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逼殉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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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權勢唯聚一宇,皇權如天無人可逆。
沈安若望著那逐漸向上的白玉石階,猶如泰山在前,直叫人喘不過氣來。
她不知頭頂的烈日為何那般火辣,也不知自己的雙腳為何而沉重;她的額頭和後背都沁滿了汗水,整個身體卻是異常冰涼的。
她也曾極其向往能夠立身於紫宸殿中,如果說景都皇宮是這世上最威嚴璀璨的建築,那紫宸殿便就是整個皇宮的中心。
多少政令從此殿傳出,多少佳話在此殿揚名,賢臣良將、國之脊柱無不想在這座殿宇中一抒己見,寧死進諫。
當然,殿中也有汙穢與不公,這些汙穢與不公同樣會被世人津津樂道。
若去總結,不過就是帝王權術。
但,這座殿宇又對沈安若有著特殊的意義。
——遙想當年,顧英鳶在此封侯,開創女子之先河,敢為天下第一人。
——那時,身為女子的顧英鳶又是何等的風光奪目,萬民朝拜,無不稱頌。
沈安若既要立誌成為大襄朝第二個顧英鳶,那也必躲不開這紫宸殿。
如今,紫宸殿依舊是那般得威嚴高聳,可顧英鳶卻已西去無影,隻留唏噓尚在,且還褒貶不一。
沈安若不知自己能不能有顧英鳶的那份幸運,亦不知今日能否善終。
她隻覺人生過於詭譎,好時能為神佛,壞時就連惡鬼都不如。
無論是神佛,還是惡鬼,又皆身不由己,就好似反複無常的天氣,一刻風雨,一刻明媚。
這背後究竟是何人在操縱?
若說帝王無情,帝王的確無情,可以做到視而不見,也可以做到不顧舊情。
當,視而不見和不顧舊情同時發生在沈安若身上時,那麽她是否也隻能接受萬劫不複的結局?
她當然無法得知自己今日的結局,她的身體似也在抗拒著繼續向前,在步履越發縮小跨度間,她甚至有些後悔入了這宮牆。
——她明明有能力自立,單是手握六十三萬大軍她就有足夠的本錢,何必來此要去討好一個陰晴不定的帝王呢...
——說直白些,她隻需奮力揮手,心一橫,頃刻間便能率兵踏破任何地方。縱使萬丈高樓、城池數丈,誰又能抵擋住她的紅顏一怒...
——這或許就是沈天挐為何想讓她違逆聖意的原因,沈天挐很清楚她已有了絕對的實力,她現下也足以對抗任何人。
不,她能對抗的又何止是人,哪怕是當今聖上舉全國之力,都難以撼動她分毫。
她想不明白自己為何還要這般逆來順受,更想不明白自己為何會來遭這份罪,這難道就是所謂的忠君愛國,顧全大局嗎?
她想逃,身體卻早已僵硬,無法轉身;她想放慢腳步,紫宸殿前的宦官卻已喚響了她的名號,“宣天下兵馬大元帥、鎮北王妃沈安若覲見。”
還別說,這名號從宦官口中揚出,還真有那麽幾分氣勢。
——隻因,是那殿前宦官刻意拉長了聲音嗎?
——不,是否拉長聲音其實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聲音是在紫宸殿前喊出的。
——這就好比市井街頭的叫賣聲,也沒見比這宦官喊得聲音短小,可就是有天差地別。
隨著殿前宦官聲落,沈安若已然無了退路,索性腰板一挺,加快步子,踏過了那條普通人一生都難以進入的門檻。
這一刻,文武百官皆聚眸在她的身上,她的身體也瞬間燥熱無比。
這就好比剛墜入冰窟窿,又被人架在火上烤一般,這感覺絕不好,有那麽幾分“錦繡樓”的舞娘剛登蓮台時,被一群男人不懷好意盯看的感覺;亦有一種被殺氣和怨氣籠罩住的窒息感。
但,她還是步步向前,眸光呆滯且死板。
她並沒有看向龍椅上的蕭文景,反倒一直凝視著龍椅下方的台階。
可,台階又是模糊不清的,盡管走上龍椅的台階並沒有幾層,於她而言卻是一堵無形的氣牆。
“鎮北王妃沈安若,拜見陛下。”
好在,她沒忘記躬身行禮,也沒忘記從袖擺中掏出遏摩國的國書。
蕭文景的眸光似有些遲疑,事實上,自打沈安若步入朝堂後,他的雙眼就嵌死在了沈安若的身上。
現下,他更是猛然一震,有想要微微起身的動作,卻終是腿軟身滑,隻能在龍椅上盡顯無措。
“嫂嫂...不,親王妃...還請親王妃快快起身。朕早就言過,親王妃見朕可不行拜禮。”
沈安若慢慢直身,並將遏摩國的國書緩緩舉起,“陛下,臣被封為天下兵馬大元帥後未敢有一刻懈怠,臣率軍直取遏摩國腹地並親手滅掉了遏摩國阿卡曼一族。遏摩國聖女梵珞婭為保根基不失,寫下了願與我大襄結為秦晉之好的國書,隻求與我大襄百年和睦,再無兵戈。”
蕭文景微弓著身子站起,連說著“好”字,“好,親王妃果真是大襄朝的福將也。如此一來,大襄西南局勢可得長久穩定,朕也不必再為西南邊關的戰事分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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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罷,便迫不及待地看向吉祥,“快,快將遏摩國國書呈給朕,朕要瞧一瞧那遏摩國聖女梵珞婭究竟都寫了些什麽...”
