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有水滴聲。
    滴答。滴答。
    我睜開眼，發現自己站在一條幽長的隧道裏。牆壁上爬滿發光的藤蔓，像靜脈一樣微微搏動，投下詭異的藍綠色光影。隧道盡頭有一扇門，門上刻著蝴蝶與龍纏繞的圖案。
    "白幻蝶？"我輕聲呼喚，聲音在隧道中回蕩。沒有回應。我摸向胸前，鱗片吊墜還在，但口袋裏空空如也。
    山主的話在耳邊回響："三天之內，找到真正的我..."
    我深吸一口氣，朝那扇門走去。門把手是青銅鑄造的蝴蝶形狀，觸手冰涼。輕輕一扭，門無聲地開了。
    門後是一個我無比熟悉的場景——爺爺的農家樂廚房。但奇怪的是，所有東西都變大了，灶台高得我需要仰頭才能看到頂，桌子像座小山。
    "這是..."我困惑地低頭，突然發現自己的手變小了，肉嘟嘟的，是孩子的手！
    "歡喜！別玩麵粉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猛地轉身，心髒幾乎停跳——爺爺站在那裏，比我記憶中年輕許多，頭發還是黑的，正板著臉看著我。
    "爺爺？"我聲音發顫，是稚嫩的童聲。
    "臭小子，又把麵粉撒得到處都是！"爺爺走過來，輕鬆地把我拎起來放到椅子上。他的手掌溫暖粗糙，和記憶中一模一樣。"罰你今天不許吃糖。"
    我鼻子一酸，眼淚不受控製地湧出來。爺爺愣住了，表情軟化："哎喲，小祖宗，哭什麽？爺爺逗你玩的..."
    他粗糙的手指抹去我的眼淚，然後從圍裙口袋裏掏出一顆水果糖："喏，隻能吃一顆啊。"
    我接過糖，熟悉的橘子味在舌尖化開。這是真的嗎？我五歲時的記憶？為什麽山主要讓我看到這個？
    "爺爺，"我試探著問，"媽媽什麽時候回來？"
    爺爺的表情僵了一瞬："媽媽...去很遠的地方了。"他轉移話題，"歡喜，爺爺教你做蔥油餅好不好？"
    我正想追問，廚房門突然被風吹開，一陣紫霧飄了進來。爺爺臉色大變，一把將我護在身後："誰？！"
    紫霧凝聚成人形，隱約可見一個女子的輪廓："老守門人，山主有令..."
    爺爺抄起擀麵杖："滾出去！這裏不歡迎你們！"
    紫霧女子歎息："何必如此固執？山主隻是想要回屬於他的東西..."
    "休想！"爺爺怒吼，"我兒子已經為此送了命！你們還想害我孫子？！"
    我躲在爺爺身後，嚇得瑟瑟發抖。這段記憶...我完全不記得了！
    紫霧突然朝我卷來，爺爺揮舞擀麵杖卻打不散它。霧中伸出一隻蒼白的手，直取我的咽喉！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一道白光閃過，那隻手被利落地斬斷！紫霧發出刺耳的尖叫，瞬間消散。
    一隻純白的蝴蝶落在灶台上，翅膀邊緣泛著淡淡的金光。
    "小蝶兒？"爺爺驚訝地鬆開了擀麵杖，"你怎麽來了？"
    蝴蝶振翅飛起，在空中化作一個白衣少女——正是白幻蝶！但比現在的她看起來更稚嫩些，約莫人類十三四歲的模樣。
    "老守門人，"她聲音清脆，"山主派我來保護歡喜。"
    爺爺警惕地盯著她："憑什麽相信你？"
    白幻蝶微微一笑，從袖中取出一片紫色鱗片："這是山主的信物。"
    爺爺看到鱗片，緊繃的肩膀終於放鬆："他還算守信..."轉向我，"歡喜，這位是...呃..."
