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烏撒之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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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鼠應聲而死。
聖鼠倒在了地板上,胯下流出鮮血,血泊漸漸擴散。
骷髏掐滅了煙,將抽剩下的半截煙塞進上衣口袋,朝聖鼠走了過來。
一般而言,到這裏戰鬥就該結束了。
問題在於,聖鼠不是一般人:聖鼠是聖三之一,聖三一。
血泊之中,聖鼠麵朝地板,裸露的後背上,絨毛早已被火焰燒光,露出了皮膚。
身穿保潔製服的骷髏慢步走到了聖鼠身旁,卻看到聖鼠後背的皮膚上顯露出一行白色的地獄銘文:
“效呻吟國三十甲子,得起死人肉白骨術,言必稱信密不外傳”。
白色地獄銘文爍爍放光,似乎有炁在其中流動,這炁並不是聖鼠的炁,而是契約的炁、起死人肉白骨之秘的炁。
骷髏看著聖鼠的後背,從上衣口袋裏掏出方才掐滅的煙,將煙頭塞進黑洞洞的眼窩,引燃煙絲,重新抽起煙來。
看著從血泊中緩緩爬起身來的聖鼠,黃泉司吐出一個大大的煙圈,幽怨地嘟囔道:
“搞什麽名堂?拿往生咒殺聖三一?害我白跑一趟。”
往生咒乃是大乘咒術,也是絕殺之咒,釋放這種等級的咒語往往會耗盡施術者的全部炁,不到決勝負分生死的關鍵時刻是絕對不會用的,因此,很少有人會用這種大殺招去殺聖三一。
畢竟,殺死一名聖三一毫無意義,就連黃泉司也沒想到有人會用往生咒轟殺一名聖三一。
黃泉司叼著煙,罵罵咧咧地推開死門,走了。
黃泉司走後,聖鼠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到牆邊,扶著牆站了一會兒,緩緩轉過身,毛茸茸的臉上毫無表情,雙眼虹膜擴散,毫無生氣。
毫無疑問,他死了,確實是死了。
聖鼠已經死了,但呻吟公國起死人肉白骨的偉力讓他以死人的身份重新行走於世。
看著無比熟悉,卻又無比陌生的世界,聖鼠沉默地摸了摸自己的下體,僅剩的一顆睾丸耷拉在他胯下,陰囊流著血,卻不再疼痛,他甚至覺得自己的身子變得不像自己的東西,一種陌生的感覺充斥著通體,就好像渾身被塞滿了棉花。
“果然……什麽都沒剩下,無論是炁,還是欲望……又或許這兩件事物本就是同一個東西?”
聖鼠呢喃自語,他用空洞的雙眼看向寢室,寢室裏發出暗紅色光芒,那個倒吊男多半還待在那裏。
那個殺掉他的男人。
看著寢室黑洞洞的入口,聽著凶手發出的腳步聲,聖鼠體內剩下的欲望開始躁動。
聖鼠本以為自己死後會無欲無求,但他錯了。
直到此刻,聖鼠才真正理解了神司,他總算明白神司為什麽嗜殺了。
此時此刻,聖鼠業已冰冷的神識裏隻剩下了一個念頭:
複仇,殺掉那個殺掉我的男人。
複仇欲,殺戮欲,要叫他人和自己一樣死去的欲望,某種程度上,這種欲望被稱作“嫉妒”。
聖鼠別無所求了,他現在隻想讓那倒吊男血債血償,但他很聰明,他知道,自己死後已經喪失了炁,再也無法使出“烈焰焚城”那樣的招式了。
想要複仇,必須另辟蹊徑!
