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廚房門口，手不自覺地護住胸前口袋。白幻蝶在裏麵輕輕顫動，像一片不安的樹葉。老頭——或者說老貓妖——舔了舔沾滿油光的爪子，豎瞳在昏暗的廚房裏閃著幽幽的光。
    "你...認識我爺爺？"我試探著問，同時用餘光尋找退路。芳芳和嬌嬌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整個農家樂靜得出奇。
    老貓妖咧嘴一笑，露出兩排尖利的牙齒："何止認識！那老酒鬼欠我三壇上好的竹葉青，說好拿孫子抵債的！"
    我頭皮一麻，本能地後退半步。老貓妖卻突然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差點從灶台上滾下來。
    "哈哈哈！人類小子的表情真有趣！"他抹了抹笑出來的眼淚，"放心，老婆子我...咳咳，老頭子我對嫩肉沒興趣。不過..."他突然正色，鼻子抽動兩下，"你身上有紫藤那老頑固的味道，還有...山主印記？"
    我下意識摸向胸前的鱗片吊墜。老貓妖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像兩盞小綠燈。
    "果然！"他敏捷地跳下灶台，動作完全不像個老人，"小守門人，你攤上大事了！"
    "什麽守門人？"我皺眉，"你到底是誰？"
    老貓妖誇張地鞠了一躬，鬥笠差點掉下來："在下灰無常，雲山巡山使，你可以叫我老灰。"他湊近嗅了嗅我胸前的口袋，"喲，還帶著隻小蝴蝶？蝶族的？"
    口袋裏的白幻蝶突然劇烈抖動起來。我趕緊後退："別碰她！"
    老灰眯起眼睛："嘖嘖，護得真緊。小子，你知道蝶族和山主的約定嗎？"
    我搖頭，心跳如鼓。老灰捋了捋根本不存在的胡子他下巴上隻有幾根灰白的胡須），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蝶族女子若與人類相戀，三日不見山主，必魂飛魄散。"
    我胸口像被重錘擊中："什麽？！"
    "紫藤那老婆子沒告訴你？"老灰幸災樂禍地笑了，"也是，她向來討厭人類，巴不得小蝴蝶消失呢！"
    我腦中閃過紫藤婆婆最後那個複雜的眼神，突然明白了什麽。手伸進口袋，輕輕撫摸白幻蝶的翅膀，她虛弱地蹭了蹭我的手指。
    "你能帶我去見山主？"我急切地問。
    老灰的尾巴得意地翹起來："當然！不過..."他搓了搓爪子，"得有點表示..."
    我立刻會意："廚房裏的東西隨便拿！"
    "誰要這些破玩意！"老灰不屑地撇嘴，"我要那個——"他指向我脖子上的鱗片吊墜。
    "不行！"我下意識護住吊墜，"這是白幻蝶給我的..."
    老灰突然大笑："逗你玩的！山主印記認主，給我也沒用。"他轉身走向後門，"走吧，再磨蹭天都亮了。"
    我猶豫了一下："我得告訴芳芳她們..."
    "早幫你打發啦！"老灰頭也不回地揮手，"給那兩個丫頭施了個小法術，這會兒正做著美夢呢！"
    我咬了咬牙，跟上老灰。出門前順手抓了把手電筒和一件外套，把白幻蝶小心地裹在裏麵。
    夜色如墨，月光被雲層遮得嚴嚴實實。老灰走在前麵，蓑衣發出沙沙的響聲。奇怪的是，盡管沒有光，他的身影卻清晰可見，像是自帶柔光。
    "老灰..."我小跑著跟上，"山主到底是什麽？"
    "噓！"老灰突然轉身，爪子捂住我的嘴。他的手心粗糙溫暖，帶著魚腥味，"在山上別提名諱，會驚動守山的。"
    我點點頭，他這才鬆開手，繼續前行。
    我們沿著一條我從沒見過的小路向上攀登。路越來越陡，周圍的樹木也越來越古怪——有的樹幹上長著眼睛狀的紋路，有的枝條會隨著我們的經過輕輕擺動。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陳舊的香氣，像是封存多年的藥材。
    "這是去哪？"我氣喘籲籲地問。白幻蝶在口袋裏不安地動著，翅膀摩擦布料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老灰沒回答，突然停在一處懸崖邊。我差點撞上他，趕緊刹住腳步。前方沒路了，隻有深不見底的黑淵。
    "到了。"老灰神秘地說。
    "這？"我困惑地環顧四周，"什麽都沒有啊..."
