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科學研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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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室名下設有兩家研究院,”赫莉婭趁著記憶切換的間隙向沃特西塞解釋道,“分別是科學研究院和魔法研究院。”
    “二者的研究方向截然不同。魔法研究院專注於魔法道具的研發和術式的改良;而科學研究院則致力於生產技術的革新和生產工具的優化。”
    赫莉婭初次了解時覺得頗為有趣,科學與魔法這兩個看似對立的體係,在這個世界卻奇妙地共存共榮。
    按理說,在魔法如此發達的世界裏,科技水平應該相當先進。
    但現實卻令人費解——這裏甚至還未進入蒸汽時代,依然完全依賴原始的人工勞作。
    這簡直不合理。
    “現在我們看到的研究院,應該是指科學研究院。”
    “科學研究院的曆史更為悠久,據說自帝國建立之初就已存在。皇室會聘請各領域的頂尖專家,為他們提供資源,支持他們研發新技術和新工具。”
    “原本的初衷是造福民眾,但如今看來,不過是養著一群徒有虛名的庸才,靠著先輩的榮光招搖過市罷了。”
    歐西諾特的身影在遠處若隱若現,似乎正準備引領他們進入下一段故事。
    赫莉婭揉了揉太陽穴,努力回憶著剛穿過來時學習的帝國史內容。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她喃喃自語道,“那個新《畜牧稅法》是在帝國曆1357年頒布的,當時的在位君主是……”
    “安德克利三世——”她的語氣突然變得尖銳,“一個名副其實的昏君!”
    “十二歲就登上王位,整日沉溺享樂,寵信奸佞。麵對外敵入侵時,他狂妄自大,強行征調十萬大軍,結果竟被敵方六千精銳打得潰不成軍,最後不得不割地賠款,才勉強保住了帝國不四分五裂。”
    沃特西塞低頭瞥了她一眼,語氣中帶著幾分調侃:“這樣評價自己的先祖合適嗎?”
    赫莉婭不屑地挑了挑眉:“我又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關我什麽事?”
    “再說了,他做得這麽爛,難道還不許人批評幾句?正史記載到這段時都含糊其辭,明知這段曆史不光彩,卻又不敢直言,隻好草草帶過。”
    “那些民間野史的記載,可比我說得難聽多了。”
    記憶的帷幕緩緩揭開,赫莉婭透過歐西諾特的雙眼,看見一位銀發如霜的老者。
    那考究的舉止與渾然天成的氣度,無不彰顯著經年累月沉澱的貴族風範。
    老者麵容映入眼簾的刹那,赫莉婭不自覺地顰起眉頭。
    這張麵孔簡直堪稱反派典範——表麵慈眉善目,眼角堆疊著歲月刻下的笑紋,卻掩不住眼底流轉的精明算計。
    這般相貌,活脫脫就是戲劇裏那些道貌岸然、滿腹陰謀的典型角色。
    研究院院長名叫卡夫曼基斯,聽他自我介紹時,赫莉婭有種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覺,他竟然是菲特羅斯家的人。
    這說明他極有可能也是位異教徒,信智慧信瘋了。
    她聯想到歐西諾特做的那些奇怪標本——
    好吧,這院長要不是腦子有問題,恐怕也不會覺得那些標本是所謂的藝術。
    反正她看了隻覺得毛骨悚然,半點欣賞不來。
    院長給予了歐西諾特優厚的待遇:舒適的住所、精致的餐食、周到的服務。他親自帶歐西諾特參觀研究院的各項研究,引薦知名學者,還頻繁帶他出席貴族社交活動。
    這兩相對比,便能察覺到院長與那位子爵之間的區別——至少院長是真的將他視作人在對待,給予他身為人的尊嚴。
    而子爵——他自己也說了,歐西諾特不過是他的一件作品而已。
    歐西諾特一開始非常警惕,因為他曾經曆過從美好墮落到絕望,那種感覺他再熟悉不過了,他生怕眼前的一切不過是棍棒落在自己身上前那出於施舍而得到的糖果。
    他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再失去了,他已經連自己都丟掉了,他們還在圖什麽呢?