於是,聖鼠躡手躡腳地走向一處秘密房間,千百年來,這房間都不曾開啟過,但今日用到了——這間房間就是聖鼠的靈藥儲藏室。
聖鼠用密語開啟了靈藥儲藏室的大門,塵封的門板緩緩降下,灰塵四散,但聖鼠已經死了,死人是不用呼吸的,因此他徑直走了進去。
看著黑暗之中閃爍熒光的靈藥藥罐和各種試劑試管,聖鼠居然感到一絲後悔。
“要是早一點來這裏,興許我就不用死了。”聖鼠如此想道。
望著各式各樣的靈藥,聖鼠沒有猶豫,他走到房間中央。
房間中央是一方石台,石台上放著一盞台燈,台燈約莫半米高,燈罩是玻璃的,透明燈罩下方,一顆淡紫色的燈泡散發出紫羅蘭顏色的光。
聖鼠一拳打碎了玻璃燈罩,玻璃碎片刺破了他的拳頭,但他毫不在意。
“是的,這就是讓那廝駕鶴西去的藥了,這就算了。”
死亡帶來的巨大刺激讓聖鼠很難維持理智,他緩緩擰下淡紫色燈泡,拔下燈泡的金屬尾巴,將燈泡裏的紫色藥液倒進了嘴裏。
藥劑無比酸澀,燒灼著聖鼠的舌頭,燒穿了他的食道,流進胃袋,導致胃穿孔,然後流進小腸,這樣一來,倒是方便吸收。
但聖鼠不在乎,他既沒有痛覺,也沒有味覺。
“妙啊,妙。”
這藥,不是天火教的靈藥,也不是聖三一的靈藥,而是聖鼠年輕時從傀儡司那裏偷來的靈藥。
傀儡司是琥珀教的第一大祭司,這藥是他的至高傑作,當年,身為拜火教門徒的聖鼠偷了這藥,自認為傀儡司肯定不會放過自己,於是拜入了聖三一,想著就算傀儡司殺了自己也無濟於事。
但幾百年過去了,傀儡司並沒有找上門,聖鼠本以為傀儡司是忘記了這件事,殊不知當年煉這藥的傀儡司雖然布設了一個局,眼下卻已經死了,因此沒有展開報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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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聖鼠卻一直記得這藥,當年,傀儡司可是用這藥幫魏帝殺了爾朱榮,此藥,威力無窮!
此藥名為“束手之提”,乃是傀儡司的至高傑作,隻是這藥酸性太強,活人是不能喝的,喝了必死無疑。
任何人或動物隻要喝了這藥,就會成為一具活生生的傀儡,“傀儡”可以選定一人和自己綁定,如果砍下傀儡的手足,被綁定的人也會斷手斷腳,而且無法可破!
傳說,北魏的帝就是用這個藥殺了拜火教的爾朱榮,眾說紛紜、無法可依的石頭王也是用這個藥自斷手足殺了仇人。
眼下,聖鼠喝了“束手之提”,瞳孔也隨之變成了淡紫色,他轉身朝著門外走去,但還沒出門,心思縝密的聖鼠卻停下了腳步。
“不行,還是不放心。”
那倒吊人神通廣大,雖然“束手之提”無法可解,聖鼠還是心有疑慮,於是從門口左側的石台上隨手抓起另一瓶橘黃色的烈性靈藥。
聖鼠當年偷藥時不知道哪一瓶才是“束手之提”,因此把傀儡司的靈藥一股腦全都順走了,這瓶橘黃色的靈藥也是其中之一;當年偷藥時,聖鼠沒有搞清楚這些藥的藥性,但一千多年過去了,他已經摸清了這些藥的效力。
這瓶橘黃色靈藥名為“獸首”,也是傀儡司的藥,但這個藥不是用來喝的,而是用來攻擊敵人的:隻要把這瓶藥灑在敵人身上,就能召喚出敵人見過的最危險的邪祟。
被召喚出的邪祟不受控製,但聖鼠並不在乎,畢竟他已經死了,除了挫骨揚灰,他什麽也不害怕。
就這樣,聖鼠拎著“獸首”靈藥,沿著走廊走向寢室。
另一邊,六指男人抓著長矛,從寢室中緩緩走出,他已經恢複了正立的姿態,吊在脖子上的腸子也消失了,隻是臉上的六指斷手仍沒有消失。
六指男人看著聖鼠朝自己緩緩走來,停下了腳步,舉起長矛,衝聖鼠喝問道:
“爾是何人?”
聽到這個問題,聖鼠沒有任何情感波瀾,他沒有回答問題,隻是淡淡說道:
“你殺了我,卻問我是誰?天下豈有這樣的道理?”
六指男人垂下長矛,困惑地用矛尖戳了戳地板,發出“亢亢”的聲響。
“我殺了你?我夏侯嬰幾時殺過你?你不要血口噴人。”
六指男人並沒有撒謊:方才,孫必振的法相和夏侯嬰爭奪身軀的支配權,情急之中,斷手法相不得不用往生咒無差別地攻擊方碑內的生靈。
問題就在此處:夏侯嬰乃是一隻六指斷手,介乎法相和生靈之間,因此抗住了往生咒的絞殺,而聖鼠卻沒能幸免。
釋放往生咒的是孫必振,不是夏侯嬰,夏侯嬰因此以為聖鼠在汙人清白。
孫必振已經被夏侯嬰的六指斷手奪舍,但聖鼠並不知道這點,他冷笑三聲,朝夏侯嬰抬手一指,自我介紹道:
“我不想和你廢話,但我和你不同,我要殺你,就要讓你知道我是誰!
我乃北魏湮滅司之次子,天火教門徒,聖三一的聖三之一,聖鼠!宵小,速來領死!”