    老灰咧嘴一笑，從蓑衣裏掏出個老舊懷表看了看："再等三分鍾。"
    我莫名其妙，但還是乖乖等著。山風呼嘯，吹得我直打哆嗦。老灰卻像感覺不到冷似的，悠閑地哼著小調。
    突然，懷表發出清脆的"叮"聲。老灰立刻收起表，從兜裏掏出個小瓶子，往懸崖外倒了幾滴液體。
    "抓緊我！"他命令道。
    我剛抓住他的蓑衣，腳下的地麵突然震動起來。懸崖邊緣的岩石像活物般蠕動，緩緩延伸出一道半透明的橋，橫跨深淵！
    "霧橋每月隻現三分鍾。"老灰得意地說，"錯過就得等下個月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座由霧氣凝結而成的橋，在月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老灰已經邁步上橋，我趕緊跟上，生怕橋突然消失。
    踏上霧橋的瞬間，腳底傳來奇特的觸感——既像踩在棉花上，又有水的彈性。橋麵隨著我們的步伐微微蕩漾，但意外地穩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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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看下麵！"老灰警告道。
    太遲了。我已經低頭看了一眼——深淵中漂浮著無數發光的眼睛，有的大如燈籠，有的小如針尖，全都直勾勾地盯著我們！
    我腿一軟，差點跪倒。老灰一把拽住我："說了別看！那些是山魈，最饞人肉了！"
    我強迫自己抬頭看前方，但那些眼睛的影像已經烙在腦海裏。白幻蝶似乎感應到我的恐懼，輕輕蹭了蹭我的手指，帶來一絲安慰。
    終於，我們抵達了對岸。霧橋在我們身後無聲地消散，仿佛從未存在過。
    麵前是一片竹林，竹子通體漆黑，竹葉卻是銀白色的，在風中沙沙作響。竹林深處隱約可見微光。
    "歡迎來到雲山真境。"老灰壓低聲音，"跟緊我，別亂碰任何東西。"
    我們穿行在詭異的竹林中。這些黑竹的排列似乎有某種規律，老灰走得很小心，時不時停下來調整方向。有幾次，我明明看見他往左轉，下一秒他卻出現在右邊。
    "迷魂陣。"他簡短地解釋，"山主不想被打擾。"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開朗——一片圓形空地中央，矗立著一座小巧的竹樓，樓前掛著盞青燈，燈焰靜止不動，像被凍住的火苗。
    老灰整了整蓑衣，恭敬地走到竹樓前，跪下叩首："山主大人，灰無常求見。"
    沒有回應。老灰又喊了兩遍，依然寂靜。
    "奇怪..."他撓撓頭，"按理說感應到山主印記，他該出來了啊..."
    我胸前的鱗片吊墜突然發燙，燙得我忍不住叫出聲。與此同時，竹樓的門無聲開啟，一股冷風撲麵而來。
    "進去吧。"老灰推了我一把，"山主隻見你一人。"
    我咽了口唾沫，邁步走向竹樓。門檻上刻著奇怪的符號，和妖精集市裏看到的很像。剛跨過門檻，身後的門就自動關上了，老灰的身影被隔絕在外。
    竹樓內部比外表看起來寬敞得多，像個小型圖書館。四壁都是書架，擺滿了竹簡、帛書和線裝古籍。中央有張矮桌，桌上放著盞油燈，燈下壓著一張泛黃的紙。
    "歡喜..."