    他如行屍走肉般麻木不仁,渾渾噩噩地享受著他窮盡一生都不可能過得上的好日子,體驗著所謂人上人的貴族生活。
    某一日,他瞥見了因為沒能控製住馬匹導致其闖出驚嚇了客人的馬夫正在挨受殘酷的鞭刑,一下一下皮肉綻開,血珠飛濺。
    二人之間就隔著一道落地窗玻璃,卻是儼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他瞥見那馬夫抬頭看向了這邊,那哀憐的眼神無聲地祈求著他這位路過的貴人大發善心救救他。
    事實上他也的確出聲製止了,那馬夫的背已是一片血肉模糊,幾乎要氣絕,卻還強撐著想要伸手去抓歐西諾托的褲腳,要給他磕頭。
    他聽見他口齒不清道:“多謝……大人……”
    可歐西諾托像是被閃電劈中一般,渾身僵住,他垂眸看向那馬夫,那不過自己輕飄飄一句話就救下來的生命,他竟然產生了一絲懼怕。
    他逃一般地離開了現場。
    他第一次品嚐到權力的滋味,那感覺卻讓他作嘔。
    恍惚間,他好像與那馬夫置換了位置,他隻有跪在地上苦等哀求,以身家性命來賭上等人的一次心軟,一次善良,才能活命。
    他必須仰仗他們的鼻息才能生存。
    多麽可悲的事實啊,而他卻是活到現在才看清這個世界的真相。
    他將自己關在房間裏不吃不喝,像是要活生生餓死自己一樣,雙眼無神,抱著腿縮在角落裏發呆,嘴裏喃喃著自己女兒還有妻子的名字。
    被人為難針對時他沒有崩潰,不得已對自己最喜歡的動物下手時他沒有崩潰,父母孩子接連過世以及妻子離開也沒讓他崩潰。
    但現在,他不過是瞥見了受罰的馬夫,開口救下了他,這一件再小不過的事,卻如同雪崩到來前的最後一片雪花,輕而易舉地將他的防線擊潰,讓他陷入絕望。
    第三天,院長提著一個蒙著黑布的鳥籠踱進房間,鐵籠細密的柵欄在地板上投下蛛網般的陰影。
    他像展示藝術品般將籠子輕放在歐西諾托麵前,掀開布簾的動作帶著戲劇性的停頓——籠中赫然是那隻由歐西諾托親手製作,曾贈予稅務總監的鸚鵡。
    隻是原本鑲嵌著帝國雄獅徽章的眼窩裏,此刻嵌著一對混濁的人眼。
    那對眼球在鳥籠的陰影中詭異地轉動著,當院長屈指輕叩籠架時,鸚鵡突然痙攣般地撲騰起來。
    它用不屬於鳥類的聲帶撕扯出沙啞的人聲:“對……不起……”每個音節都像鈍刀刮擦著耳膜。
    聞之,歐西諾托的脊背竄過一陣惡寒,他緩緩從臂彎中抬起憔悴的臉。
    這聲音他再熟悉不過,就是那個害得他近乎失去一切的人。
    他看見鸚鵡的翅膀已被替換成青白的人手,指關節以不可能的角度反折著。
    更令人作嘔的是鳥喙部位——那裏縫合著兩片發紫的嘴唇,一條腫脹的舌頭垂在裂開的嘴角。
    原本華麗的羽毛被一簇簇帶著毛囊的頭發取代,那些棕褐色的發絲隨著鸚鵡的動作簌簌抖動。
    整具軀體像是把人類強行塞進鳥類骨架的失敗實驗品,皮膚與羽毛的接縫處滲出淡黃色的膿液。
    簡直是惡心至極。
    歐西諾托感到一陣強烈的惡心,但由於多日未進食,隻能幹嘔出一些酸水。
    以往他最多隻是製作動物標本,或是將物品與動物拚接在一起,比如那隻鸚鵡。
    但將活人與動物拚接,將人類扭曲成動物的形狀,這已經超出了惡趣味的範疇,完全是心理變態的行為。
    他呆滯地望著被自己嘔吐物弄髒卻依然麵帶溫和微笑的院長,眼神中充滿前所未有的恐懼。
    是的,對這些大人物來說,一條人命根本無足輕重。
    他們可以隨意殺人而不受懲罰,這個世界本就是圍繞著他們運轉的。
    這個道理,他不是早就明白了嗎?
