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夜闌詭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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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還是那個夜,看不出變化,卻又有所不同。
鋪子還是那熟悉的鋪子,沒有絲毫改變,卻不免陌生。
或許,是風燥了些;也或許,是月輝下的薄紗更晶瑩剔透了些。
說不出哪裏不對,卻又沒有點滴抗拒。
既無抗拒,那街道就依舊是昨日的街道,也必有另一番景色。
這景色是由一列列紅燈籠渲染而成,如鋪了一層薄薄的胭脂,粉粉的極其溫柔。
粉粉的街道伴著沈安若如白玉的身姿,已然分不清是月過於皎潔,還是沈安若過於皙白。
她本就一身白紗,可她的手臂卻又比雪還要無垢,隻是雪易冷,她卻帶著溫度。
銀色的劍在她指間旋動,她感覺還不錯,不僅心情暢快,還覺自己已難逢敵手。
——其實,女人和男人一樣,隻要有了絕對實力後,就會有種傲視蒼穹的快感。
——這快感沒有半分虛假,而是從內到外的強大。
她不知自己為何會走向街頭,大概是想遇到幾個小毛賊試試劍吧。
對於探究齊麟絕世劍法這事兒,她雖從不說些什麽,心底卻暗自較著勁。
——這就好比對麵有座高山,最開始隻想著如何靠近,就算到了山腳下也斷不敢攀登。
——可,假如真到了半山腰處,那也必會有登頂的衝動。
於她而言,能破解“淩霄賦”就相當於來到了半山腰,眼下她似已迫不及待地想要領略山頂的風景了。
不過,宵禁後的街道不僅冷得可怕,還連隻貓都見不到。
更奇怪的是,這一路上她也沒遇到夜巡的士兵。
按道理來說,巡夜是皇城司的職責範圍,可城外不僅駐紮著京畿駐軍,還有萬餘鎮北軍。
暫不論皇城司正使是否有瀆職的嫌疑,就連誰是皇城司正使,沈安若都毫無頭緒。
所以啊,有時職責還是明確些好,單是這巡夜一事就牽扯到皇城司、京畿駐軍和鎮北軍三股勢力,不出問題才怪呢...
想到這裏的沈安若,突感有什麽不對,這是瞬間湧出的一種感覺,卻又至關重要。
——有沒有一種可能,景都貴女失蹤案正是這三股勢力的手筆?
——本能排除掉鎮北軍和柳霖霖暫統的京畿駐軍後,那皇城司似也嫌疑最大。
——於皇城司而言,想要掌握景都貴女的戶籍和行蹤那也是再簡單不過的事,可皇城司要那些貴女有何用?難不成,皇城司欲圖謀不軌?
沈安若倒想抓幾個皇城司的人問一問,就憑她靖朔郡王的身份,外加手中的禦賜銀劍,還怕問不出個所以然嘛。
此處既無皇城司的人,那在鳳鳴橋的那頭必能尋到皇城司的影。
景都的夜晚很特別,分宵禁區和開放區,以鳳鳴橋為界,沈安若所在的這一頭乃是居民區,也是尋常百姓的所在地;過了鳳鳴橋便是延綿千裏的河畔煙花之地了。
各大秦樓楚館就坐落在那,亦是景都皇城最繁華之所。
既說到鳳鳴橋,沈安若就難免會想到齊麟的一位故人。
別問她是怎麽知道的,通常女人對丈夫的事兒也是最了解的。
否則,半日不見人影,又要如何做到心平氣靜呢?
——換句話說,之所以能心平氣靜,全因她知曉鳳鳴橋畔有一煮茶翁。
她與這煮茶翁見過一麵,就在城外樹林中,那時茶翁捧茶與趙衍、齊麟和自己的外翁陳有道品茗論酒,她卻要拚盡全力捉拿著原景都駐軍首領林爍的舊部。
說是為查找林爍的罪證和贓銀賬冊,實則就是男人們看戲,她賣力。
如此不公平的待遇,她那時倒也沒說什麽,亦沒喊過不公。
——誰讓那時的自己弱呢?能多多磨煉也是好事。
然,現下她可不弱了,不僅在身份上已與齊麟平起平坐,在武學造詣上也已突飛猛進。
——那她是否也能和煮茶翁成為摯友呢?
