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假麵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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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芙拉小姐,您還好嗎?”
    女傭找到阿芙拉丟失的耳墜,走回卻發現對方站在原地發呆,出於關心問了一句。
    阿芙拉聽見聲音,立馬從思緒中抽離出來,恢複為原來溫柔和善的模樣,笑著搖了搖頭。
    “我沒事,隻是在想今晚要吃什麽而已。”
    她抬手支在額前,微微仰頭看向天空,“如今這天有些熱了,不如下午做點清爽可口的小甜點,我也有些饞了。”
    女仆讚同地點了點頭,“今天天氣好,而且這院子裏的花也開得正好,最是適合辦下午茶宴了。”
    “小姐若是想,我們現在開始準備也是來得及的。”
    阿芙拉搖了搖頭,腦後發扣反射的光線隨著她的動作一齊晃動,盤好的頭發中有那麽幾縷因著被花枝掛到了而被扯了出來,垂在頸側。
    “就隻是嘴巴饞了想吃點小點心而已,倒也不用特別準備。”她抬腳朝遠離那扇窗戶的方向走去,帶著身旁兩人逐漸遠離房子。
    “而且,其實是我想跟你們學做新的甜點了,到時赫莉婭回來,我也可以做給她吃。”
    一提到赫莉婭,阿芙拉麵上便藏不住似的露出溫柔的表情來。
    兩位女仆互相交換了眼神後,像是確定了什麽,才回話道:
    “小姐想學直說便是,我們自是有什麽能教的就教什麽。”
    “而且,您這樣的大人物願意跟我們學習,這可是再榮幸不過的事。”
    阿芙拉聽完卻是皺了眉,有些不滿道:“這樣自貶的話可不能再說了,這是要戳我的心啊。”
    “我跟著你們學生,當稱你們一聲老師的,可你們卻還這樣卑躬屈膝的,叫我心裏該如何想。”
    “我們隻是用金錢來交換你們的勞動,而非交換你們的人格尊嚴,你們大可不必如此。”
    嗔怪的語氣,關心的話語,還有那真真切切流露著傷心難過自責的臉,無一不在訴說著她的真心。
    兩位女仆也的確是被阿芙拉這番話給打動到了。
    遇上這樣體貼不多事的主人家,她們已經是很高興了,更別說阿芙拉從來不對她們吆三喝四,主動幫著幹活就算了,還會放低身段跟她們學做飯什麽的。
    這乖巧柔弱的樣子顯然是激發了二人的母性光環,而且這些天的相處也讓她們拿阿芙拉當女兒看了。
    至於另外兩位主人家,一個經常瞧不見人,一個總把自己關屋子裏,都不是難伺候的,她們也落得清閑。
    如今這世道,想要找到這樣一份輕鬆又待遇好的工作可是太難了,她們也為自己的幸運感到高興。
    隻是,她們也打心底裏清楚,她們真正的主人是誰,真正該效忠的人是誰。
    “小姐,能得您賞識,對我們而言已經是再幸福不過的事了,請不要自責。”女仆寬慰道。
    “如果你們能改叫我的名字的話,我就不自責了。”阿芙拉孩子氣道。
    兩位女仆隻是無奈笑笑,好說歹說總算是把人哄開心了,之後便愉快地去做甜點了。
    阿芙拉也從頭到尾,都沒再表現出任何一絲與自己一貫形象不符的異常,就好像什麽都沒看見一樣。
    “她裝得倒是好,也不知道能裝到什麽時候。”
    沃特西塞這會兒正享受著赫莉婭的馬殺雞,舒服得眼睛都眯起來了,但看見阿芙拉無事人一樣地躺在床上準備結束這一天時,沒忍住吐槽了一句。
    “裝總比真蠢要好。”
    赫莉婭一手輕撓著小龍崽的下巴還有胸腹的位置,另一手撐著腦袋,垂眸盯著一張手繪的圖紙在看。
    上麵密密麻麻寫了很多名字,稍微細看就能發現那是魔法世家的名號,並且按照關係遠近與利益糾葛劃分為大大小小相互重疊的圓圈與線條,儼然是一幅思維導圖,想必廢了不少時間。
    可思維導圖上的隻有一小部分名字被劃了叉,這代表她還有一大堆敵人等著對付。
    但赫莉婭也並非完全無腦地給自己豎敵人,她的目的是要攪渾水,挑起世家之間的矛盾,而不是把自己當成靶子讓世家團結起來對付她。
    所以,本著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的態度,她也有意跟其中一些世家合作。
    正所謂最了解的不是你,而是你的敵人一樣,世家之間的齷齪可比赫莉婭想象中多得多了,彼此看不順眼的更是一隻手都數不完。
    他們隻需要提供一些信息,就能讓赫莉婭去做那個劊子手,手上不沾血就能打倒敵人,他們何樂而不為呢?
