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上先生，很抱歉這麽早就來叨擾您。”
    上午九點，西川千緒若無其事地敲響池上原的房門，此刻她已卸掉易容，戴著口罩，露出一雙略帶歉意的眼睛。
    當然，是不是真的抱歉，那就不知道了。
    “沒事，你能來我也很高興，快進來坐吧。”
    池上原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做出請的姿勢。
    “叔叔，”想了想，西川千緒決定先拉近關係，“我對您還有一些印象。”
    “小橙竟然還記得我？”
    池上原一愣，下意識端詳起眼前女孩的臉。
    她已經摘了口罩，立體的五官幾乎和西川靈毓一模一樣，但眼底潛藏的淩厲與探究，又讓他想起了那位故交。
    “嗯，”西川千緒溫順地點點頭，盡量表現出對他們一無所知的樣子，“最近總能夢到爸爸，突然想起了您，就想來看看您過得好不好。”
    “謝謝你，小橙。”
    池上原的大手在她頭頂摸了摸，眼神慈愛，說的話卻是意有所指，“我很好，小橙如果有需要，可以來找我幫忙，別苦了自己。”
    “嗯，我也挺好的。”
    西川千緒停頓了幾秒，見對方沒有說挽留的話語，心中有了些底，“叔叔，今天來，其實還有些事想問問您。”
    她輕聲開口，“關於我父親的。”
    “孩子，我就知道你會問這個，來吧，我們坐下說。”
    池上原把她帶了進去，為她端上一杯橙汁，放了幾塊冰，西川千緒乖巧地拿起一杯橙汁小口喝著。
    “我和謙朗、丸……石田丸佑是在大學認識的。”
    西川千緒有些懵懂，“石田丸佑？那是誰？”
    “厚生勞動大臣。”
    看著西川千緒明顯震驚的神情，池上原耐心解釋道：“他是村山誠夫的上級。”
    西川千緒露出恍然大悟和擔憂的表情。
    池上原：“他在e中持有一定股份，也就是說，明麵上村山誠夫是和組織勾結的官員代表，其實他不過是傀儡而已。”
    西川千緒的眼神微微閃爍了一下，“可是他和我父親的事情有什麽關係呢？”
    池上原沒有注意到，接著說：“我們一同入職，約定共步青雲，然而這不是努力就可以做到的。”
    “你父親在政治方麵很有天賦，是一名合格且善良的政治家，他升職很快，不過幾年便成為眾議院議員之一，我和石田也沒有氣餒，繼續努力。”
    三人行必有我師，那時的他們，也是真的把西川謙朗當做最信任最敬佩的知己。
    古人雲：嫉妒生於利欲，而不生於賢美。
    時間久了，難免心生怨懟。
    “為什麽一直是謙朗？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不通，我到底哪裏差了？”
    石田丸佑一腳踢開擋路的石頭，語氣鬱悶。
    “還是需要努力，遲早會上去的。”
    池上原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肩，他們剛從西川謙朗家出來，對方家庭美滿，事業有成，真是令人豔羨。
    埋藏於心底的嫉妒，破土而出。
    道德與罪惡相交鋒，就像白顏料與黑顏料，白色很容易被黑色汙染，哪怕隻有一點黑色，白色都將不再純潔。
    他們就是這樣一塊白顏料。
    那天，頂著碩大黑眼圈的西川謙朗和朝氣蓬勃的石田丸佑相遇，石田丸佑驚奇地拍了拍他的肩，“謙朗，你最近狀態怎麽這麽差？發生什麽了？”
    西川謙朗眼底疲憊盡顯，無奈地長舒一口氣，似乎下了很大決心才緩緩開口：“你知道小橙上個月落水了吧？”
    “知道，”石田丸佑安慰道，“說不定她是受到了驚嚇才變得自閉的，你別太擔心，多陪陪她，會好的。”
    “不是這件事……”西川謙朗頹廢地坐在地上，毫無形象，“你聽說那些謠言了嗎？現在，很多人在找她，我們已經搬了幾次家了。”
    “那不是謠言嗎？不如幹脆讓他們看一看，打消念想以後就不會來了。”
    石田丸佑隨意道，並沒有想太多，西川謙朗卻是更深地歎了一口氣。
    “怎麽了？”
    西川謙朗盯著地麵，開始回憶，“不是的，那不是謠言。”
    隨著西川謙朗的講述，石田丸佑的眼睛漸漸睜大。