她不禁去想,卻又細細分析著煮茶翁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齊麟愛喝他煮的茶,他也愛與齊麟談天論地。
那煮茶翁應也沒什麽過人之處,既沒當過官,也沒萬貫家財。
算得上一生清苦,直到老邁時終活出了自我境界。
與其類似的人很常見,單是有事沒事圍坐在河畔柳樹下對弈的老人們,也各個都能說出些頭頭是道的道理來。
甭管他們說的對不對,單是他們洋溢在臉上的自信就足以秒殺掉所有迷茫少年。
齊麟愛聽老翁講話,對方所講的也往往是些遐想中的意境和與仙人看齊的生活方式。
若說人人都是神仙,那也一點都不為過。
所謂神仙逍遙暢意,恐也早已深入人心。
人們對仙人的生活,那也是從小羨慕到老,兒時聽著神仙傳,長大後做著神仙才會做的事,可到了末了卻與神仙毫不沾邊。
不說別的,單是那長生不老之術便就使人望塵莫及。
不過,人們倒也不悲憤,因為他們皆有著身不由己,亦有一家老小需要照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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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大概就是生而為人的無奈吧,永遠做不到逍遙灑脫,甭管平日裏說著多麽淡泊名利的話,終舍不下父母與妻兒,也終會為幾兩碎銀折腰。
那位住在鳳鳴橋畔的煮茶翁應是為生活折了一輩子腰,待父母善終,兒女成家後,他即便想進山修行也有心無力了。
但,這並不妨礙他效仿神仙,所以啊,現實中有很多人會逐漸活在自己的遐想中,他們的遐想很立體,就是奔著一種兒時的夢想去的,他們也活成了自己想象中的模樣。
——既能成為想象中的模樣,那他們豈不就是神仙?
此刻,鳳鳴橋就在沈安若的眼前,橋身跨於小河之上,不長也不寬。
夾在河畔居民房間的小河也不會長到哪裏去,鳳鳴橋不走車馬,足夠三人並行已能滿足日常所需。
何況,在天雀街上還有一座氣勢恢宏的朱漆木橋,那座橋才是通往各大秦樓楚館的要道。
既見鳳鳴橋,那沈安若也已走到了街道的盡頭,一橋之閣,一端燈火輝煌、琴音不止;一端寂靜無人,毫無生氣。
這也隻是當下的感受,因為天亮後,寂靜無人的這一端會滿是煙火氣,琴聲不止的另一端也會紛紛閉門打烊。
未登鳳鳴橋前,沈安若先被一處院子吸引了目光,那院子很大,多條染布也掛得比院牆還要高。
染布是多彩的,雖不知院內是何情形,但,隻聽秋蟲低訴,也能襯出院內無人。
有人的院子,蟲鳴不會這般“高調”,無人的院子才是秋蟲的天地。
可詭異的是,這院內小樓上卻亮著一盞孤燈。
燈下無影,窗紙也全然透著淡黃色的灰蒙,若說這小樓無主人又何必點亮燭火?
可若說這小樓中的人已睡下,又為何不吹滅蠟燭?
值得一提的是,這小樓的窗台正對著煮茶翁的家,能在高處一覽無遺。
沈安若不得不好奇,這小樓到底是誰人的居所。
索性靠近,擼起袖子捏起裙縷,欲要爬上牆頭一看。
“早知道要這般狼狽,真不如早點跟墨影學學輕功。”
她不由喃喃,似在抱怨,卻著實嫌棄著笨拙的自己。
嫌棄歸嫌棄,她還是踏上了瓦罐,做好了向上扶登的動作。
突然,黑影遮月,再見光亮時已有一柄劍鋒閃過天際。
那劍鋒快如閃電、疾如雨,直朝沈安若的眼眸劃去。
沈安若來不及多想,踏上瓦罐的腳驟然發力,順勢空翻躲過劍鋒。
待她弓步落地,已然拔出手中銀劍,那突如其來的劍鋒並不打算給她喘息的機會,又極快朝她刺去。
雙劍交匯,摩擦而過,她眼眸一驚,來人竟是位蒙麵黑衣人。
那黑衣人身體極柔,連續抬腿下劈劍身間力道十足,震得沈安若連連躲閃,不一會兒便感手腕酸麻。
失去平衡和重心的沈安若顯得有些吃力,盡管之前她還得意於能探尋到齊麟的劍法奧秘,如今卻身體沉重,毫無招架之力。
“你是何人?!你這是要置本王於死地嗎?!”
黑衣人不言,持攻勢抬劍,又赫然旋身劃出劍氣。
劍氣之淩厲世間罕見,但,比起沈安若在遏摩國所見的“九幽劍氣”還相差甚遠。
——她不可能忘掉“九幽劍氣”,更不會忘記光寒是如何死的。
在她腦海中閃過光寒身影之刻,她已踉蹌倒地...
之所以會踉蹌倒地,也全因她選擇了側撲的姿態躲過了致命一斬。
盡管她再難禦敵,可她能躲開黑衣人的劍氣已屬不易。
“現在...你能告訴本王你是誰了吧?”
