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兔絨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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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同伴們離開神祠後,孫必振以一種生死看淡的心態看向了蓼葒司,超乎恐懼的心情正在他顱內彌漫。
    白毛鼠人本身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劉易斯和馬衛家的反應,孫必振本來不害怕眼前的鼠人,但同伴的強烈恐懼感染了他。
    蓼葒司朝孫必振羞怯地笑了一下,然後沉默著不說話。
    “那個,您讓我留下有什麽事情嗎?”孫必振低聲下氣地問道。
    “明明是你們來找我辦事的吧?”蓼葒司反問道,它覆蓋著細細容貌的臉上還沾著幾顆淚珠,麵頰看上去非常的軟萌,但孫必振卻隻感覺到了深深的恐懼。
    蓼葒司以為孫必振是四人當中唯一相信它的人。畢竟,當馬衛家等人譏笑、羞辱它時,孫必振卻一臉平靜地看著它,這使它感激萬分。她並不清楚,孫必振沒有反應,隻是因為斷了炁脈、頭腦昏沉。
    孫必振一臉懵逼地看著蓼葒司,此時此刻,他腦子裏隻有三個大寫的漢字:“啥情況?”
    “你臉紅什麽?”孫必振害怕極了,他眼睜睜看著蓼葒司毛茸茸的臉變得越來越紅。
    “好啦,別盯著我看了,你們想要借用兔絨之門,對吧?”蓼葒司指了指案幾後方的洞口。
    “是的,沒錯。”
    蓼葒司吐了吐舌頭,“行吧,看在你沒有和他們一樣無禮的份上。”
    原本事情就要這樣簡簡單單的結束了,但就在這時,蓼葒司突發奇想,轉而改口道,“不對,不能這麽就放過他們,敢那樣羞辱我,我決不輕饒!”
    看著漸漸露出陰森笑容的蓼葒司,孫必振感覺自己快嚇昏了,萬幸他的自製力足夠強,沒有當場昏厥。
    “大祭司,您究竟打算做什麽?”孫必振顫抖著問。
    “那還用說?當然是刁難你們。”
    說罷,蓼葒司報仇雪恨般地奸笑起來,隻是她的演技實在太差,根本沒能騙過孫必振。
    孫必振好歹是欺詐司的弟子,他一眼看出蓼葒司是在演戲,隻是沒有說破。
    奸笑一陣後,蓼葒司問他:“怎麽樣?我看電視上的壞人都是這麽笑的,我學的像嗎?”
    孫必振皺起一邊眉毛,豎起左手拇指,評價道“完全一致。”
    “那就好,”蓼葒司的一蹦一跳地走到了孫必振身旁,抬手拍了拍孫必振的肩膀,小聲吩咐道,“一會我喊他們進來,你來演我的人質,我假裝折磨你,你假裝疼,我就威脅他們去鑽兔絨之門,我解釋清楚了嗎?”
    “兔絨之門?那個,我想請問一下,這樣會有危險嗎?”孫必振舉起右手食指問道。
    “完全沒有危險,”蓼葒司搖搖頭,“兔絨之門是最安全的門,直接鑽完全沒有問題,但是非常嚇人!但我就是要嚇嚇他們,這樣他們才能長記性。”
    鼠人的笑容和人類不同:人類雙眼的朝向是一致的,即使發笑也不會改變這點,但鼠人笑時,雙眼會朝向不同的方向。從人類的審美來看,鼠人的笑容要麽瘋癲,要麽呆傻,而在孫必振眼裏,蓼葒司的笑則是兩者兼備,又瘋又傻。
    蓼葒司笑了五秒鍾後,孫必振不再害怕了,這並不是因為他突然變得勇敢,而是因為,他麻木了。比起勇氣,麻木才是恐懼的真正克星,人類的讚歌就是麻木的讚歌。
    “那個,大祭司,既然你是要讓他們跨過兔絨之門,何必要我扮演人質呢?我直接告訴他們沒有危險不就行了嗎?”孫必振疑惑道。
    “那怎麽行?如果知道了沒有危險,又怎麽會害怕呢?”蓼葒司解釋,“隻要你好好演,事成之後我就給你一點小獎勵。”
    “行吧,你確定沒有危險?”