    “竟然真有這種事？”
    他不可思議地張大嘴巴，隨即看著西川謙朗眼底的青黑，一個想法油然而生。
    ……
    一個星期後，西川謙朗帶著一個衣著嚴實的母女站在一處偏僻的別墅前，石田丸佑正拿鑰匙開門。
    “謝謝你，丸佑，願意給我們一家提供安身之所。”
    西川謙朗和西川靈毓深深地朝他鞠了一躬，西川千緒躲在母親身後，隻露出一雙單純懵懂的眼睛。
    石田丸佑樸實地笑笑，“沒關係，我們本來就是好兄弟嘛，這點忙還是要幫的。”
    說完，他的神情嚴肅起來，“這段時間嫂子和小橙最好不要外出，謙朗你也低調點，把這段日子安全度過就好了。”
    “咳咳……好！”
    西川靈毓最近身體不舒服，輕聲咳了咳，和西川謙朗對視一眼，喜色顯現於臉上，掩蓋了些許臉色的蒼白，隻有小千緒攥緊了媽媽的衣角，抿唇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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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半年，一家三口的日子雖也遇到不少麻煩，但也還算平和，在石田丸佑的保護和西川謙朗的刻意回避下，沒有人發現他們的住所。
    直到那一天，西川謙朗臉色鐵青地被從上級辦公室趕出來，拳頭握了又握，滔滔怒火最終化為一聲歎息。
    “上麵又在要求你把女兒上交？”
    池上原和石田丸佑早已在門口等他，見此狀便關心道。
    西川謙朗冷笑一聲——絕不可能！
    石田丸佑露出擔憂的神情，“要不……你別在這兒幹了。”
    池上原微微抬眼，沒有說話。
    西川謙朗深深地按了按眉心，“有官員這層身份在，那些歪心思的家夥想動我也得掂量一下，隻是應付上麵麻煩點……我再考慮考慮吧。”
    說完，他又看向石田丸佑，“太多人想要找到小橙了，給你添了不少麻煩，真是對不起，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過去……”
    “這話說的，客氣了不是？”
    石田丸佑和善地笑笑，“趕緊回家吧，嫂子的病好點沒？”
    “嗯，她的研究所送來不少補品和上好藥品，你嫂子身體恢複得差不多了，說來也怪，她這感冒幾個月了才好……”
    “是嗎？真是奇怪啊，”石田丸佑的眼中的神采暗了暗，“要不我讓家庭醫生過去做個檢查？放心，他是我的人，可以相信，以後他就是你們的醫生了，這樣也不用擔心跑醫院被那些人注意到。”
    “好，謝謝你。”
    西川謙朗緊皺的眉頭終於鬆開，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和兩人揮手告別，隻是還沒走兩步，一個電話把他叫去了醫院。
    ……
    半年後，小千緒四歲時，西川靈毓抗癌失敗，於x月x日宣告死亡，同日，西川謙朗向上級正式提出辭職申請。
    “謙朗，你真的要走了嗎？”
    石田丸佑有些依依不舍地看著拉行李箱的西川謙朗，“在我這裏不是住得好好的？”
    西川謙朗轉身定定地看了他幾秒，片刻後移開視線，淡淡道：“不必了。”
    他變得滄桑不少，眼底疲憊隻增不減，一手拉著行李箱，一手牽著小千緒，毫不猶豫轉身就走。
    “承蒙你一年以來的照顧，我們的情誼，就到此為止吧。”
    石田丸佑一愣，連忙上去拉住他，“謙朗，你什麽意思？”
    西川謙朗的拳頭握了又握，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麽，麵色平靜，“兄弟一場，我不想怪你，也不會原諒你，就當做我們從未相識。”
    他沒有理會石田丸佑臉上的怔愣，路過一個轉角，恰巧遇上池上原。
    “……”
    “再見，謙朗。”
    池上原沒有攔他，側身讓出道路。
    西川謙朗的腳步略一停頓，與他擦肩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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