    "我叫白幻蝶。"少女蹲下身，與我平視，眼睛像兩泓清泉，"你可以叫我蝶姐姐。"
    我呆呆地看著她，忘記了害怕。她太美了，像畫裏走出來的仙女。
    "蝶...姐姐？"我怯生生地叫了一聲。
    她笑了，伸手摸摸我的頭："乖。"然後轉向爺爺，"老守門人，紫藤不會善罷甘休。您得讓歡喜離開幾天。"
    爺爺皺眉："去哪？"
    "蝴蝶穀。"白幻蝶說，"那裏是山主管轄之外的地方，紫藤進不去。"
    爺爺沉思片刻，沉重地點頭："好吧。但三天後必須回來！"
    白幻蝶鄭重承諾："以蝶族之名。"
    場景突然扭曲，像被攪渾的水。等我回過神來，已經站在一片陌生的花海中。天空是奇異的紫色，無數蝴蝶在空中飛舞，翅膀折射出七彩光芒。
    "這是哪裏？"我聽見自己的童聲問。
    "蝴蝶穀。"白幻蝶牽著我的手，"我的家。"
    我仰頭看她："蝶姐姐，你真的是蝴蝶變的嗎？"
    她笑著點頭："是啊。想看我的翅膀嗎？"
    我興奮地點頭。白幻蝶鬆開我的手，輕盈地轉了個圈，一對巨大的白色翅膀從她背後展開，比普通蝴蝶的翅膀更加精致，每條紋路都閃爍著微光。
    "哇！"我忍不住伸手想摸。
    白幻蝶蹲下身，讓我碰觸她的翅膀。觸感不像想象中那樣是粉末狀的，而是光滑如絲綢，帶著微微的溫度。
    "歡喜，"她突然嚴肅起來，"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要離開我身邊，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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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懵懂地點頭。就在這時，花海深處傳來沙沙聲，像是有什麽東西在快速接近。
    白幻蝶臉色一變，迅速把我護在身後："紫藤！你竟敢擅闖蝶族禁地！"
    紫霧再次出現，這次更加濃稠，凝聚成一個麵容陰鷙的老婦人。她穿著紫色長袍，頭發盤成複雜的發髻，眼睛是詭異的全黑色。
    "小蝶兒，"老婦人聲音嘶啞，"把人類幼崽交出來，我可以當什麽都沒發生。"
    "休想！"白幻蝶的翅膀完全展開，形成一道屏障，"他是山主點名要保護的人！"
    紫藤冷笑："山主？那個老糊塗早就該..."她突然住口，警惕地環顧四周，"誰在那裏？"
    花海中傳來輕柔的鈴聲，一個高大的身影緩步走來。他穿著白色長袍，麵容模糊不清，但每走一步，腳下就開出鮮花。
    "紫藤，"來人聲音溫和卻不容置疑，"你越界了。"
    紫藤明顯瑟縮了一下："山...山主大人..."
    山主？我好奇地從白幻蝶翅膀的縫隙中偷看。這個高大的身影就是山主？為什麽看不清他的臉？
    "滾回你的洞穴。"山主淡淡地說，"再讓我發現你靠近守門人的後代，我就把你種在懸崖上曬太陽。"
    紫藤咬牙切齒，但不敢違抗，化作一陣紫煙消散了。
    山主轉向我們，我感覺到他在"看"我："小蝶兒，做得不錯。"
    白幻蝶收起翅膀，恭敬地行禮："謝山主誇獎。"
    山主似乎笑了笑，然後蹲下身與我平視。奇怪的是，盡管近在咫尺，我依然看不清他的麵容，仿佛有一層薄霧籠罩著。
    "小歡喜，"他的聲音突然變得親切，"喜歡蝴蝶穀嗎？"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想爺爺..."
    山主摸了摸我的頭他的手溫暖幹燥）："三天後就讓蝶姐姐送你回去。"他頓了頓，"不過...你需要忘記這裏發生的一切。"
    我困惑地眨眼："為什麽？"
    "為了保護你。"山主說，"有些記憶太沉重，不該由孩子承擔。"
    他轉向白幻蝶："抹去他這三天的記憶，隻留下快樂的片段。"
    白幻蝶猶豫了："山主，這..."
    "這是命令。"山主的聲音冷了下來。
    白幻蝶低下頭："...遵命。"
    山主站起身，身影開始變淡："記住，小蝶兒，蝶族與山靈的約定。"
    白幻蝶渾身一顫："...不敢忘。"
    山主完全消失了，花海又恢複了寧靜。白幻蝶轉向我，眼中含著淚水："歡喜，對不起..."