    “我保證。”蓼葒司叉腰說道,“絕,對,沒有,危險。對了,你們是去西京吧?”
    孫必振點點頭。
    “那就不用改目的地了。來,你先坐到這把椅子上,把手放到椅子背後,你先這樣,再那樣……”
    神祠外,馬衛家和劉易斯將耳朵緊緊地貼在門板上,試圖聽清祠堂內的對話,但那扇銅質門板施加了隔音的咒符,就連召潮司也聽不清屋內的聲音,更不用提他們兩個人類了。
    “我看那個大祭司不像是會殺人的樣子,孫必振他應該不會有事吧?”馬衛家問劉易斯。
    “我哪知道?不過,要殺也是殺咱倆,和孫必振有什麽關係?他太無辜了!”
    “咱就是擔心呐,孫必振好像沒你抗揍。”
    “那是當然,我好歹也是馬老師的教子,孫必振就糟糕得多,他炁脈斷裂,別說抗揍了,輕輕一推就能死嘍。”劉易斯早已停止了哭泣,她和馬衛家的賣慘都是表麵功夫,反正他們感覺不到疼痛。
    “那個鼠人應該不會揍他吧?他一直在那傻站著,沒有跟咱一起笑啊。”
    “道理是這麽個道理,但是,誰知道呢?”
    “大祭司都是瘋子,無一例外,我看咱們這下慘了。”馬衛家站起身嘟囔道。
    “你說什麽?”
    召潮司湊了上來,馬衛家趕忙改口:“我是說,大祭司多半是瘋子,偶爾也有例外,比如你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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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召潮司哼了一聲,走到了門板前,炁順著她的影子遊走,她試圖用炁滲進神祠內部,但很快失敗了,就在她即將失去耐心時,神賜內傳出了蓼葒司的喊聲。
    “你們進來!”
    話音落下,召潮司雙手並用,拎起劉易斯和馬衛家的衣領,拖著二人便衝進了神祠。她一鬆手,兩人便重重摔在了地板上。
    蓼葒司關閉了台燈,神殿內依舊昏暗,天光順著打開的前門照進大廳內,勉強足夠照亮半個大廳。
    劉易斯慌忙爬起,看向神祠內。
    馬衛家手忙腳亂地撿起眼鏡重新戴上,剛剛爬起身,就在地上尋找起他的帽子和槍。他撿起帽子戴上,將槍端在了胸前,這才鬆了口氣。
    “人呢?”馬衛家舉槍四望,卻沒看到孫必振和蓼葒司的身影。
    “進來,到這裏來。”
    蓼葒司的聲音從案幾後方的洞中傳出,洞內搖曳著燈光。
    劉易斯看了召潮司一眼,但召潮司沒有理睬他,而是徑直走向了那洞。
    沒辦法,劉易斯和馬衛家隻能硬著頭皮跟在召潮司身後,鑽過那高約一米五的橢圓形洞口,進入了神祠另一側的大廳。
    洞內比大廳更加昏暗,唯一的照明來自蓼葒司手上的台燈。
    台燈後方,孫必振被一顆橘子堵住了嘴,他坐在一把椅子上,雙手被綁在了椅子背後,側向麵對著召潮司等人。
    蓼葒司臉上帶著陰沉的笑容,左手端著台燈,右手則攥著孫必振的手指,不斷發出“桀桀桀”的邪惡笑聲。它瘋傻的笑容完全改變了它的氣場,大廳內充斥著草本植物粉碎散發出的氣味,一種說不出的威壓順著蓼葒司的身軀冒出,這是她的炁,不加掩飾的炁。
    蓼葒司的變化嚇了馬衛家一跳,他不由得自言自語道,“臥槽!這娘們兒剛才還好好的,現在莫不是現出原形了!”
