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魅影穿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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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風已涼,燭火未熄。
    徹夜燈火是皇城司的常態,沒有人會質疑,也沒人會覺得奇怪。
    隻因,其職責就是要維護治安,外加監控朝堂與市井,從而收集情報。
    事實上,它還要負責保衛皇宮,可自打蕭文景繼位後便不再提及此事。
    這也是皇城司不受重視的原因,一旦遠離了天子,就難免勢弱。
    但,老正使韓正卻是先帝的心腹,大襄朝能得以穩定,其厥功至偉。
    ——社會穩定是帝王集權的首要條件,百姓信服朝廷,更擁戴統治者。
    新任正使江晦雖是蕭文景任命的,卻隻有一紙文書,並未召見。
    平日裏所呈報的奏折,也完全由太師趙衍審批,然後再酌情上奏。
    趙衍無意打壓任何人,隻是江晦所呈內容總是不痛不癢,不知是難以勝任,還是有意為之,趙衍雖會認真翻閱,卻也每每歎息。
    他並不想斷了江晦的仕途,再則江晦怎麽說也是聖上親自任命的,久而久之便也秉承著無事便好的理念,從未深究。
    有時不深究,也代表著無事可究。
    ——江晦此人極為低調,深居簡出,從不惹是生非,也未納過妾,從一定意義上講已然是難得的好官。
    趙衍對其印象也一直停留在“老實人”的層麵上,其實就是胸無大誌的庸才,但還不至於囂張跋扈、一塌糊塗。
    ——這人啊,一旦有了可取之處,就會迎來他人“功過相抵”的寬容,總之還是那句話——無過便是好。
    此刻,江晦正在整理文書,這也是他入睡前養成的習慣,他不僅要爛讀於心,還力求事事明了。
    他深知趙衍沒那麽好糊弄,能保持住這樣的習慣,也不至於答不上趙衍的問話。
    七娘是江晦的正室,每到子時前她都會為江晦送上一碗參湯。
    她很崇拜自己的丈夫,在她看來丈夫也是位盡心盡力的好官。
    所以,她每每送上參湯時,步子總是很輕,除了步子輕,她推門和關門的聲音更輕。
    她並不想打擾到丈夫,也不想丈夫為她分神,可她又極度渴望迎來丈夫的眸光。
    ——女人就是這樣,一旦認定就會默默付出,她不會去計較付出過多少,卻總會在意能不能讓自己的丈夫滿意。
    七娘和江晦沒有孩子,其原因倒不是不能生,而是自打圓房後,江晦便整夜泡在書房。
    或許,七娘每次送上參湯都是一種隱晦的請求,她希望能為江晦誕下孩子,也好不被閑言碎語纏身。
    今夜,江晦倒是注視了七娘良久,並不是因為七娘妖嬈的身姿,也不是因為七娘的脂粉香,反倒是七娘身上的酒氣。
    是的,七娘飲酒了,一個隻能獨飲的女人,身上總能透著一股寂寥。
    可這其中又充斥著一個女人常常獨守空房的不甘。
    ——成為人婦的那天,沒人能體會一個女子要下多大決心才能習慣枕邊多一人入睡的心情,待有了依賴後,也無人能了解不再習慣一人入睡的孤獨感。
    七娘不曾抱怨,因為江晦總能言出些體貼暖心的話。
    對於一個女人而言,能聽到丈夫說出這些話已然滿足,因為比起行動,她更在乎一個態度。
    不過,江晦已多日未有表明態度,這或許也是七娘今夜自飲自醉的原因。
    “七娘,這段日子辛苦你了。今夜,我本是要早些睡下的,可不想我有一位朋友待會兒要來...所以...”