他拿到國書後,又連聲喃出著“好”,仿佛國書上的每一字都使他賞心悅目、愛不釋手。
然,沈安若這時又開口說道:“此次征戰遏摩國,我軍傷亡慘重,除我家王爺和鎮西軍主帥曹傑逾戰死外,臣麾下三名女將也被一股神秘勢力劫殺在遏摩國的椰林中...”
蕭文景聞言,赫然收斂笑容,隨之雙手不禁抖動,他的臉上也附上了一絲恐懼,緊接著臉色一沉,驟然癱軟在了龍椅上。
沈安若,接著說:“臣感念三名女將忠心不二,直至戰死都不曾身退。故,才將她們三人的屍身先送回北疆安葬,以至於耽擱了麵聖的時間,還請陛下恕罪。”
右相嚴傑突得發笑,朝沈安若蔑視一眼,沉聲道:“親王妃既能護送三名女將的屍身至北疆,卻不護送鎮北王齊麟的屍身回景都安葬,這多少有些說不過去吧...臣可是聽說,親王妃還以火葬的形式當著鎮西軍將士的麵,焚燒掉了鎮北王和曹傑逾的屍體...這其中怕是有什麽貓膩吧?”
沈安若,自若回道:“敢問右相,你從中看出了什麽貓膩?”
嚴傑,猙獰咬牙道:“這其中有什麽貓膩,恐也隻有親王妃你自己知道吧?!”
他忽然拱手舉向蕭文景,“陛下,臣懷疑鎮北王根本就沒有死!”
蕭文景眸光呆滯,依舊半癱軟在龍椅上,無言。
沈安若也拱手拜道:“陛下,臣之所以焚燒掉鎮西軍主帥曹傑逾的屍身,全因曹傑逾大將軍一生所願便是守好西南邊關。即便曹傑逾大將軍已死,他臨終的夙願也是想繼續待在終身守護的土地上。至於...我家王爺...”
她頓了頓,表情一瞬痛苦,猛地捂住心口止不住顫抖,“臣又何嚐不想我家王爺能夠回到景都,我家王爺貴為親王是要入宗廟、葬王陵的,可...”
她隨之也咬牙切齒了起來,“可我家王爺不知被何處來的歹人殺害,已然被燒得麵目全非,隻留下了半張臉得以辨認,才有機會被隨行的鎮北軍將士帶回至鎮西軍大營中...”
“本妃望見王爺的臉,尚且鈍痛不已,難道還要王爺死後再去麵對景都百姓的指指點點嗎?!王爺相貌出眾,在景都城內也多被百姓讚為大襄第一美男子,歹人雖毀得是王爺的臉,卻也著實是想毀掉我大襄朝的顏麵呀!”
她又狠厲地看向右相嚴傑,繼續說:“我大襄朝的顏麵被不知名的宵小盡毀,真是右相想要看到的結果嗎?!本妃忍受錐心之痛,燒掉王爺的屍身,就是要保全大襄朝的顏麵!右相卻咄咄逼人,反倒恬不知恥地道出其中藏有貓膩,還請右相點明本妃到底藏下了什麽貓膩?!”
她側身移步,步步逼近著嚴傑,其臉上也覆滿了殺氣和幽怨,“本妃實在不知右相欲要何為,倘若右相隻是想折辱一下我家王爺,那本妃不妨效仿一下當年“錦繡樓”中的秦笑可,勢必要你嚴家拿命來償!隻是,本妃可沒秦笑可那般柔弱,即便被問斬,也會先滅掉你整個嚴姓家族!”
“你...你你你...”嚴傑惱羞成怒,“你大膽!竟敢在朝堂上公然威脅本相,你...”
“啪!啪啪啪!”