麵對聖鼠的威脅,夏侯嬰隻是舉起長矛,笑道:
“甚麽聖三一,我在世時無有聽說的過!”
這話也是真話,但聖鼠不信,他已經沒有多少耐心了。
“罷了,我和你說什麽呢?我就用傀儡司的藥送你上路!”
聖鼠說著,靜靜看著夏侯嬰,伸出右手,一把扯下了自己的左耳。
與此同時,夏侯嬰丟下長矛,開始不受控製地舉起右手,緩緩將手伸到了左耳旁,攥住了耳朵,一把揪下。
血噴了出來,兩片耳朵被丟在了地上,一片是人耳,一片是鼠耳。
這就是“束手之提”的威力:隻要傷害傀儡,就能使被綁定者受到同樣的傷害,無比惡毒!北魏的傀儡司正是用這靈藥混成了國士!
聖鼠已經死了,感受不到疼痛,因此可以毫無顧忌地扯掉自己的耳朵。
但讓聖鼠沒想到的是,和他對峙的夏侯嬰也是麵無表情地揪掉了“自己”的左耳。
看著地板上的兩片耳朵,聖鼠心頭一緊,夏侯嬰也是手頭一緊。
聖鼠心想:“方才他自殘時,居然毫無痛苦的表情?!”
夏侯嬰手想:“欸?這是什麽邪術?我居然抗拒不得!”
聖鼠心想:“莫非此人是兄弟會的人?不對,即使感覺不到疼痛,也不該毫無反應!”
夏侯嬰手想:“這家夥怎麽不說話,愣愣看著我?莫非是在念咒?”
聖鼠心想:“此人既不怕疼,又敢如此自殘,想來肯定是大祭司!壞了,大祭司確實不怕自殘,他們可是能換個身子的,神司就是如此!我看這廝臉上附著斷手,或許那斷手才是主子,他的身軀隻是一具傀儡。等等,傀儡?大祭司?莫非……”
夏侯嬰手想:“這家夥怎麽回事?既然能控製我的傀儡,為何不直接把我從臉上拽下來?等等,傀儡司的藥?控製傀儡?莫非……”
聖鼠:“莫非他就是傀儡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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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嬰:“莫非他就是傀儡司!!”
“一千多年了,一千多年!!你還是不肯放過我嗎,傀儡司!?”
“壞了!壞了!對麵是傀儡司!我在法門裏混日子時,聽那仨都說過,這廝可是老不死的怪物!”
聖鼠和夏侯嬰都開始畏縮,天下密教信徒皆知傀儡司的鼎鼎大名,傀儡司不是黑五,但卻是黑五之下最負盛名、最惡名昭著的大祭司之一,甚至超過了羌廷司!
夏侯嬰沒有猶豫,抓起長矛,持矛朝聖鼠衝去。
聖鼠也沒有猶豫,他猛力丟出手中的“獸首”靈藥,將藥瓶砸向夏侯嬰的麵門。
獸首靈藥的瓶子非常脆弱,瓶身接觸到夏侯嬰的斷手,當即碎開,其中的靈藥潑濺出來,當即氣化。
“啊啊啊啊啊啊啊!!!”
夏侯嬰慌忙後撤,刺激性的靈藥氣體讓他慌了神,但最糟糕的事情遠不止如此。
獸首靈藥開始發力了,隨著靈藥氣體被孫必振吸入體內,他的胸脯開始劇烈起伏,很快膨脹起來,緊接著,一束橘黃色的炁從他心口處迸發而出。
橘黃色的炁漸漸凝固,化成了一隻橘黃色的小貓。
夏侯嬰回過神來,看著橘黃色小貓,被小貓身上淩冽的炁嚇了一跳,驚呼道:
“這是什麽邪祟!?”
聖鼠也吃了一驚,顫巍巍地給出了答案:
“這是……藍色曼陀羅迷你殺人貓?”
沒錯,雖然這隻由獸首靈藥召喚而出的小貓是橘黃色,但它的學名是“藍色曼陀羅迷你殺人貓”,是孫必振見過的最危險的邪祟。
藍色曼陀羅迷你殺人貓慵懶地伸著懶腰,隨即亮出了爪子。
“喵?”
這句“喵”的意思是:要開始了要開始了要開始廝殺了都死死撕碎撕碎扯開內髒血肌腱死都給我死開始了你們所有人物動物植物都死死死死。
被靈藥召喚的藍色曼陀羅迷你殺人貓不受聖鼠控製,殺人貓的習性是先殺弱者,但是它判斷強弱的方式是看對方有沒有炁。
問題在於,死人是沒有炁的。
問題來了:在場的二人,誰才是死人呢?