    “歐西諾托,你猜我給這個作品取了什麽名字?”院長用手帕輕輕擦去歐西諾托嘴角的汙漬,語氣溫柔得令人毛骨悚然。
    歐西諾托不想知道,也不願回答。
    但院長自顧自道:“權力的報複,這就是我給它起的名字。”
    他扶著歐西諾托的肩膀,以不容抗拒的力量將他拉起,像個循循善誘的老師般講解著這個世界的真理:
    “曾經,他因為手握權力,可以隨意折磨你、傷害你,毀掉你的一切。”
    “而現在,更大的權力碾壓在他身上,他就成了被報複的對象。”
    “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這才是這個世界永恒不變的法則。”
    “擁有權力,你才能作為一個人活著;沒有權力,你就隻是被權力支配的可憐蟲,任人踐踏,像對待牲畜一樣被對待。”
    “你是想繼續像以前那樣,以牲畜般卑微的姿態苟活,等待不知何時會降臨的權力碾壓……”
    “還是說,成為那個掌握權力的人,以人的姿態行走於世?”
    歐西諾托空洞的眼神似乎要穿透地麵,院長的話語像一陣微風般從他耳邊飄過。
    這個世界的道理他何嚐不懂?隻是如今爭這些還有什麽意義呢?
    父母早已化作黃土,妻兒離散不知去向,曾經溫暖的家如今隻剩下一片廢墟。
    他像具空殼般行屍走肉地活著,連呼吸都覺得是種負擔。
    仇人的慘死並未帶來預想中的快意,反而讓他對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更加厭倦。
    權勢?地位?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在他眼中不過是一場可笑的鬧劇。
    就算站上權力之巔又如何?能換回逝去的親人嗎?能撫平心中的傷痕嗎?
    院長銳利的目光穿透了他眼中的絕望,聲音愈發柔和:“歐西諾托,你還年輕。”他輕輕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潛力,你注定會比我走得更遠。”
    “我在你這個年紀時,”院長的目光變得悠遠,“還整日沉溺在酒色之中,渾渾噩噩地虛度光陰。”
    “直到三十五歲那年,我才幡然醒悟。”院長摩挲著套在指根的紅寶石戒指,“即便如此,我也隻是勉強摸到了權力的門檻。”
    “但現在不同了,”院長的聲音突然變得熱切,“有我在前麵為你鋪路,你一定能創造更輝煌的成就。世人會以你為榮,曆史會記住你的名字。”
    歐西諾托的嘴角扯出一絲苦笑。
    名聲?榮耀?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在他聽來就像天邊的浮雲。
    “我知道你對這個世界已經心灰意冷,”院長的聲音突然低沉下來,“但我看得出來,你骨子裏還是個善良的孩子。否則那天,你也不會選擇開口救那個馬夫。”
    院長的目光變得深邃:“可這世上,比那個馬夫更悲慘的人比比皆是。你比我更清楚底層百姓的苦難,難道就不想試著去改變這一切嗎?”
    “有了權力,”院長的手指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你就能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廢除苛捐雜稅,懲治貪官汙吏,清算那些草菅人命的貴族……隻要你爬的夠高,這些,都在你的一念之間。”
    “機會就在眼前,”院長的視線猶如一張密不透風的網,籠罩著歐西諾托,讓他難以逃脫,“就看你能不能抓住,又敢不敢抓住了。”
    院長的話音在房間裏漸漸消散,他明白自己已經說得夠多了。
    現在,該給歐西諾托留出思考的空間。
    他輕輕敲了敲關著那扭曲可怖的人製鸚鵡的籠子,像是提醒,又似乎帶著幾分警告的意味,轉身向門口走去。
    籠中的怪物仍在機械地重複著“對不起”,聲音在空蕩的房間裏顯得格外刺耳。
    就在院長的腳尖即將跨出門檻的那一刻,身後突然傳來歐西諾托沙啞的聲音:“如果……如果我真的如你所願,爬到了權力的頂峰……”他的聲音頓了頓,“是不是就意味著,我也擁有了殺死你的機會?”
    院長的腳步猛然停住,背影在門口凝固了一瞬。
    片刻的沉默後,他緩緩轉身,布滿皺紋的臉上竟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那雙渾濁的老眼此刻亮得驚人,像是點燃了兩盞幽暗的燈。
    “當然,”院長的聲音裏帶著難以掩飾的愉悅,他直視著歐西諾托的眼睛,鄭重地點了點頭,“隻要你想,我隨時願意為你獻上這條老命。”
    歐西諾托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死死盯著院長那張布滿皺紋的臉:“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幫我?”
    院長的手指輕輕撫過門框,像是在撫摸一件珍貴的藝術品:“因為我最見不得有才華的人被埋沒……”
    他的目光變得柔和,“就像園丁見不得嬌豔的花朵被人踐踏在泥濘裏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