    赫莉婭將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思維導圖上,手上的動作就慢了下來,沃特西塞有些不滿地用爪子扒拉了一下,見赫莉婭還沒有動,便推開她的手翻過身起來了。
    “你還在思考他們的提議嗎?”沃特西塞問。
    赫莉婭點了點頭。
    前些天有五個世家派出代表找上了赫莉婭,表示要跟她合作,希望她能夠幫忙阻止那個所謂的巨神兵製造計劃,而他們則會幫助赫莉婭負責鏟除參與那個計劃的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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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朱迪斯跟阿爾菲兩天前先後傳來消息,說是大部分世家都讚成加入巨神兵製造的計劃,並由莫拉比、圖拉法還有塔納莎三家牽頭,秘密展開。
    一開始其實赫莉婭都懶得搭理他們,畢竟這巨神兵最後能不能建成還是一回事,自己沒必要這麽早插手介入。
    但讓她覺得有點意思的是,找上門的五人之中,有一個是塔納莎家族的元老級人物,從他的話語間也能聽出他在家族中的話語權不低。
    這就很耐人尋味了,不是嗎?
    明明自己選擇了加入,甚至還牽頭在做,可背後裏又偷摸著找人來搞破壞,這是幾個意思?
    要麽是家族內部已經產生了不可調和的矛盾,就此事分裂成了支持派與反對派,支持派占上風,掌握了家族的話語權,而反對派又不是吃素的,於是想方設法要搞破壞,這才搞出這自相矛盾的樣子來。
    要麽是,他們從始至終都沒想真正建成那個巨神兵,隻是做個麵上功夫,他們或許是想借此事的遮掩來幹點別的見不得人的事。
    朱迪斯跟阿爾菲都還沒傳來有關巨神兵建造的具體進度,畢竟莫拉比家提出這個建議時就已經著手製造了,誰知道造了多少呢?
    要是進展快的話,怕是要盡早著手幹涉才是。
    但她也怕這幫找上門的家夥另有目的,是想拿她當槍使,自己要是被卷入更大的麻煩之中就得不償失了。
    “其實我覺得你就此收手也不成問題。”沃特西塞思考片刻後提議道,“你的臭名聲如今已經傳出去了,其他世家對你也是再警惕不過,你再繼續下去怕是會有風險。”
    “而且,其實你隻要把跟你合作過的那些世家所做之事捅出去,他們自己就會打起來了,沒必要這樣勞心勞力的親自跑。”
    赫莉婭卻是搖頭,“不,這火沒燒到他們身上,他們才不知道痛。”
    “而且巨神兵的建造讓他們看到了希望,我不希望這個玩意兒成為他們擰作一股繩的契機,必須想辦法將這把火燒得更大些才是。”
    “還有你看。”赫莉婭點了點紙上那些被畫了圈的名字,“像塔納莎、圖拉法等這些大世家,我可是一個都沒動,有他們在中間調和,想要讓世家間點燃戰火,怕是難。”
    “你該不會打算在這三個月的時間裏剿滅掉名單上的所有人吧,這不可能的。”沃特西塞指出現實。
    赫莉婭伸出四根手指,“至少要毀掉盡四成世家勢力,才會讓他們有所忌憚。”
    沃特西塞向來尊重赫莉婭的想法,並沒有繼續勸下去了。
    而且這件事對祂而言也隻有好處並無壞處,若是世家們真的內鬥了,挑起所謂的魔法界大戰,那受益的也會是祂。
    “我其實以為你很喜歡她。”祂突然一轉話題道,“就你與她接觸以來,你對她的態度都都溫和友善包容的,你對你的同性似乎有天然的親近與信任。”
    “但你今天的反應,卻讓我有些不解,你不僅在提防著那男人,對那女人似乎也有所警惕。”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形變小了、外表變可愛了的緣故,沃特西塞現在話變得很多,偶爾的一些行為也像小孩子一樣幼稚,顯然是心性也受到了影響。
    赫莉婭幫不到祂,這已經是涉及到神明之間的力量博弈了,她可不覺得自己有比肩神明的力量,所以隻能等待沃特西塞慢慢恢複。
    不過,她其實挺喜歡父神如今這個模樣的,很可愛,也很好玩。
    “父神,一個家族的崛起與榮耀的維持,可不僅是靠男人在外麵掙的那些功績。”赫莉婭道,“還必須要有手段狠戾的女主人。”
    “你們總是隻看得見男主人的風光,將家族的榮譽全係在男人身上,卻無視了為家族奉獻最多的女人。”
    “伺候丈夫、管理家業、教導子女等等,哪些不是一個女主人需要做的,且必須做得好的?”
