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7章 榆樹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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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市場的老榆樹胡同,狹窄得隻能容一人通過。
    夜鶯貼著牆根走,手指始終按在腰間的飛刀上。
    14號是間低矮的磚房,門板上貼著褪色的門神像,一把生鏽的鐵鎖掛在門環上。
    她從兜裏掏出劉鐵柱給的鑰匙,這是從陳大栓屍體上找到的。
    鑰匙插進鎖眼,哢噠一聲,門開了條縫。
    黴味混著中藥味,撲麵而來。
    屋裏黑漆漆的。
    夜鶯劃亮火柴,火光照亮堂屋正中的供桌,上麵擺著陳大栓的靈位。
    香爐裏的灰還是濕的,有人最近來上過香。
    \"誰?\"裏屋突然傳來女人的驚叫。
    夜鶯閃身躲到門後。
    一個瘦小的身影舉著擀麵杖衝出來,是個四十來歲的女人,眼睛紅腫得像桃子。
    \"陳大嫂?\"夜鶯壓低聲音,\"我是保安團的。\"
    擀麵杖當啷掉在地上,女人陳大栓的老婆王氏,哆嗦著嘴唇說不出話。
    夜鶯迅速關上門,插好門閂。
    \"他們…他們又來了?\"王氏癱坐在椅子上,眼神渙散,\"來滅口的?\"
    夜鶯掏出那張五人合影:\"你男人死前,有沒有留下什麽東西?\"
    王氏的視線落在照片上,突然撲到供桌前,從香爐底下摸出個油紙包:\"大栓說要是他出事,把這個交給能管事的官家人。\"
    油紙包裏是半本工作日誌,字跡工整得像刻出來的。
    夜鶯快速翻閱,大部分是日常礦務記錄,但最後幾頁的邊角處,密密麻麻記著些小字。
    \"3.15,三號井西側新開巷道,鬆本帶白褂人入內,攜鐵箱四。\"
    \"3.28,夜班發現異常響動,循聲見白褂人押縛五人入內,皆蒙眼捆手。\"
    \"4.2,偷聽談話,提及樣本實驗,似與關東軍有關。\"
    最後一條記錄停在4月5日:\"已拍下證據,藏於…\"
    字跡到此中斷。
    \"照片呢?\"夜鶯急問。
    王氏搖頭:\"不知道,大栓那晚回來,說要去見個記者,然後就......\"
    她捂住臉啜泣起來。
    夜鶯翻遍日誌,在封皮夾層裏摸到張硬紙片。
    抽出來一看,是半張被燒過的火車票,目的地是奉天,日期是4月5日,陳大栓死亡當天。
    \"他要去見誰?\"
    \"不知道。\"王氏突然抓住夜鶯的手,\"但那天早上,有個戴眼鏡的年輕人來過大栓,說是盛京時報的。\"
    院牆外突然傳來腳步聲,很輕,但在寂靜的胡同裏格外清晰。
    夜鶯吹滅火柴,把王氏推到牆角。
    腳步聲停在門外,接著是金屬撥弄門閂的細微響動。
    \"後窗!\"夜鶯推著王氏往廚房跑。
    剛衝進廚房,前門就被踹開了。
    夜鶯從灶台抄起菜刀塞給王氏,自己抽出飛刀貼在門框邊。
    月光從窗紙透進來,映出兩個黑影摸進堂屋。
    \"搜!\"其中一人低聲道,帶著濃重的日本口音。
    夜鶯眯起眼,是陸軍醫院那個白大褂。
    另一個穿黑衣的,手裏拿著手槍。
    黑衣人的手電光掃過供桌,突然停在靈位前:\"有人來過,香爐被動過。\"
    白大褂快步走向裏屋。
    夜鶯看準時機,飛刀脫手而出,精準紮進黑衣人持槍的手腕。
    慘叫聲中,手槍掉在地上。
    \"廚房!\"白大褂反應極快,轉身就往廚房衝。
    夜鶯抓起鐵鍋砸向窗戶,玻璃碎裂聲吸引了對方注意。
    她趁機拽著王氏衝出後門,跳進鄰居家的菜地。
    身後槍聲大作,子彈打得籬笆木屑橫飛。
    兩人跌跌撞撞跑出胡同,迎麵撞上個拉黃包車的。