    江晦沒能將話說完,因為七娘已用食指和中指貼在了他的唇上,“官人既與公子有要事相商,就無需顧慮七娘。七娘前來,隻是想為官人送上一碗參湯。”
    江晦很滿意七娘的回答,他一直以能娶到七娘這樣的妻子而驕傲,他的妻子不僅賢惠,還非常溫柔,一向千依百順,說話也輕聲細語,從未發過脾氣。
    ——男人能娶到一個不給自己帶來麻煩的女人,的確該滿足,若這女人再處處以男人為主,那也便此生無憾了。
    可,江晦並不知七娘的卑微,七娘出生在商賈之家,單從名字上看也能猜出其在家中排行老七。
    困於男尊女卑的世俗觀念,又是家中第七個女兒,七娘自也沒什麽自信和底氣。
    大概是從小卑微慣了,也大概是打小就是個小透明,所以,在她聽到江晦的言語後,就算她再痛苦,也會莞爾一笑,選擇體諒。
    “官人,需要我準備些酒菜嗎?公子深夜來訪,定感饑餓,屆時你和公子邊吃邊聊也好過空腹飲茶。”
    “好,那就有勞七娘了。”江晦含笑點頭,聲音極柔,“對了,還和往常一樣,待會兒公子來後,七娘就回房吧。”
    七娘低垂淺笑,其笑嫵媚動人,有一種說不出的柔美。
    這柔美大概隻有善解人意的妻子才會有,美到了江晦的心坎裏,也烙在了江晦的骨髓裏。
    她並不介意江晦有一位常會深夜造訪的朋友,盡管她不知那個朋友到底是何身份,卻也聽過江晦喚那位朋友為“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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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是位公子,那她就更無需在意了,她也隻在乎江晦一個人;隻要是江晦喜歡的,她都會接納。
    “那我這就去準備酒菜...”
    “七娘無需過多勞累,你剛飲過的酒就很香醇,用同樣的酒便好。”
    七娘聞言,猛地抬眸,其眼波流轉間竟全是感激,她沒想到江晦已然聞出自己身上的酒氣,也沒想到江晦非但不責備,還讚許自己選的酒香醇。
    ——女人的奴性多半是從男人的讚許中產生的,這是對她們最大的認可,亦是認可了自己的品味和喜好。
    沒有任何事物能比得到自己丈夫的認可還要重要,這也使得打小就無存在感的七娘心頭暖暖的,所以,她幾乎跳起了身子,不僅跳起了身子,還很愉悅地離了去。
    愉悅中帶著順從和任勞任怨,也帶著全然滿足,今夜她不但收獲了丈夫的態度,還得到了丈夫的認可,又怎會不開心呢?
    ——一個傻女人的快樂,往往就是這般簡單。
    ——不要撕毀她們的快樂,當她們所認為的快樂被人無情撕毀後,她們也便再無了快樂。
    當,書房的窗紙上映出兩個男人的身影後,七娘也含著一抹淡笑回了房。
    或許,她不會入睡,仍會擔心自己的丈夫何時會睡下。
    但,她隻要睡下也一定會做一個美美的夢,夢中有她想要的一切,卻又多半是與丈夫纏綿的畫麵。
    公子寬衣,解下了身上的黑袍,江晦接過黑袍並朝公子深深一揖。
    待江晦將黑袍掛起,並斟滿兩杯酒後,便急忙招呼公子坐下。
    ——公子好像並不開心,始終繃著臉,不苟言笑。
    “聽聞,靖朔郡王入了宮,且還向陛下請旨為鎮北王殉葬,陛下已然回絕,並繼續命其查辦景都貴女失蹤一案。”
    江晦聽後,微微一笑,迎手示意公子先飲下杯中酒,隨之緩慢說道:“這並不奇怪,就算陛下想要了靖朔郡王的命,也仍會畏懼鎮北軍。要說起鎮北軍...的確令人頭痛,當年沈天挐被任命為虎崖關鎮邊守將後,便帶去了五萬兵馬,三十八萬鎮北軍也就成了四十三萬大軍。如今,加上靖朔郡王帶回北疆的二十萬鎮西軍,那可足有六十三萬兵馬,又有誰人不畏懼呢?”
    公子緩放酒杯,杯已空,他的心似也空空的,“好在陛下已命龐博然前去接替沈天挐的位子,就算再不濟龐博然也能將二十五萬兵馬收入麾下。”
    “哦?”江晦微驚,“公子是指...沈天挐原本帶去虎崖關的五萬大軍和原二十萬鎮西軍嗎?”
    他說罷,又為公子斟滿了一杯酒。
    公子,點頭,“人都想有個歸屬感,這二十五萬兵馬並不屬於北疆,更何況沈天挐帶去北疆的五萬人馬本就是原來的京畿駐軍,他們一家老小多在景都城內生活,他們做夢都想和家人早日團聚...”
    江晦微微點頭,“這也是人之常情,並不是人人都想成為鎮北軍的,隻要他們全力效忠,龐博然就有將他們帶回的可能。隻是,鎮西軍主帥曹傑逾已死,北疆境內的二十萬鎮西軍又有何理由反出鎮北軍呢?”