“還有必要嗎?”那黑衣人竟毫不避諱地開了口,其聲也暴露了女子的身份,“本以為靖朔郡王你有多厲害,沒曾想無“淩霄鐵槍”在手的你,竟如此不堪一擊。”
沈安若,咬牙恨恨道:“看來,你很清楚本王的身份,也很清楚本王今夜會出現在此處...”
黑衣人,陰笑道:“當然,自從你返回景都皇城的那一天就該想到會有今日,你實在不該留下來,你的出現隻會打破我們的布局。”
沈安若臉色大驚,“你們到底有何布局?城中貴女接連失蹤可與你們有關?”
黑衣人,點頭,“事到如今,我也不妨告訴你,你於我們而言早已成了最不可控的變數,所以,今夜你必須死!”
黑衣人說罷,也側揚起了手臂,隨著接二連三同樣黑衣蒙麵的人出現後,沈安若才明白為何眼前的黑衣人要告訴她如此之多了。
——她應是逃不掉了,若說隻有一名黑衣人,她還有僥幸逃生的機會,那現下她已然等同於一個死人。
五名黑衣人正在朝她靠近,五柄劍也在一同發出著刺骨的寒光。
但,她還是不願放棄,縱使絕無奇跡發生,她也要撐劍站起身子。
“你們可是皇城司的人?”
她不知自己為何還要問出這一語,卻也絲毫不矛盾。
——任何人都有探尋真相的權利,即便要死,她也不想做一個糊塗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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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開始出現的黑衣人大笑,“皇城司?皇城司又算什麽?不過是我們的狗罷了...事實上,我也不想殺你,因為我覺得你是一個很有趣的女人,我們女人能做到你這一步且還能成為靖朔郡王的,恐不出三人...你本可以成為天下女子爭先效仿的英雄,可你卻偏要多管閑事,這我可就沒辦法了...”
沈安若旋劍漸抬,眼眸堅毅,可她隨之說出的話卻充滿著無奈,“自古以來,的確沒有幾個女人能走到本王這一步,可縱使本王做到了這一步又能怎樣呢?依舊是無根浮萍,要為皇權賣命。大襄朝並不會因為失去一個靖朔郡王而崩塌,貴女失蹤案更不會因為本王的死而停止調查。或許,你我都該明白生而為人的身不由己,隻因你我都不過是在聽命行事。”
黑衣人沉沉上揚著嘴角,似在笑,又似在品味著沈安若的話,這段時間並不長,因為沒人會在必行之事上浪費時間,即便浪費也斷無法做出改變,“或許,你這輩子最大的錯誤就是不該嫁給鎮北王吧...若你不是鎮北王妃,應也不會有萬般榮耀,無了榮耀自然也能做個普通人...”
“普通人?”沈安若蔑視一笑,緩步向前,“本王是這大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靖朔郡王,卻依舊不能換來你們絲毫敬畏。若本王隻是一個普通人,豈不早就被你們玩弄於股掌之中了?”
“本王並不後悔嫁給齊麟,因為齊麟有一句話說得很對——這世上並沒有絕對的權勢,隻有暫時的掌控。眼下,你們仗著人多自然也能掌控本王的生死,但,待本王的人來後,你們也會成為待宰的羔羊!”
黑衣人盈笑搖頭,“所以,我們不會給你這樣的機會...”
一語即落,劍光瞬揚,黑衣人的劍直接朝沈安若劈去。
沈安若再次弓腿,奮力抵擋,她的左手緊握著右腕,右手又緊握著禦賜銀劍的劍柄。
銀劍在被緩緩下壓著,隻要被壓到脖頸處,她便會失掉性命。
然,她又務必要擋下黑衣人的利劍,隻有擋下黑衣人的利劍,她才能進行反製。
她的眼眸在左右斜瞥著,渴望找到一絲縫隙,可隨著黑衣人的劍不斷下壓,她的劍也在黑衣人的劍下逐漸失去著光芒。
她已然意識到是時候賭一把了,隻需側斜手中銀劍,再順勢朝一側翻滾,便能在黑衣人撲空收勢前,用劍反手劃傷黑衣人的腿。
她這般想,也這般做了,雖擔心自己的身體不夠靈活,但,她竟做到了。
——是的,她做到了。
黑衣人在痛鳴,也在疼痛下當即俯身捂住了受傷的小腿肚。
沈安若知道她真正的機會來了,她隻需再次上揚劍身,便能劃破黑衣人的喉嚨。
遺憾的是,這並不是一場單對單的戰鬥,其餘四名黑衣人已然揚劍而起,飛步喊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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