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蠃魚·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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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雨決定暫時不返回東海。
    "通道能維持三天,"她耳後的虹彩鱗片在水光中閃爍,"我想...多了解些人界的事。"
    說這話時她正泡在特製的大水缸裏——嬌嬌把兩個醃菜缸拚在一起,勉強夠小雨轉身。我注意到她的鱗片比初見時更加鮮豔,邊緣泛著珍珠般的光澤,蛻鱗後的新生鱗片已經完全長好。
    林婆婆臨走前留下本手抄冊子,用褪色的藍布包著,說是《守井人輯要》。我翻開第一頁,泛黃的紙上寫著:"守井之道,首在調和。人不得越界擾水族,水族不得上岸犯人倫。"
    "你祖上肯定有人幹過這行,"嬌嬌湊過來看,"字裏行間都是規矩。"
    我試著按冊子上的方法"觀井",雙手按在井沿特定的凹槽處,閉眼感受水流。起初隻有冰涼的觸感,漸漸地,指尖開始發麻,某種奇異的脈動從井底傳來——像心跳,但節奏更慢,每次跳動都伴隨著細微的藍光從指縫漏出。
    "看到什麽了?"小雨好奇地問。
    "說不上來..."我努力描述那種感覺,"像在聽井水說話,但不是用耳朵..."
    嬌嬌突然抓住我的手腕:"瞳孔變色了。"
    芳芳拿來鏡子,我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虹膜邊緣泛起一圈淡藍,與小雨的鱗片顏色相似。更奇怪的是,當我再次看向水井時,能隱約看到水麵浮動的能量軌跡——細如發絲的藍線交織成網,中心通向幽深的井底。
    "血脈覺醒了,"嬌嬌下了判斷,"接下來幾天會陸續出現守井人的特質。"
    她說的沒錯。那天晚上,我開始聽到奇怪的聲音——不是用耳朵,而是直接在大腦中響起的"水語"。起初以為是幻覺,直到我準確複述出小雨在水缸裏哼的調子。
    "你怎麽知道?"小雨驚訝地瞪大眼睛,"這是我們族的搖籃曲!"
    更驚人的是視力變化。第二天清晨,我在後院發現一條濕漉漉的痕跡,從井邊一直延伸到圍牆下。在常人眼中隻是水漬,但在我新獲得的視覺中,那痕跡閃著微弱的藍光,形成一連串魚鱗狀的印記。
    "昨晚有訪客,"我指著痕跡對小雨說,"體型比你小,可能是魚類水族。"
    小雨順著痕跡查看,在圍牆拐角處找到一片透明的鰭膜:"是青鱂!東海的信使魚!"
    我們急忙通知嬌嬌。她檢查鰭膜後神色凝重:"青鱂隻會為重要消息出動...看來東海那邊有動作了。"
    果然,午飯後井水突然無風起浪,水麵浮現出模糊的畫麵:一群裝備奇特的水族正在深海中集結,他們手持珊瑚製成的長矛,身披水草編織的護甲,明顯是在準備某種行動。
    "巡邏隊,"小雨辨認出來,"他們在找安全通道..."
    畫麵突然中斷,水麵恢複平靜。但那種緊張感揮之不去,仿佛暴風雨前的寧靜。嬌嬌提議加強防範,我們連夜在井周圍布置了鹽圈和符咒——既有林婆婆教的守井人方法,也有嬌嬌自創的"改良版"。
    "以防萬一,"嬌嬌邊撒鹽邊說,"不是所有水族都像小雨這麽...溫和。"
    深夜,我被窸窣聲驚醒。摸黑來到後院,看到嬌嬌獨自站在井邊,手裏捧著個貝殼形狀的容器。月光下,她的輪廓似乎有些變化——耳朵變尖了,頸部隱約浮現鱗片狀紋路。
    "二十年了,"她對著井水低語,"該履行約定了。"
    她將貝殼中的液體倒入井中,水麵立刻沸騰般翻滾,冒出大量氣泡。一個模糊的人形從井底升起,由水流構成的麵容依稀能辨出女性特征。她們用我聽不懂的語言交談,嬌嬌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柔軟。
    我想悄悄退回,卻不小心踢到花盆。嬌嬌猛地轉頭,人形瞬間消散。在那一秒的對視中,我看到嬌嬌的眼睛完全變成了深藍色,虹膜豎直如貓瞳。
    "小子,"她恢複常態,語氣卻比平時溫和,"既然醒了,來幫忙。"
    她不再掩飾,直接告訴我真相:她是鮫人混血,母親是當年留守人界的鮫人祭司,父親則是人類獵妖師——這解釋了為何她能使用兩界的技巧。二十年前大撤離時,她選擇留在人界保護幾處關鍵界井。
    "包括這口?"我問。
    "這是最後的備用通道,"嬌嬌輕撫井沿,"當年長老們留的後路。"
    她展示頸後的鱗片——與小雨的類似,但顏色偏綠。當鱗片接觸井水時,浮現的畫麵顯示深海某處,巨大的珊瑚礁構成迷宮般的結構,中心有個發光的空洞。
    "東海避難所,"嬌嬌解釋,"大多數水族撤到那裏,但環境越來越差..."