    “兄弟,少說兩句吧,隻怕它聽得見啊。”劉易斯小聲提醒。
    “它笑得像個智障,大概率聽不見。”馬衛家小聲回答。
    這句話,蓼葒司當然聽得見,它本來還有所動搖,聽到馬衛家這麽說,它更加下定了決心。狂笑三聲後,蓼葒司學著影視劇中的反派嗓音叫嚷道:
    “你們聽好了!現在我手裏有人質,如果你們不想讓他受傷害,就乖乖按我說的做!否則,哼哼……我就撕票!”
    這台詞聽得馬衛家愣了一下,他本能的吐槽道:“不是,我沒搞明白,你就一個人質,還要當我們的麵撕票?你撕票了拿什麽威脅咱?你想撕就撕唄。”
    話剛說出口,召潮司就攥住了馬衛家的脖子,單手將他拎了起來,牙縫中發出低吼,雙眼射出幽藍色的光,惡狠狠地瞪著他。
    “姐,奶奶,姑奶奶,我就是這麽一說,就是說說……”馬衛家攤手解釋。
    召潮司鬆開手,馬衛家心有餘悸地後撤幾步,不敢再多嘴了。
    蓼葒司的注意力始終處在召潮司身上,確信召潮司沒有多餘的動作後,她又僵硬的笑了幾聲,說道:“也許我沒解釋清楚,我再說一遍,你們按我說的去做,如有不從,我就折斷人質的手指,就像這樣!”
    說著,蓼葒司抓住孫必振的左手食指,用幅度誇張的動作將其掰斷。
    孫必振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嚎叫。
    蓼葒司暗自感歎孫必振演技卓越,身為大祭司的它早已忘記,人類被掰斷手指的痛苦不需要偽裝。
    召潮司發怒了,她幾乎要在一步之內衝到蓼葒司麵前,但蓼葒司及時將雙手放在了孫必振的脖子上。
    “不要輕舉妄動,我可盯著你呢。”
    蓼葒司迫使召潮司冷靜下來,她將台燈的光從下到上打在了臉上,陰森森地說:“現在,讓我告訴你們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蓼葒司將台燈發出的光對準大廳右側,那裏放著一隻巨大的籠子,台燈的光照向籠內。
    籠子是深褐色,形狀近似鳥籠,但籠內關著的並不是鳥雀。借著光亮,眾人看到籠內關著的是一隻巨大的灰兔。
    巨兔趴在一灘稀碎的草葉上,雙眼血紅,純灰色的皮毛油光水亮,乍看上去,它似乎就是一隻體格很大的兔子。
    這時,巨兔突然張開了嘴,它的頭顱仿佛被橫切開來,形成了一個鮮紅色的凹陷,鯊魚一樣層層疊疊的牙齒布滿整個口腔,口腔內壁和食道上覆蓋著大量的黏液,但這還不是重點。
    重點在於,巨兔的舌頭並非普通的肌肉組織,而是一隻完整的、剝了皮的兔子,無皮兔子體表的靜脈不停抽搐著,證明它仍活著,是那尖牙巨兔的一部分,令人不忍直視。
    有詩曰:
    牙犀利兮剝其絨,顱橫分兮獸中門。
    尖牙兔子套剝皮兔子,這就是兔絨之門。
    “你們不是想借用兔絨之門嗎?我打算成人之美:你們誰想先來?”蓼葒司指著籠子上的方形投食口說道。
    劉易斯和馬衛家匆匆對視,隨後異口同聲道:“大祭司優先。”
    召潮司倒是沒有害怕,她用眼神仔細檢查了蓼葒司的動作,確信自己沒有任何偷襲的機會,最後轉過頭,用眼神羞辱了劉易斯和馬衛家一番,然後毅然決然地走向了籠子的投食口,以跳水的姿勢跳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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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易斯不忍心看,轉過頭去,隻聽見籠內傳來咕嚕嚕的吞咽聲,當她鼓起勇氣直視籠內時,召潮司已經消失了,巨兔正張著巨口,等待著下一位新鮮的客人。
    “你之前不是來過這裏嗎?”劉易斯小聲問馬衛家。
    “來過。”
    “那你怕什麽?”