    “圖拉法家族作為魔法世家中名列前茅的世家,實力無需多說,而且那還是一個古板封建到能把伯拉希裏這樣一個堪稱天才的魔法使逼走的吃人的家族,可見其中的水有多深有多渾。”
    “而這樣的家族裏,你覺得能生出一個單純如小白花一樣的女兒嗎?且她還能成為下一任家主的未婚妻?”
    “信她真單純不如信我是秦始皇。”
    “秦始皇是誰?”
    恰到好處但卻不合時宜的提問打斷了赫莉婭的分享欲,她忽然覺得自己跟一隻龍崽子,哦不,一位壓根沒當過人的神明講這些事,壓根沒有任何意義。
    “是我那個世界裏很厲害的一位皇帝……”赫莉婭無語又無奈地回道。
    “既然從一開始就沒信任她,為什麽還要裝出一副喜歡極了她的樣子?”沃特西塞又不動了,“就連她投喂的食物你也毫不懷疑地直接吃了。”
    赫莉婭搖了搖她的食指,“不不不,我正是因為清楚她是個什麽樣的人,才敢吃她的東西。”
    “一個弱小的人要想在豺狼虎豹圍繞的環境中活下來,必須要具備的一個能力就是——審時度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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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弱小就決定了她隻能選擇忍受與順應,而非自不量力的反抗,所以,她必須首先搞清楚周圍環境中誰是最不能惹的,誰又是可以依靠的,誰又是能借來狐假虎威的。”
    “而如今,我是她身邊最強大也最靠得住的人,且同為女人,天然的陣營一致讓我們可以快速建立起友好的關係來,更別說從始至終我都沒想過要傷害她。”
    “她察覺得到我是可以依賴的人,也是不能得罪的人,所以選擇乖順地聽從我的一切,按照我所希望的樣子,裝作什麽也不知道享受著這裏的生活。”
    “這就是她做出的選擇,也是她能做出的最好的選擇。”
    沃特西塞順著這個思路思考了一番,道:“可她並沒有主動告訴你她今日看到的一切,這是不是說明,她其實也在暗自期待著你死?”
    赫莉婭隻是笑笑,“錯了。”
    “且看著吧,隻要卡斯珀敢試圖踏出這裏一步,阿芙拉會替我解決掉他的。”
    “因為,沒有價值的附屬品,如若不捆綁著其他有價值的商品來賣,是壓根就不會有人來買的,不是嗎?”