    畫麵切換,顯示珊瑚正在大麵積白化,水族們擠在日益縮小的宜居區域。幾個年幼的蠃魚病懨懨地漂浮著,鱗片失去光澤。
    小雨不知何時也來了,看到畫麵後發出小小的驚呼:"表妹!"她指著一個瘦小的蠃魚女孩,"她還活著..."
    "這就是他們急著回來的原因,"嬌嬌關閉畫麵,"避難所撐不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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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沉默地站在井邊,各自想著心事。小雨的鱗片不安地翕動,折射出淩亂的光斑;嬌嬌無意識地用指甲敲擊井沿,發出清脆的聲響;而我手臂上的藍色網紋隱隱發熱,仿佛在回應井水的脈動。
    "三天,"嬌嬌最終打破沉默,"通道關閉前必須決定——是讓更多水族過來,還是徹底封閉。"
    這個重擔壓得我喘不過氣。理論上我是守井人,該由我決定。但實際上,我對兩個世界都了解太少。小雨用尾鰭輕輕拍打我的小腿,冰涼觸感讓人清醒。
    "明天,"我說,"我們試試完整激活信物。"
    次日清晨,我們按林婆婆教的方法準備儀式。小雨取下耳後那片虹彩鱗比想象中容易,像摘下一片花瓣),放在井沿特定位置;我割破手指,將血滴在鱗片上;嬌嬌則吟誦古老的鮫人咒語。
    鱗片吸收血液後懸浮起來,旋轉著沉入井心。水麵立刻投射出全息影像般的畫麵:一位威嚴的蠃魚長老小雨激動地喊"祖母!")正在某個水晶洞窟中講話。雖然語言不通,但通過守井人血脈,我神奇地理解了內容。
    "...淨水行動隻是幌子..."長老的聲音直接在我腦海中響起,"...他們真正想要的是..."
    畫麵突然受到幹擾,變成雪花狀的噪點。等恢複時,場景變成某個實驗室,人類科學家正在研究水族樣本。一個熟悉的身影讓我渾身發冷——張教授,年輕二十歲的版本,正用鑷子夾著片藍色鱗片觀察。
    "...生物熒光特性...軍事應用價值..."斷斷續續的詞語傳來,"...大規模捕撈..."
    小雨抓緊我的手臂,指甲幾乎刺入皮膚。畫麵再次切換,顯示某個水下設施,成群水族被關在透明容器中,被迫定期蛻鱗。他們的眼神空洞,鱗片被機械臂粗暴地刮下。
    "原來如此,"嬌嬌咬牙切齒,"獵妖師協會在搞水族養殖..."
    最後的畫麵是長老們的秘密會議,決定啟動緊急撤離計劃。他們預見到整個水族可能被人類工業化捕撈,決定暫時撤回深海,等待時機。小雨就是那時被送出來的,帶著這片存有信息的鑰匙鱗片。
    "所以"淨水行動"不是為了除妖,"我恍然大悟,"而是為了獲取水族的生物資源?"