    她輕輕捧住我的臉，額頭貼上我的。一陣清涼的感覺從接觸點擴散，我的意識開始模糊...
    "等等！"成年的我突然在幻境中大喊，"不要抹去！我想起來了！"
    場景再次扭曲，我站在一片虛無中，周圍是旋轉的記憶碎片。原來這就是我被封印的記憶！五歲時，白幻蝶就救過我！
    "歡喜..."一個虛弱的聲音傳來。
    我轉身，看見成年白幻蝶半透明的身影漂浮在不遠處。她比之前更加透明了，仿佛隨時會消散。
    "白幻蝶！"我衝過去想抱住她，卻穿過了她的身體。
    "這是記憶迷宮，"她輕聲說，"山主的第一重考驗。"
    "我要怎麽救你？"我急切地問。
    白幻蝶憂傷地笑了："你剛才已經通過第一關了——找回被封印的記憶。"
    周圍的碎片重新組合，形成新的場景——蝴蝶穀的花海，但這次是空蕩蕩的，隻有我和白幻蝶兩個人。
    "第二關是什麽？"我問。
    白幻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歡喜，你知道為什麽蝶族女子不能與人類相戀嗎？"
    我搖頭。
    "千年前，"她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蝶族先祖與山主立下契約。蝶族女子若愛上人類，必須在三日內獲得山主赦免，否則..."
    "魂飛魄散。"我接上她的話，心髒絞痛，"但為什麽會有這種契約？"
    白幻蝶的身影越來越淡："因為...蝶族的眼淚能解開山主的封印..."
    "什麽封印？"
    她還沒來得及回答，突然痛苦地蜷縮起來："啊！山主在召喚我...歡喜，記住，無論看到什麽，都不要相信眼睛..."
    "白幻蝶！"我徒勞地想抓住她，但她已經化作光點消散了。
    花海開始枯萎，天空變成血紅色。地麵裂開，一個巨大的漩渦出現在我腳下。我無處可逃，墜入無盡的黑暗...
    "砰！"
    我重重摔在一個石台上，渾身疼痛。環顧四周，這是個圓形的石室，牆壁上刻滿了蝴蝶與龍的浮雕。石室中央有個水池，水麵平靜如鏡。
    "歡迎來到最後一關。"
    我循聲望去，水池對麵站著一個少年。他約莫十七八歲，穿著簡單的白色衣褲，黑發微卷，麵容...竟然和我有七分相似！
    "你是誰？"我警惕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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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笑了："你可以叫我"靈"。我是山主的...人性麵。"
    我大腦飛速運轉："山主分裂成了兩部分？"
    靈讚許地點頭："聰明。千年前那場大戰後，山主將情感與力量分離。我承載了他所有的情感記憶，而"他"隻剩下純粹的力量與責任。"
    他走向水池，示意我過去。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到池邊。水麵映出我們的倒影——確實很像，隻不過他比我更精致，像是完美版的歡喜。
    "為什麽帶我到這裏？"我問。
    靈的表情變得嚴肅："因為選擇的時候到了。"他指向水池，"看。"
    水麵泛起漣漪，漸漸顯現出畫麵——是現實世界的農家樂！芳芳和嬌嬌焦急地在院子裏踱步，老灰蹲在屋頂，尾巴不安地擺動。
    "你的朋友們很擔心你。"靈說，"如果你現在放棄，我可以送你回去，過普通人的生活。"
    "那白幻蝶呢？"
    靈的眼神黯淡了："她會消失，但你會記得她。這是第一種選擇。"
    水麵畫麵變換，顯示出第二個場景——我站在竹樓前，穿著守門人的傳統服飾，胸前掛著鱗片吊墜。白幻蝶活生生地站在我身邊，但我們之間隔著一段距離，像陌生人。
    "第二種選擇，"靈解釋，"你成為守門人，她活下去，但會忘記愛你這件事。你們的關係將止步於朋友。"
    我的心像被撕裂般疼痛："沒有第三種選擇嗎？"
    靈沉默片刻："有...但代價更大。"
    水麵第三次變化，顯示出我和白幻蝶站在懸崖邊手牽手，但我們的身影都是半透明的，介於虛實之間。
    "放棄人類的身份，"靈輕聲說，"成為山靈的一部分。你們可以在一起，但再也無法觸碰現實世界。"
    我盯著水麵，喉嚨發緊："這就是...山主真正的考驗？"
    靈點頭："選擇吧，歡喜。時間不多了。"
    我閉上眼睛，回憶與白幻蝶相處的點點滴滴——她在月光下教我飛行的夜晚，她為了保護我而耗盡力量的瞬間，她在集市上為我挑選禮物的笑容...