    夜鶯把王氏推上車,甩出兩塊大洋:\"保安團駐地,快!\"
    車夫剛起步,胡同口衝出那兩個殺手。
    白大褂舉槍瞄準,夜鶯的最後一柄飛刀劃過夜空,紮在他肩膀上。
    槍響了,但打偏了,子彈擦著黃包車篷布飛過。
    夜鶯轉身鑽進小巷,身後腳步聲緊追不舍。
    她七拐八繞,專挑晾衣繩多的窄路跑,扯下來的濕衣服成了天然障礙。
    拐過雜貨鋪後牆,她突然刹住腳步,前麵是死胡同。
    三米高的磚牆,攔在眼前。
    夜鶯後退幾步,猛衝起跳,手指堪堪夠到牆頭。
    她咬牙引體向上,剛翻上牆頭,子彈就打在腳邊的磚塊上,濺起的碎片劃破小腿。
    牆那邊是個廢棄的染坊,大缸小缸堆滿院子。
    夜鶯跳進一口空缸,屏住呼吸,追兵的腳步聲停在牆外。
    \"分頭找!\"白大褂的聲音帶著痛楚,\"她受傷了,跑不遠!\"
    腳步聲漸漸遠去,夜鶯從缸裏爬出來,摸到小腿上的傷口,濕漉漉的全是血。
    她撕下衣角紮緊傷口,一瘸一拐地向染坊後門挪去。
    後門鎖著,夜鶯從工具棚找了根鐵釺,正要撬鎖,突然聽見門那邊有動靜。
    她貼門細聽,是兩個人的對話:
    \"確定是這裏?\"
    \"錯不了,那女人最後消失在這一帶。\"
    聲音很熟。
    夜鶯從門縫往外看,月光下站著兩個穿保安團製服的人,是劉鐵柱派來接應她的。
    她剛要出聲,突然覺得不對勁,這兩人站姿太僵硬,手一直按在槍套上。
    而且,劉鐵柱明明說好讓她直接回駐地。
    夜鶯悄悄後退。
    就在這時,染坊前院傳來\"咣當\"一聲,像是鐵桶被踢翻,門外的\"保安團\"立刻拔槍上膛。
    陷阱!
    夜鶯額頭沁出冷汗。
    前有狼後有虎,她被困在這破染坊裏了。
    與此同時,渾河碼頭的霧氣像棉絮般厚重。
    劉鐵柱蹲在6號倉庫的屋頂,盯著二十米外的7號倉。
    懷表顯示四點五十,離約定時間還有十分鍾。
    碼頭靜得出奇,連往常的夜貓子叫聲都沒有。
    7號倉大門虛掩著,門口兩個穿苦力裝的漢子來回踱步,手一直插在懷裏,明顯揣著家夥。
    劉鐵柱數了數子彈,還剩七發。
    他摸了摸腰間別的兩顆手榴彈,這是從保安團軍火庫順來的德國貨,威力足夠掀翻半個倉庫。
    四點五十五,一輛黑色轎車悄無聲息地滑到7號倉後門。
    車上下來三個人,中間那個披著鬥篷,看不清臉,他們快速閃進倉庫。
    劉鐵柱順著排水管滑到地麵,貼著貨堆陰影摸向7號倉側窗。
    窗玻璃糊著厚厚的灰塵,他用袖子擦出硬幣大的透明區,眯眼往裏看。
    倉庫中央擺著張手術台,台上躺著個人,蓋著白布單。
    鬥篷人站在台前,另外兩個是穿白大褂的,其中一個肩膀上纏著繃帶,正是昨晚追殺夜鶯的那個。
    \"開始吧。\"鬥篷人開口,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山本大佐等結果呢。\"
    白大褂掀開白布單,露出下麵的人,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雙眼緊閉,麵色灰白,胸口有規律的起伏,明顯被麻醉了。
    \"最新一批樣本,\"白大褂拿起注射器,\"效果比前幾批穩定,但副作用......\"
    \"少廢話。\"鬥篷人不耐煩地揮手,\"演示。\"
    針頭紮進年輕人手臂,推入半管淡黃色液體。
    不到十秒,年輕人突然劇烈抽搐起來,眼球在眼皮下快速轉動。
    白大褂按住他,另一個助手迅速接上各種儀器。
    \"生命體征平穩,\"白大褂盯著儀表,\"神經反應閾值提升百分之三百,痛覺感知降至零。\"
    鬥篷人湊近觀察:\"持續時間?\"
    \"理論上七十二小時。\"
    年輕人的眼睛突然睜開了,那是一雙沒有焦距的眼睛,瞳孔擴散到幾乎占滿整個眼白。
    他猛地掙斷皮帶,手術台轟然倒塌。