    公子淡淡一笑,“就憑他們是鎮西軍...雖說,這些年來鎮西軍與鎮北軍從未交惡,也未發生過衝突,但,曹傑逾尚在時,誰人不知曉鎮西軍才能牽製住鎮北軍呢?二十萬鎮西軍雖在沈安若的帶領下入了鎮北軍的行列,可畢竟有親疏,二十萬鎮西軍又怎能真正融入呢?”
    江晦,微聲回道:“他們若想壓過鎮北軍,就必然要成為陛下的親兵,而投靠龐博然就是他們的機會。隻是...”
    他瞥了公子一眼,又遲疑道:“隻是,此次去往北疆的不止有龐博然,還有一個叫霍飛的人。此人,我們並不了解...”
    公子,道:“霍飛不足為慮,他畢竟是副將,龐博然又豈能被他左右?”
    “不過...”他頓了頓,眉頭似已皺得更緊,“使我沒想到的是,陛下竟武功不凡,隱藏身手多年...還生出了要娶沈安若的心思...”
    “什麽?”江晦滿臉詫異,“陛下要冊封兄嫂為皇後嗎?這...這豈不荒謬?!難道,陛下就不怕悠悠眾口嗎?”
    公子,沉聲道:“陛下也是人,當一個人隻想贏時,是不會管那麽多的。”
    江晦,垂眸道:“如此看來,隻能讓靖朔郡王徹底消失了...”
    公子,道:“讓沈安若消失並不難,隻需...”
    “不。”江晦竟直接打斷了公子的話,“要殺她...沒那麽容易...”
    公子的瞳孔驟然緊縮,“莫不是...你已對她出過手?且...且還敗了?”
    江晦輕輕捏起酒杯,慢飲而下,他好似並不著急回複公子的話,無了酒的杯子卻又久久不曾放下。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微聲說道:“不是我敗了,而是公子您敗了...隻因,今夜前去刺殺靖朔郡王的乃是公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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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聲音很微小,卻低沉有力。
    公子聽後,更是瞪圓了眸子,眸光瞬間渙散,又如散架般鬆懈下了身子,“你是說...孟瑤她...她敗了?”
    江晦瞥了一眼公子,這一眼多少有些察言觀色的意味,“不是敗,是死。就在剛剛,孟瑤和隨行的四位江湖高手已全部斃命。”
    公子的身子猛然一震,在他微轉眉眼間已然顫眸不止,他的臉如見鬼般凝固著,已無了半分血絲,隨後,他那張煞白的臉又透著幾縷青色,就仿佛死人的臉一般,“你確定不是在說笑?沈安若...沈安若能殺掉孟瑤一行五人?這怎麽可能...這根本就不可能!”
    他突得動容,一瞬站起身子,在江晦身前踱步不止。
    忽又頓停,陰著臉看向江晦,接著說:“你可知孟瑤已算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而隨在她身側的四人也是江湖中各門派的翹楚...若她們五人聯手,別說是沈安若了,就連我都毫無取勝的把握...”
    他說罷,挪動了幾下腳步,又赫然握拳朝自己的額頭擊打了一下,再次駐足道:“江晦,你應該知曉毫無取勝的把握並不意味著無法逃脫,就算不敵,也絕對有逃生的機會。高手對決時,往往隻需尋一個空隙...一個足能脫身的空隙,你能明白嗎?我的意思是說,怎麽可能有人殺得死孟瑤和她的同伴,普天之下絕無可能!”
    江晦緩緩站起,慢慢地將雙掌放在公子的肩頭,搖頭道:“我知公子不願信,但,的確有人隻出了一劍便同時要走了孟瑤她們的命,沒有人看清出劍的那人是誰,隻是一陣風拂過,孟瑤她們就被抹了脖子...”
    “那人?”公子赫然抬臂間,江晦的雙掌已垂落,待江晦正視公子的眼眸時,他已反被公子緊抓住了肩膀,公子的眸中更是充滿了驚恐,“你的意思是...除了沈安若,還有另一人?那人會是誰?這天底下誰還會有如此超凡的劍法...隻用一劍便能...便能...難道,難道是...”
    他驟然抱頭,用力搖晃著,不斷低嚎喃喃著,“不...這不可能...齊麟已經死了,齊麟已是個死人!死人!”
    江晦,緩歎道:“事實上,我也不知當時都發生了什麽。隻是,沈安若被趙府府兵接回後,她就是這般向柳霖霖描述的——隻是一陣風,一個影;從風起到風落,從看到人影到人影消失都不過是刹那間的功夫,不可思議的不止是我們,還有沈安若她自己...”
    “隻因,她也沒能看出那人影是誰,如鬼魅,似利箭...來無影,去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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