    嬌嬌點頭:"鮫人淚珠能治百病,蠃魚鱗粉是頂級抗生素,泉先的鰭膜可以..."她突然住口,警惕地轉向大門,"有人來了。"
    我們匆忙結束儀式,鱗片自動回到小雨耳後。剛收拾完現場,前院就傳來急促的敲門聲。來者是林婆婆,她拄著魚紋拐杖,臉色異常嚴肅。
    "獵妖師協會發現界井了,"她進門就說,"最遲明天就會派人來檢查。"
    原來張教授回去後不死心,查閱古籍後確認這是界井,立即上報協會。協會派了"淨水師"——專門處理水族事務的特種獵妖師,比普通獵妖師裝備更精良。
    "帶小雨走,"林婆婆對嬌嬌說,"你了解他們的套路。"
    嬌嬌卻搖頭:"跑不掉的。淨水師有追蹤術,尤其對混血..."她下意識摸了下頸後鱗片。
    沉默中小雨突然開口:"如果...如果我是正式使節呢?"
    我們齊刷刷看向她。小雨解釋說,根據水族律法,正式使節享有外交豁免權,獵妖師無權拘捕。問題是如何證明身份——耳後的鱗片是鑰匙,不是委任狀。
    林婆婆眼睛一亮:"需要長老印記!"她翻找隨身布袋,掏出個海螺,"幸好帶著這個。"
    海螺內壁刻滿微縮符文,按特定順序按壓會產生特殊震動。林婆婆讓小雨對著螺口說話,錄下一段聲明,然後教我幾個手勢,說要配合守井人血脈使用。
    "明天他們來時,"林婆婆叮囑,"你必須站在井沿,雙腳不能移動,手結"界印",小雨則播放聲明。"
    我緊張地練習手勢,每個動作都會引發井水輕微波動。嬌嬌在旁調整細節:"手腕再抬高些...對,這樣能量線更清晰..."
    傍晚時分,井水再次自主顯示畫麵:三個穿特殊製服的人正在山路上行進,領頭的背著個金屬箱,想必是探測設備。他們預計明早抵達。
    "標準的淨水師小隊,"嬌嬌分析,"一個主攻手,一個結界師,一個記錄員。"她轉向我,"記住,他們不關心對錯,隻認手續。隻要儀式合規,再不願意也得承認使節身份。"
    那晚我們幾乎沒睡,反複排練每個細節。小雨的聲明要精確到每個音調,我的手勢必須分毫不差,連站位角度都有講究。招財貓似乎感受到緊張氣氛,整夜蹲在井沿警戒。
    天亮前,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我開始看到更多藍線——不僅在水井,空氣中也有,像一張巨大的三維網覆蓋整個農家樂。某些節點特別明亮,尤其是嬌嬌和小雨周圍。
    "能量場,"嬌嬌見我困惑,解釋道,"守井人能看見兩界之間的力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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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種視覺令人眩暈,但也奇妙地安心——仿佛整個世界突然變得透明,所有隱藏規則都清晰可見。我注意到小雨身上的藍線特別密集,尤其是與井水連接處,形成光之瀑布般的景象。
    "時間到了,"林婆婆從晨霧中現身,今天她換了正式裝束,黑袍上繡著銀色魚紋,"他們翻過山脊了。"
    我們各就各位:我站在井沿,雙腳釘在特定位置;小雨潛在井中,隻露出上半身;嬌嬌和林婆婆守在兩側,一個持鮫人法器,一個握守井人令牌。
    等待的最後時刻,小雨突然小聲問:"歡喜,如果失敗..."
    "不會的,"我打斷她,"守井人從不失手。"這話說得毫無根據,卻讓我們都笑了。
    遠處傳來引擎聲,接著是沉重的腳步聲。三個穿深藍製服的人出現在院門口,領頭的舉起探測器,指針瘋狂擺動。
    "就是這裏,"他宣布,"界井反應強烈。"
    當他們踏入後院時,我深吸一口氣,雙手結出第一個界印。空氣中藍線驟然明亮,形成可見的屏障。淨水師們立刻停下,麵露驚訝。
    "雲山界井重啟,"我按排練好的說,聲音比自己預想的沉穩,"現有東海蠃魚使節覲見人界守井人,請依《兩界公約》予以禮遇。"
    淨水師們交換眼神。領頭的皺眉:"沒有接到使節報備..."