……
半秒後,藍色曼陀羅迷你殺人貓開始攻擊聖鼠,它撲到聖鼠身上,用尖牙利嘴撕扯聖鼠的內髒,轉瞬之間就把聖鼠撕成了碎片。
與此同時,孫必振受到“束手之提”的影響,身軀也開始分崩離析。
看著啃噬自己內髒的貓形邪祟,聖鼠發出了瘋狂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傀儡司!!和我一起萬劫不複!!!”
夏侯嬰用長矛抵住地板,他的身軀開始分崩離析,很快就要化成碎片。
如果此刻支配身軀的人是孫必振,想來必死無疑,但現在孫必振並不是孫必振,他是夏侯嬰,是第二史的第一名戲命司,是存聖救孤、拜相封侯之人!
夏侯嬰沒有坐以待斃,他將矛尖對準自己的麵部,用力劃開自己的左側嘴角,在麵頰上留下一道巨大的傷口,隨即張大嘴,用血色笑臉仰天吼道:
“老五!別鬧脾氣了!這身子死了,你也萬劫不複!”
夏侯嬰張大的嘴中冒出一隻六指斷手,斷手手心裏畫著一張血色笑臉,笑臉冷哼道:
“身子還我。”
“借我三天!我耍完就還你!”
時間緊迫,血色笑臉不敢耽擱,隨即答道:“好。”
達成一致後,夏侯嬰口中開始源源不斷地湧出六指斷手,斷手像蜘蛛一樣在地上亂爬,用多出來的手指撿拾地上的碎肉和髒器,然後爬回孫必振體內,將這些碎片重新拚合到原處。
另一邊,藍色曼陀羅迷你殺人貓正在瘋狂撕咬聖鼠的殘軀,聖鼠已經化成了一灘碎肉,殺人貓的顏色也漸漸變淡了。
聖鼠的狂笑還回蕩在走廊內,夏侯嬰艱難地用長矛支撐身體。
良久,靈藥召喚而來的殺人貓化作一縷青煙回到了法門內,聖鼠在地上流淌,血水四濺。
斷手開始陸續回到夏侯嬰口中,雖然非常凶險,但斷手法相確實保住了孫必振的身子,將碎片拚成了一個扭曲的人形。
憑借這隨時有可能分崩離析的身子,夏侯嬰開始念咒:
“偉哉我主,不吝賜救,神恩即顯,災禍勿近……”
夏侯嬰所吟詠的乃是戲武神的驅厄咒,在武神祠內,一般的戲子都道驅厄咒隻有四句,唯獨千年前的武神祠大祭司知曉,驅厄咒本有六句,乃是戲武神的食指聖咒,可以治愈致死傷、驅散諸劫厄。
“偉哉我主,不吝賜救,神恩即顯,災禍勿近,為君一笑,與天戲命!”
此乃完整的武神驅厄咒,念咒完成,相當於飲用欺詐司的食指靈藥,可以逢凶化吉、治愈死傷。
咒語的效力下,孫必振的身軀開始緩緩拚合,雖然過程極度痛苦,但孫必振處在被奪舍的狀態,感知不到,因此幸免。
隨著咒語效力過去,夏侯嬰用拄著長矛,矛尖抵住地板,矛柄抵住下巴,臉上的巨大裂口也緩緩愈合,但還是留下了一道猩紅色的傷疤,和劇毒司臉上那道傷疤完全一致。
這時,手心裏畫著血色笑臉的斷手爬到了夏侯嬰右耳旁,用地獄銘文質問道:
“大哥,你答應的事,可否算數?”
“嗬嗬,當然算數,你去法門裏等六天,我自然把身子還給你。”
笑臉斷手愣了一下,問道:“大哥莫不是在說笑?法門裏無有因果無有時日,怎麽等得了三天?”
“那就不是你該操心的事情了,我說了,身子借我耍三天,三天後自會還你!”
說完,夏侯嬰嗬嗬一笑,猛地一把抓住六指斷手,將它丟進嘴裏,嚼爛咽了下去。
六指斷手在夏侯嬰的嗓子眼兒裏發出一聲上當受騙後的怒號,對此,夏侯嬰隻是笑笑,自言自語道:“欺詐司的弟子,居然會信我的謊話?真讓我受寵若驚!”
夏侯嬰用長矛支撐著身體站起來,大笑著朝方碑外走去,這一戰,他確實如願殺穿了烏撒。
“都說法門殺不穿!看呐,笑神!爺這不是殺穿了!”
殺穿烏撒之後,夏侯嬰踏著聖鼠的殘骸,慢步走出聖三一的方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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