    一個聲音突然響起，嚇得我差點跳起來。環顧四周，卻不見人影。
    "你是誰？"我緊張地問，"山主嗎？"
    "你可以這麽叫我。"聲音似乎來自四麵八方，又像是直接在我腦海中響起，"更準確地說，我是雲山之靈。"
    我胸前的鱗片吊墜突然飄起，懸浮在半空，發出柔和的紫光。白幻蝶從口袋裏飛出，在紫光中緩緩恢複人形——雖然還是半透明的狀態，但至少能說話了。
    "山主大人..."她虛弱地行禮。
    "小蝶兒。"聲音突然變得嚴厲，"你明知禁令，為何還要與人類相戀？"
    白幻蝶跪伏在地："我...無法自控。"
    "荒唐！"聲音如雷霆炸響，震得竹簡嘩啦作響，"千年前你們蝶族先祖與我的約定，豈是兒戲？"
    我鼓起勇氣上前一步："山主大人，是我的錯！如果您要懲罰，就懲罰我吧！"
    沉默。長久的沉默。
    突然，桌上的油燈火焰暴漲，在空中凝聚成一個人形——高大修長，穿著古式長袍，麵容卻模糊不清，像是被水暈開的墨畫。
    "有趣。"山主的聲音近在咫尺，"守門人的後代，竟為蝶族求情？"
    "什麽守門人？"我再次聽到這個稱呼，"我爺爺到底是什麽人？"
    山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轉向白幻蝶："你知道後果。"
    白幻蝶低下頭，長發遮住了臉："魂飛魄散，不入輪回。"
    我心頭一緊："不！一定有別的方法！"
    山主似乎笑了，火焰微微顫動："方法倒是有...但代價你付不起。"
    "什麽代價我都願意！"我斬釘截鐵地說。
    白幻蝶猛地抬頭："歡喜！別答應！"
    山主的聲音突然變得玩味："哦？即使...用你的記憶來換？"
    "記憶？"
    "關於她的一切記憶。"火焰人形指了指白幻蝶，"你願意忘記你們相遇、相知的全部，換取她活下去嗎？"
    我如遭雷擊。忘記白幻蝶？忘記蝴蝶穀的初遇，忘記她教我飛行的日子，忘記她為了保護我而耗盡力量...這比死還難受！
    白幻蝶急切地抓住我的手："不要！歡喜，我寧願消失也不願你忘記我！"
    我看著她半透明的臉龐，突然明白了紫藤婆婆那個眼神的含義——她早知道會有這一天。
    "還有其他辦法嗎？"我聲音發顫。
    火焰人形沉默片刻，突然轉向門口："老灰，進來吧。"
    竹門開啟，老灰探頭探腦地進來，一臉心虛："山主大人..."
    "你早就知道會這樣，對吧？"山主的聲音帶著責備，"故意帶他來，是想看我的反應？"
    老灰的耳朵耷拉下來："老奴隻是...想幫幫小守門人..."
    山主歎了口氣，火焰忽明忽暗："罷了。既然你們都來了..."他突然轉向我，"歡喜，你家族世代守護雲山入口，防止凡人誤入。作為回報，我賜予你們長壽和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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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震驚地消化著這個信息："所以爺爺他..."
    "你爺爺是最後一任守門人。"山主繼續道，"他去世後，我以為這條血脈斷了，直到感應到印記被激活..."
    白幻蝶突然插話："山主大人，歡喜他並不知情！是我擅自給了他鱗片..."
    "我知道。"山主的聲音柔和了些，"小蝶兒，你本是我最看重的信使，為何..."
    白幻蝶低下頭："我控製不住自己的心..."
    火焰人形飄到我麵前，雖然看不清麵容，但我能感覺到他在審視我："歡喜，你真的願意為她付出任何代價？"
    我深吸一口氣："是的。"
    "即使...成為新的守門人？"
    白幻蝶倒吸一口冷氣："不！山主大人，守門人不能與任何精怪有牽連，這是規矩！"
    "規矩可以改。"山主淡淡地說，"隻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我心跳加速："什麽代價？"
    火焰突然暴漲，幾乎舔到屋頂："你的自由！成為守門人後，你終生不得離開雲山！"
    這個條件像一盆冰水澆在我頭上。永遠不能離開雲山？不能去看海，不能去大城市，不能...
    白幻蝶的手緊緊握住我的："別答應！歡喜，你的夢想不是要開連鎖農家樂嗎？"
    我看著她焦急的臉龐，突然笑了："傻瓜，沒有你，那些夢想還有什麽意義？"
    轉向山主，我挺直腰板："我答應。成為守門人，換取白幻蝶活下去。"
    火焰人形靜止了一瞬，然後緩緩說："還有最後一個考驗..."
    竹樓突然劇烈搖晃，書架上的竹簡紛紛掉落。地板裂開一道縫隙，從中伸出無數藤蔓，瞬間纏住我和白幻蝶！
    "三天之內，"山主的聲音漸行漸遠，"找到真正的我...否則約定作廢！"
    眼前一黑，我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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