    "我選第四種。"我睜開眼，堅定地說。
    靈愣住了："什麽第四種？"
    "我拒絕你的所有選項。"我直視他的眼睛，"我要見真正的山主——完整的山主。"
    靈的表情從驚訝變為欣賞："有趣...但你怎麽確定我不是山主？"
    "因為白幻蝶說過，"不要相信眼睛"。"我指向水池，"這些幻象太完美了，完美得不真實。真正的選擇不該由別人給出，而應該由我自己創造。"
    石室突然劇烈震動，牆壁上的浮雕開始移動，蝴蝶與龍交織在一起。靈的身影漸漸模糊，他的聲音與另一個更低沉的聲音重疊：
    "聰明的孩子..."
    震動停止時，我站在竹樓前。老灰趴在一旁，尾巴緊張地搖晃。竹樓門開了，一個身影緩步走出——這次，我終於看清了山主的真容。
    他高大修長，穿著素白長袍，麵容...既像靈，又像我，更像是我們三者的融合。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左眼是人類的黑色瞳孔，右眼卻是爬行動物般的金色豎瞳。
    "歡喜，"他開口，聲音也是雙重音調，"你通過了考驗。"
    我膝蓋發軟，但強迫自己站著："山主...大人？"
    他微微一笑："不必拘禮。你證明了自己配得上守門人的稱號，也配得上蝶族的愛。"
    "白幻蝶呢？"我急切地問。
    山主側身，示意我看竹樓內部。白幻蝶躺在矮榻上，身體已經恢複實體，正安詳地睡著。
    "她沒事了？"我聲音發顫。
    山主點頭："契約已經解除。從今以後，蝶族可以自由選擇愛情。"
    我如釋重負，差點跪倒在地："謝謝您..."
    "別急著道謝。"山主的表情嚴肅起來，"歡喜，你願意成為新一代守門人嗎？這不是強迫，而是邀請。"
    我看了看熟睡的白幻蝶，又看了看老灰期待的眼神，最後直視山主的異色雙瞳："守門人需要做什麽？"
    "維護兩界平衡，"山主說，"引導迷路的精怪，阻止越界的人類。"他頓了頓，"當然，你可以繼續經營農家樂，那其實是個很好的掩護。"
    我深吸一口氣："如果我拒絕..."
    "你依然可以帶著今天的記憶離開，"山主平靜地說，"但再也無法進入雲山真境，也就見不到白幻蝶了。"
    老灰突然插嘴："哎呀，答應吧小子！守門人多威風啊！還能長生不老！"
    我瞪了他一眼，轉向山主："我需要時間考慮..."
    "當然。"山主出人意料地好說話，"三天後，日落時分，給我答案。"
    他轉身走向竹樓，又停住腳步："對了，紫藤的事...我很抱歉。她曾經是我的左膀右臂，但力量腐蝕了她。"
    我還有很多問題想問，但山主已經消失在竹樓內。老灰蹦過來，興奮地拍我的背："好小子！幾百年沒人敢跟山主討價還價了！"
    我苦笑："現在怎麽辦？"
    "先帶小蝴蝶回去唄！"老灰變回貓形，甩著尾巴，"她醒來肯定餓壞了！"
    我輕輕抱起白幻蝶，她在我懷裏蹭了蹭，發出小貓般的呼嚕聲。老灰領著我們穿過一條近路，很快就回到了農家樂後院。
    芳芳和嬌嬌正在晾衣服，看到我們，同時尖叫起來。
    "老板！你跑哪去了？！"
    "天哪！白小姐怎麽了？"
    我不知如何解釋，隻好說："她...爬山累著了。"
    老灰在一旁偷笑，被我瞪了一眼。把白幻蝶安頓在客房後，我站在窗前，望著雲霧繚繞的雲山，思緒萬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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