    小雨在這時按下海螺機關,長老的聲音響徹後院:"特派蠃魚族小雨為正式使節,負責重啟人界與水族交流..."伴隨聲音,她耳後的鱗片投射出全息印章,正是東海長老會的徽記。
    淨水師中的結界師立即取出厚厚的手冊查閱,快速翻到某一頁進行比對。"手續...合規,"他不情願地承認,"印章真實有效。"
    領頭的不甘心:"我們需要驗證使節身份..."
    林婆婆突然用拐杖重擊地麵,井水應聲升起水柱,在空中凝結成古老律條文字:"凡持長老印者,享使節特權,不得盤查拘押。"
    場麵一時僵持。我能感覺到淨水師們在權衡——強行突破守井人結界會引發外交事件,但空手而歸又無法交差。最終,領頭的示意記錄員拍下全過程。
    "依程序給予48小時外交豁免,"他冷冰冰地宣布,"但界井必須接受協會監管。"
    嬌嬌立刻反對:"界井自古由守井人管理..."
    "新規第17條,"結界師打斷她,"所有活躍界井需安裝監控裝置。"他打開金屬箱,取出個奇怪的機械蜘蛛,"這是無害的,隻記錄能量波動。"
    我看向林婆婆,她微不可察地點頭。顯然硬拒不明智,我們隻能讓步。機械蜘蛛被安置在井沿,八條腿牢牢扣住石頭,中央的獨眼閃著紅光。
    淨水師們離開前,領頭的意味深長地說:"48小時後見,希望到時...手續依然合規。"這話明顯是威脅,暗示他們會找其他理由插手。
    等他們走遠,嬌嬌立刻想拆掉監控裝置,被林婆婆阻止:"有反破壞機製。"她檢查後說,"不過..."她狡黠一笑,"守井人有辦法繞過。"
    她教我一段特殊手訣,能製造"視覺屏障"——不幹擾裝置工作,但會過濾敏感信息。練習幾次後,我成功在監控畫麵中疊加了靜態水紋,關鍵活動都將被模糊處理。
    危機暫時解除,但更大的問題擺在麵前:48小時後怎麽辦?使節身份隻能臨時保護小雨,長遠看需要更穩妥的方案。
    "通道還能維持一天,"林婆婆提醒,"是讓更多水族過來,還是..."
    小雨望著井水,表情掙紮。通過新獲得的能力,我能看到她周圍的藍線劇烈波動,顯示內心衝突。突然,她轉向我:"歡喜,你能...看到我的族人嗎?"
    我試著集中注意力,果然在井水深處看到模糊的身影——幾個蠃魚孩子病懨懨地靠在一起,周圍珊瑚慘白如骨。
    "他們需要幫助,"小雨聲音顫抖,"但人界對他們安全嗎?"
    沒人能回答這個問題。嬌嬌煩躁地點煙,火星在暮色中明滅;林婆婆閉眼掐算,嘴唇無聲翕動;而我手臂上的網紋陣陣發熱,仿佛血脈本身在催促決定。
    最終我做了個折中方案:允許少量病重的水族兒童通過界井來治療,暫時安置在農家樂後山的廢棄水庫。林婆婆負責聯絡可信的人類醫生"有些老中醫知道怎麽治水族病"),嬌嬌則動用鮫人關係搞到特效藥。
    "短期可以,"林婆婆讚同,"但長期需要更係統的解決方案。"
    夜深人靜時,我和小雨坐在井邊,看月光在水麵碎成銀幣。她新生的鱗片在夜色中泛著柔和的藍光,不像初見時那麽刺眼,更像某種深海生物的幽光。
    "害怕嗎?"我問。
    她輕輕點頭,尾鰭在水麵劃出漣漪:"但比被困在東海好。"她頓了頓,"至少這裏...有你。"
    這句話在我胸口激起一陣暖流。通過新獲得的能力,我看到她周圍的藍線變得柔和,與我身上的線輕輕纏繞,形成某種共鳴。井水似乎也在回應,泛起微妙的波紋。
    "我們會想辦法的,"我承諾道,"守井人的職責就是確保兩界平安。"
    小雨突然笑了,露出尖尖的虎牙:"你說話越來越像真正的守井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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