    ……
    卡斯珀的逃跑計劃已經成型,並在第三十天的時候,也就是過去了一個月的時間,選擇了出逃。
    他算好了一切,趁著赫莉婭跟她跟班們都不在的時候,先是破壞掉房屋內層層疊疊的魔法陣,並悄然解決掉了房屋附近看得見的監視守衛的人。
    可他千算萬算都沒想到,最後攔住他的,會是一把不過手掌長的短匕首。
    而短匕首的主人,是他一直未曾放在心上的,那個單純得沒有腦子的,分不清敵人是誰的,幾乎沒有任何威脅性的阿芙拉。
    “卡斯珀閣下,可以請你留下來嗎?”阿芙拉如是問道。
    但……問了句廢話。
    卡斯珀剛想動,可脖頸處那塊薄弱的皮膚卻是被匕首上傳來的涼意給刺激得汗毛豎起,即便他清楚阿芙拉這把小匕首壓根就傷不到他,畢竟他自身帶著能抗住赫莉婭那牛勁的防護罩,這小匕首不可能擊穿他的防禦傷害到他。
    但,萬一呢?阿芙拉出來阻攔就已經是他意料之外的事了,誰知道這家夥身上會不會藏著什麽大殺招?畢竟赫莉婭也是個完全無法預知的角色。
    “你應該知道達瑪拉這個名字吧?”阿芙拉突然道。
    達瑪拉……?好耳熟的名字……
    卡斯珀飛快轉動著腦袋,找尋著與之相關的記憶,很快,就在一處角落裏挖掘出了那段故事。
    圖拉法家族上一任家主夫人——達瑪拉·約瑟卡文·莉莉婭,一個在魔法界還有家族史上都留下了濃墨重彩一筆的狠角色。
    照理來說,圖拉法家族每一任家主夫人都要是家族中人,即流著圖拉法家族血的人,也就是說,這個家族對血脈純粹有著幾乎神經一樣的執著,所以一直奉行著近親聯結的傳統。
    當然,圖拉法也有跟其他家族聯姻,隻是外嫁進來的女人是絕對不可能成為家主夫人的,隻是充當一個延續血脈的工具人罷了。
    而且近親結婚生下的孩子大多都有問題,他們不可能不知道,所以適當地引進來一些外來血緣,也有助於家族更好地延續下去。
    但達瑪拉是個意外,嚴格來講,她其實應該算是外嫁進來的,並不能成為家主夫人才對。
    隻是,她身上的確流著圖拉法家族的血,畢竟他們家族也有外嫁出去的女兒。
    本來家族中的長輩對達瑪拉並不滿意,但無奈她此人的確有本事,而她的丈夫又實在愛她,於是最後力排眾議,二人成為了圖拉法家族真正的掌權人,用功績鞏固了自己的地位。
    但這些都不是達瑪拉出名的原因,她之所以能讓世家中年輕一輩都記著她,是因為她做的一件轟動眾人的大事——她毒殺了心愛的丈夫,奪走了圖拉法家族的大權,並致力於對外擴張,似要發動戰爭一般地到處掠奪進攻。
    直到她的兒子長大後奪回權,這個家族才總算安穩下來。
    而那毒,則是她自母族那學來的,沒有解藥,沾上後要不了三分鍾就會死,而且會死得很痛苦,便是神明下凡都不能從死神手裏搶回人來。
    “她,是我非常敬重且崇拜的人,我之所以能在那窒息的家族裏存活至今,也多虧了她的指導。”阿芙拉繼續道。
    “而且,她還教給了我一樣能夠保命的東西——依米婭蛇毒。”
    “你猜猜,這把匕首上,有沒有沾著那破開一切防禦能直接殺死人的毒?”
    卡斯珀在這一刻恍然大悟:果然,絕對不能小瞧女人啊……
    但很快他又想到自己同阿芙拉現在的關係,不免憤怒道:“嗬!你明明有自保的能力,可你不將匕首對準我們的敵人,反而對準我?”
    “卡斯珀閣下,赫莉婭對我很好,我很喜歡她,也不想傷害她。”
    阿芙拉那張單純的臉上這會兒並沒有出現糾結,反而是透露出了一絲愧疚,是對於卡斯珀的愧疚。
    “而且,我很喜歡現在的生活,我在這裏享受到了從未體驗過的輕鬆與自由,我想再多待一會兒。”
    卡斯珀盯著阿芙拉的臉看了很久,確認對方是真的出於真情實感說出這番話時,他更覺得荒唐與不解了。
    “你是在感謝一個綁架犯?阿芙拉,你瘋了!”卡斯珀罵道,“你難道忘了你現在的身份?你是圖拉法家族下一任的家主夫人,你是世家的人,難不成你想跟赫莉婭一道與世家對著幹嗎?”
    “我正是知道自己什麽身份,所以,我更不能讓你就這麽離開。”
    阿芙拉依舊保持著冷靜,而這卻非常不符合卡斯珀印象中的她。
    她分明才是那個膽子比雞還小、任何一點小動靜都能把她嚇得連連尖叫六神無主的人啊!
    他,卡斯珀,塔納莎家族的少家主,才該是那個無論遇到什麽事都能冷靜應對的人啊!
    可為什麽現在一切都反過來了呢!
    似是察覺到卡斯珀心中隱隱的崩潰,阿芙拉體貼地露出和善的微笑,用著再溫柔不過的語氣道:
    “卡斯珀閣下,隻有跟你死死綁在一起,家族才不會懷疑我啊,才會對我抱之同情與憐憫啊。”
    “柔弱,就是我的武器,也是我一直以來的生存之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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