    “我不是說了嗎,我之前來這裏都是關著燈的,黑咕隆咚的啥也看不清,誰知道那玩意看上去那麽駭人。”馬衛家解釋,“而且那個白毛瘋批一副腦子燒壞了的樣子,誰知道它有沒有使壞?”
    這幾句話,蓼葒司聽得一清二楚,它惱火地指向馬衛家,“下一個你來。”
    馬衛家哭笑不得地說道:“姑奶奶,至於嗎?剝你衣服的又不是我,我就是管不住這張破嘴,罪不至死吧?”
    “我不管,該你了。”蓼葒司毫不客氣地指指籠子。
    “可是,你綁的人質我也不熟啊,要不你撕票吧,反正我無所謂。”
    雖然嘴上這麽說,馬衛家卻沒有幹站著,他摘下帽子,連同衝鋒槍一起抱在了懷裏,以一個優雅的反身跳跳進了籠子的投食口。
    劉易斯目瞪口呆,他還沒反應過來,馬衛家就消失了。
    “該你了。”蓼葒司看向劉易斯。
    “您看現在這種情況,我們可以和解嗎?”劉易斯舉起雙手,害怕極了。
    “不行,趕緊去死。”
    蓼葒司已經迫不及待了,唯一有威脅的召潮司已經離開,它更顯得急不可耐,甚至有自己動手的打算。
    劉易斯看見對方緩緩逼近,知道自己沒有選擇,一咬牙一閉眼,一頭紮進了籠子。
    倒黴的事情發生了:劉易斯身上沾滿了小熊軟糖的殘骸,兔絨之門或許是嚐到了這股甜味,遲遲不肯下咽,把劉易斯含在嘴裏,用舌頭舔了起來。
    巨兔口中傳來劉易斯情真意切的尖叫,蓼葒司十分滿意。過了半分鍾,等到劉易斯身上的糖漿都融化了,巨兔才把她咽了下去。
    眼看三人都消失在了兔絨之門的尖牙巨口中,蓼葒司滿意地點點頭,鬆開了綁住孫必振的繩子。
    孫必振捂著左手食指,疼痛讓他冷汗直冒。
    “你演的真好,我都看不出你是裝的!”蓼葒司誇獎道。
    “我真是謝謝你啊。”
    孫必振麵目猙獰地回應,其實他想說的無非是三個優美的申國字,但他忍住了沒說。
    “不客氣,你覺得我演的怎麽樣?有嚇到他們嗎?”
    “敢問您是從哪學的這個笑和這個台詞啊?”孫必振鬥膽問道。
    “怎麽?演的不行嗎?我看電影裏的綁匪都是這麽說話的。”
    “哪有電影會寫‘趕緊去死’這種台詞啊?”
    蓼葒司頓時紅了臉,它沒有回答,扭捏著背過身去,待臉恢複正常後才轉過身來,湊到孫必振身旁,在他耳畔小聲說道:“喏,這是給你的獎勵。”
    說罷,它在孫必振的麵頰上親了一口。
    孫必振害怕極了,他倒是不在乎蓼葒司親他,隻是萬一被召潮司知道了這事,那就不是斷一根手指的事情了。
    親完後,蓼葒司滿臉通紅地低下頭,將孫必振連同椅子舉了起來。
    “誒,誒!你這是要幹嘛?”
    “送你去西京。”蓼葒司簡明扼要地回答。
    這句話在孫必振聽來無異於“送你去西天”。
    看著兔絨之門那張巨口,孫必振露出了笑容:人在極度恐懼的時候會不自然地笑。
    “如果你需要幫助,隨時可以來找我,隻要我沒瘋,一定幫你,我記著呢。”
    蓼葒司說完,將孫必振丟進了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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