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夢見自己在吃雲朵。
    軟綿綿的甜霧剛碰到舌尖，突然變成苦藥。睜開眼時，西施正捏著我鼻子往我嘴裏灌醒酒湯，她手腕上的紅線像活蛇般扭動。
    "別吐！"她捂住我的嘴，"嬌嬌往湯裏加了孟婆椒......"
    辣感從天靈蓋炸到腳底板，我咳得眼前發黑，卻看見西施背後飄著個半透明人影——三百年前的她自己，正對著鏡子往發髻裏藏槐樹葉。
    "幻......幻覺......"我使勁眨眼。
    西施突然把湯碗扣在我臉上："不是幻覺！"她壓低聲音，"我的記憶本在燒掉紅線後應該消失，但老槐樹......"
    窗外傳來"沙沙"聲。老槐樹的枝條正像觸手般扒著窗框，樹皮上浮現出模糊的人臉輪廓。
    貓禦史踹開門滾進來，毛上沾滿香灰："出大事了！二郎神他們要找的根本不是西施，是......"
    它的話被刺耳的刹車聲切斷。芳芳尖叫著衝進屋："快看朋友圈！隔壁道觀的老槐樹上熱搜了！"
    視頻裏，無人機拍攝的老槐樹在月光下瘋狂生長，樹冠組成清晰的古篆字——【記】。評論區炸開了鍋：【全息投影？】【千年樹妖現形？】
    "不是樹妖。"西施的指尖冒出桃色光點，"是樹精在求救。"
    她突然拽著我往外跑。老槐樹前已經圍滿舉著手機的人群，樹根處滲出琥珀色的黏液，散發出濃鬱的蜜桃香。
    "都讓讓！"嬌嬌揮舞著鍋鏟開路，"這棵樹農藥過敏！"
    西施的手剛碰到樹幹，整棵樹突然發出類似心跳的"咚咚"聲。樹皮裂開一道縫，露出裏麵晶瑩剔透的琥珀，隱約可見兩枚交疊的槐樹葉被封存其中。
    "需要......兩個人的血......"樹幹裏傳出蒼老的聲音。
    我還沒反應過來，西施已經咬破手指按在琥珀上。當我的血滴落時，琥珀突然炸開刺目金光——
    三百年前的記憶如洪水般衝進腦海。
    ......
    初春的溪邊，浣紗女哼著小調。當她彎腰掬水時，發間的槐枝突然瘋長，轉眼化作青衫書生。
    "阿槐！"少女跺腳，"說了別在白天現形！"
    書生笑著摘掉她鬢角的枯葉："怕什麽？土地公都默許了......"
    畫麵突然扭曲。蟠桃宴上，浣紗女打翻琉璃盞的瞬間，書生化作巨槐拔地而起。天兵天將的雷戟砍在樹幹上，濺出的不是樹汁，而是帶著桃香的血。
    "藏好它！"書生將一枚琥珀塞進少女衣領，"等下一個你來......"
    記憶再次切換。我看見曆代西施在輪回中不斷重複相似的命運：浣紗、落水、被獻給權貴......而每一世，她們都會在某個雨夜遇見棵會開花的槐樹。
    最後的畫麵裏，初代西施被天兵拖走時，她朝槐樹精擲出金簪。簪子入木的瞬間，整棵樹突然收縮成普通樹木，樹心處卻凝結出琥珀色的淚滴。
    ......
    金光消散時，我發現自己正死死攥著西施的手。她的眼淚滾落在地，瞬間長出嫩綠的槐樹苗。
    "原來紅線是障眼法。"西施的聲音發顫，"他們怕我們想起......"
    貓禦史突然炸毛："小心！"
    破空聲襲來，一支雷箭擦著西施耳際釘入樹幹。二郎神的聲音從雲層中傳來："妖樹惑眾，當誅！"
    老槐樹劇烈震顫，所有樹葉齊刷刷指向農家樂後院。西施拽著我就跑："土地廟！那口古井！"
    我們撞開廟門時，常年幹枯的許願井正咕嘟咕嘟冒泡。水麵浮現的卻不是倒影，而是貓禦史昨夜潛入二郎神廟的監控畫麵——
    它鬼鬼祟祟撬開密室抽屜，裏麵堆滿標著"西施輪回檔案"的玉簡。最醒目的是一封火漆密信，印著文曲星的私印：【記憶琥珀已確認在樹精體內，按計劃引她考試歸來激活......】
    畫麵突然變成雪花狀。最後定格的，是二郎神在密件末尾加的朱批：【子時啟動凡人記憶清除程序】
    "現在幾點？"芳芳聲音都變了。
    嬌嬌盯著手機："十一點五十......"