沒等嚴傑說完,沈安若竟當著滿朝文武的麵怒扇著嚴傑的臉,嚴傑的臉上不僅有驚愕,還有著十足的恐懼。
他不敢動一下,就站在那裏被沈安若掌摑著。
“本妃有什麽不敢的?!我家王爺已死,你以為本妃還想獨活嗎?”
沈安若說完這一語,又一腳踹在嚴傑的身上,嚴傑即刻跌落,徹底傻了臉。
沒曾想,沈安若的舉動卻被不少大臣連聲叫好,當沈安若側眸去看時,才赫然察覺這些叫好的大臣都是些少年郎——他們應該是大襄首次科舉後,新晉的官員吧。
蕭文景依舊無言,他仿佛進入了一場夢魘,呆坐龍椅,早已逃脫不掉了。
太師趙衍不得不出麵解圍,隻見他先朝蕭文景一拜,又轉身麵向文武百官,拱手道:“各位,各位...眼下已不適合繼續議政了,還請各位先行退去吧。”
就在這時,蕭文景竟突然開口道:“大哥...大哥他真的死了嘛...為何朕沒有一點感應...朕與大哥情如手足、從小一同長大,大哥若已身死,朕又怎會感受不到絲毫前兆呢?”
他驟然衝出龍椅,碎步下得台階,一把拽住了沈安若的雙臂,“親王妃,朕要聽你親口說...朕的大哥是否真的死在了異國他鄉?”
沈安若眸光堅毅,緊緊凝視著蕭文景,遲遲點頭,“回陛下的話,鎮北王齊麟的確已死。”
“死了...死了...大哥真的死了...”蕭文景震身後仰,一屁股坐在龍椅下方的台階上,繼續碎語喃喃道:“大哥都死了,朕為何還活著...朕是否也該隨大哥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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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官見狀,紛紛跪身勸阻,“還請陛下保重龍體。”
其聲震耳欲聾,響徹殿宇,右相嚴傑似乎也逐漸清醒了過來,連忙跪姿,補充道:“還請陛下為鎮北王修建衣冠塚,沈安若作為鎮北王妃理當為鎮北王殉葬!”
太師趙衍眸光一驚,當即阻道:“陛下不可,世子齊琛尚幼,古往今來凡殉葬者多為未生育或子嗣早夭的妃嬪,讓鎮北王妃殉葬並不合乎常理。即便,鎮北王齊麟隻有鎮北王妃一位正室,可王妃已為鎮北王誕下了小世子,陛下您也已加封世子齊琛為武寧侯...按照祖訓,生育兒子獲封藩王的妃嬪可免於殉葬;部分因特殊貢獻,如家族功勳的,也可被赦免呀!”
未等右相嚴傑反駁,趙衍又高聲道:“何況!何況鎮北王死後,鎮北軍便也無了主心骨,倘若鎮北王妃再有什麽不測,恐...恐北疆局勢危矣!”
蕭文景的眼珠子在眼眶中急速轉動著,手臂也在無措地舉落著,他似仍在小聲喃喃著什麽,可這一次他的聲音卻極微極小,極微極小的聲音自也無人能聽到。
要按道理來說,此刻最不安的應該是沈安若,若她真的要被殉葬,那也絕對是大大的悲劇。
——她有理由相信齊麟並未真正死去,在丈夫生死不明下,她卻要伴著丈夫的舊衣物被埋在王陵中...那黑不見底又令人窒息的地下墳墓,縱使她有再多悲鳴,也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她大概沒想到右相嚴傑會如此惡毒,她也著實不知齊麟是在何時惹到了嚴傑。若無恩怨,今日嚴傑又為何要處處置她於死地呢?
偌大的謎團正盤旋在沈安若的頭皮之上,在這個分不清是敵是友的朝堂上,她就像是一座無依無靠的孤島,正朝著大海深處逐漸偏移著。
她無力地環視著百官,終將眸光定死在了蕭文景的身上。
突然,她柔柔一笑,這柔笑是那般得猝不及防,又是那般得詭異,“好啊,本妃能陪我家王爺一同進入王陵,那再好不過了。本妃出身武將之家,本不該有今日之榮耀,卻得鎮北王垂青,授以正妻主位。王爺真情厚意,對本妃更是愛護有加,先以三十八萬鎮北軍為聘,又以整個北疆相托,本妃這一生也算是見識到了眾多風景,也享用到了萬千榮華,此生自當足矣。”
她一點一點地靠近著蕭文景,臉上仍帶著一抹柔笑,“陛下,您就應了右相嚴傑的請求吧。本妃自願殉葬,還請陛下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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