
月華,道:“就算他是聖上,王妃你也是他的嫂嫂!若王妃你真有不測,我必率領四十三萬鎮北軍攻陷景都城,絕無戲言!”
丹闕,緊接著說:“眼下不是說這些的時候,王妃還是省些力氣,生產要緊。”
沈安若猛地緊身,又是一陣痛嚎,“丹闕...我怕是...怕是不行了...”
眾人跨步,又止於原地,緊繃著每一根神經,也將眸光全都聚在了沈安若身上。
“王妃...你必要堅持...如今少主不在,您便是我們的主心骨,你萬萬不能放棄...”
丹闕說著已連續俯身,並多次伸手去探,她半個臂膀染滿了血,她的臉色也越發凝重。
沈安若的意識已在消散,呼吸聲也越發綿柔。
“安若...”柳霖霖不顧腹中孩子,不停擺動著沈安若的手臂,“安若,你可以的...你要相信自己,千萬不能睡去...”
沈安若的臉上早已無了血絲,眼皮似也越發沉重,“霖兒...我可以這般喚你嗎?”
“可,當然可以。”柳霖霖慌神無措,她先是猛搓著沈安若的手臂,又連連將沈安若的手背往自己臉上貼,又連續朝沈安若的手心哈氣,“安若...你想說什麽?我在,我一直都在...”
沈安若疲憊地眨了眨眼,微聲道:“霖兒...我仿佛聽到了鎮北軍在呐喊,還有長槍擲地的聲音...就像當初我衝進北戎先鋒軍大營時,聽到的聲響一樣...我們的將士無一人後退,他們皆鉚足著全力...他們在護我,也在拚命護著他們自己...”
柳霖霖淚珠如驟雨,赫然回眸,怒喝道:“傳我軍令!五萬京畿駐軍高呼、擲槍,不得有斷!”
將令下達,五萬京畿駐軍氣勢如虹,聲聲震天。
“大襄必勝!”
“咚咚咚!”
“大襄必勝!”
“咚咚咚!”
丹闕見狀,連咬下唇,閉眼握拳...
這個過程並不長,隻是一霎停滯,她終睜眼聚神,再次呐喊,“王妃,用力!就快要成功了!”
沈安若身體連續扭曲,上下湧動,聲嘶力竭,緊目掙身。
隻聽一聲啼哭,孩子順利產出,沈安若卻也癱軟在榻,猶如死人。
房屋內外,一陣歡呼,待月華將孩子包裹好後,柳霖霖仍不肯鬆懈下身子,還在下意識地輕掐著沈安若的手臂。
丹闕也隨之喝道:“快!快端來熱水!”
這段時間很長,長到令人窒息,屋內的每一人也如呆傻的木人般不敢動彈一下。
“霖兒...”沈安若突得微張小嘴,她似乎已無力睜眼,卻還是低吟出了聲音,“我原本以為生男生女都是一樣的...但...但現在我不這般想了...”
她的聲音更像是夢囈,恍恍惚惚地夢囈。
“霖兒...我希望你能誕下麟兒...即便無人疼愛孩子,孩子長大後也有自保的能力...而,女娃一出生就注定要遭受不公,長大後更有諸多身不由己...還常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在這個世上,無論多麽偉大的女性,家族榮耀都大過她們的生死,她們隻是想要些許自由便會被倫理無情嘲弄...若再無人疼,必生不如死...”
“霖兒,還是生個男孩吧...不為任何,隻為少遭些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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