    西施突然把我推到井邊："看水麵！"
    井水映出的不是現在的我，而是書生打扮的"阿槐"。他左手捧著琥珀，右手持金簪在井壁刻字。當我看清水漬形成的字跡時，全身血液都凍住了——
    【以魂為祭，可破天庭禁製。但施法者將永世......】
    後麵的字被雷箭擊碎。我們回頭時，整個農家樂已經被天兵團團圍住。二郎神踩著雷雲降落在院中央，手中雷戟直指西施心口："妖女！交出記憶琥珀！"
    西施突然笑了。她摘下發間的桃花發卡——那其實是縮小的金簪——猛地刺向自己咽喉！
    "不要！"我撲上去搶簪子，卻被她反手按在井沿。金簪劃破我們相貼的手腕，混合的血滴入井中，瞬間激起衝天水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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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幕裏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曆代西施影像，她們齊聲吟唱："魂兮歸來，反故居些......"
    老槐樹發出震耳欲裂的爆響，樹幹裂成兩半。樹心處懸浮的琥珀淚突然化作流光，分成兩股鑽入我和西施的眉心。
    二郎神的雷戟劈到半空突然停滯。整個農家樂的時間仿佛被按了暫停鍵，隻有西施周身環繞著桃花狀的光焰。
    "想起來了......"她撫上我的臉，指尖溫度燙得驚人，"三百年前你說，要是能開家客棧......"
    記憶如隕石砸進腦海。溪邊茅草屋裏，書生用樹枝在地上畫布局圖："這邊大堂，那邊廚房，後院要留棵槐樹......"
    "就叫農家樂！"浣紗女往圖上撒槐花，"等天下太平了......"
    所有的畫麵在一聲驚雷中碎裂。二郎神衝破禁製，雷戟帶著萬鈞之勢劈下。西施突然轉身抱住我，用後背硬接了這一擊！
    鮮血從她嘴角溢出，滴在我臉上卻變成了槐花蜜的甜香。她染血的手指在我掌心寫字：【裝死】
    我還沒反應過來，西施已經"昏死"在我懷裏。她袖中滑出個小瓷瓶，瓶身上寫著【嬌嬌特製辣椒粉·仙神慎用】。
    二郎神得意地走近時，我假裝悲痛欲絕地撲在西施身上，趁機把整瓶辣椒粉撒在周圍。當他的靴子踩到粉末的瞬間——
    "啊！！！"三隻眼的慘叫驚飛滿山鳥雀。他瘋狂揉眼睛的樣子，活像被噴了殺蟲劑的蟑螂。
    貓禦史趁機叼來土地公的煙袋鍋，芳芳和嬌嬌扯著紅毯當絆馬索。在一片混亂中，西施突然睜眼對我耳語："井底有個暗格......"
    我們剛摸到冰涼的金屬盒，天空突然傳來洪鍾大呂般的宣判聲："西施觸犯天條，即刻押赴誅仙台！所有相關凡人，記憶清除！"
    無數金色符文從天而降，像蝗蟲般鑽進芳芳他們的耳朵。嬌嬌舉著鍋鏟的手突然頓住："咦？我為什麽要對著空氣揮鏟子？"
    最可怕的時刻來了——芳芳困惑地看向我懷裏的西施："這位客人......你沒事吧？"
    西施的身體開始變透明。我死死抱住她，卻聽見土地公的傳音入密："小子！想救人就跳井！"
    雷部眾神已經結好天羅地網。在最後關頭，西施把金屬盒塞進我衣領，用盡力氣把我推向井口："記住！農家樂的後院......"
    我墜入黑暗的瞬間，看見她的身影被雷光吞沒。而地麵上，嬌嬌正茫然地擦著突然湧出的眼淚："奇怪，辣椒粉進眼睛了嗎？"
    井水閉合前，我拚命伸手想抓住什麽，卻隻撈到一縷帶著桃香的清風。金屬盒在懷中發燙，盒蓋內側刻著兩行小字：
    【魂歸處即故鄉】
    【下一個輪回見】
    黑暗徹底吞沒意識前，我仿佛聽見三百年前的自己對浣紗女說："別怕，我會變成風、變成雨、變成你走過路過的每一棵樹......"
    而她的回答帶著笑淚："那我就在每個雨天，等你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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